睡前，晏行渊仔细检查过装备，确保每一支箭都处于完美状态。

要是不小心用到有暗伤的箭，还爆箭把自己伤了，赌上打弓人的荣耀，这种丢人的事绝不能发生。

以防怪物夜间偷袭，他没下美猎的弓弦。

如墨菲定律，不详的预感总会成为现实。

比前一晚更红的圆月缓缓升起，停在神像平举的双臂上。

救主的面容因染上血光而狰狞，似乎印证了天文台外墙上那些神弃与神罚的绝望涂鸦。

浅眠中，晏行渊听到时有时无、绵绵不绝的恼人响声，大约是从花园传来的。

他悄悄起身到窗边观察，窗外只有一片混沌的黑。

弓箭手等了一会儿，嘈杂渐剧，怪物还“砰砰”撞击窗户。

它们体型应该不小，连结实厚重的防弹玻璃都微微颤动，不知窗户能否在接连而密集的碰撞中挺住。

不能放任下去，得看看这些偷袭还群殴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晏行渊屏住呼吸，将遮光窗帘抬起条小缝，同时手机远程控制一盏花园灯亮起。

一把超大号锥子首先闯进视野，他与呆滞疯狂的眼睛短暂对视，然后是灰蓝或其他颜色的羽毛，铁一般的利爪隔着玻璃抓来，刺耳讨厌的指甲摩擦黑板声直冲大脑皮层。

弓箭手赶紧丢下窗帘，后撤几步揉耳朵。

他推测，窗外是只翼展宽阔的变异鸟类，可能是女孩口中能击落直升机的怪鸟，还一下来了一群。

花园中传来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方才亮起的花园灯在怪鸟的喙或爪下粉身碎骨。

晏行渊握住弓把，在冰冷触感中思索对策。

迎战，还是躲进地下室等怪鸟主动离开？

防弹玻璃震动的幅度渐大，似乎能触摸到一点裂纹，不知还能在怪鸟嘴下坚持多久。

晏行渊背上弓，搬了几桶箭来到阁楼，主动出击。

阁楼窗户狭小，不利体型庞大的怪鸟攻击，却不妨碍他射箭。

感谢艾里森的智能家居系统，只要在手机上设置，花园灯便会间隔次第亮起，为夜间作战照明。

一盏暖黄勾勒出阁楼窗前怪鸟的轮廓，夸张的鸟喙和宽阔的巨翼让它像一架轰鸣的小飞机，尖唳着呼啸扑来。

晏行渊在心里将怪鸟视作动态练习靶，一箭命中打头怪鸟的左眼，能将高压锅射个对穿的箭支穿透怪鸟脑部，小飞机忽然失去动力坠落。

一箭得手，弓箭手信心更足。

阁楼射击点占尽地利优势，他不喜欢被动在地下室里干等着怪鸟群离开。

同伴的死激怒了余下的怪鸟，更多架怪鸟飞机俯冲向阁楼。

它们身形巨大，无法从窄窗挤进阁楼，但仍不知疲惫地撞击阁楼四壁。

暖黄的灯光被某只怪鸟吞没了，很快又一抹莹白亮起。

每盏花园灯点亮，都伴随着数架飞机坠落。

很快，花园里落了一层怪鸟的尸体，箭筒里的箭支、完好的花园灯都愈发稀少。

可空中盘旋的鸟群仍然密集，漆黑灰蓝的羽毛牢牢遮蔽了血月。

在怪鸟们愤怒癫狂的尖啸声中，晏行渊射出箭筒里最后一支箭。

一楼还有两百支箭，是他的全部库存。

如果再二百箭能打退怪鸟群，没必要节约，如果终归要躲地下室避难，用这些箭消耗下怪鸟群力量也算物尽其用。

晏行渊押上全部家当和弓箭手的荣耀，继续这场恶战。

最后一盏橙红色的花园灯阵亡在怪鸟喙下时，箭支还有一半。

他打开战术手电照明。

光源位置转到室内，怪鸟们更疯狂地扑向光亮，撞击阁楼。

窄窗边缘在怪鸟们契而不舍地围攻下露出钢筋，假以时间，说不定能拆了阁楼。

好在鸟群的密度总算有所下降，可箭肯定会先用尽。

晏行渊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规划要用一个月的箭，在末日第二天就消耗光了。

他瞬间从有粮又有枪沦为屯粮的邻居，邻居的粮仓。

弓箭手叹了口气，扯胶带将战术刀与手套缠在一起，借助阁楼地利挑衅据说击落过直升机的怪鸟，来试探怪鸟的近战水准。

话说他的短刀有怪鸟的喙长吗？

怪鸟油亮的羽毛犹如密实的铠甲，短刀未能破甲。

不怪弓箭手近战拉垮，而是怪物防御太高。

短刀长度不足，没法像弓箭一样越过鸟喙与双翼阻挠，命中脆弱的眼睛。

数次试探未果，晏行渊果断放弃跟小飞机们近战，准备进入地下室等怪鸟离开。

他毫不恋战地背上弓包，提起灵魂收割者和空空如也的箭筒下楼。

刚转身，意外忽生——

背后传来一阵巨响，金属窗框连同龟裂如蛛网的玻璃被怪鸟的巨力撞破，砸进阁楼。

对危险的感知让晏行渊在千钧一发时刻向前，躲过一劫。

危机并未结束！

顺着战术手电，晏行渊看到原本挤不进窄窗的怪鸟从身体中间裂为两半，“减肥成功”的二分之一怪鸟顺利进入阁楼，弓箭手只来得及举弓阻挡锋利的鸟喙。

怪鸟居然能一分为二！

灵魂收割者的金属弓把与骨密度极高的鸟喙碰撞，清脆到悦耳的撞击声让晏行渊很是心痛。

他平日精心保养的灵魂收割者、粉红毛兔兔，对不住了。

晏行渊左手用弓把勉力抵住二分之一怪鸟的攻势，右手持短刀去戳鸟目，但另外二分之一怪鸟的偷袭破坏了弓箭手的计划。

两只二分之一怪鸟的配合夹击让晏行渊应对得颇为狼狈。

怪鸟将他背上的弓包啄出个大洞，好在人没受伤。

弓包里的某个硬物掉在地上，晏行渊没空关注。

同时应付两只二分之一怪鸟不受伤已非常困难，万一再来一只会分裂的怪鸟，末日生存怕是止步于此。

一人二鸟的战局暂时僵持着，怪鸟伤不到弓箭手，弓箭手也杀不掉怪鸟。

脆弱的平衡即将被打破，晏行渊的余光看到，窗口的巨大黑影正在一分为二。

分裂到一半的怪鸟仿佛绽放的食人花，但食人花可不会飞。

弓箭手在跟分裂中的怪鸟抢时间，阁楼房间的门不算牢固，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会儿，他要尽快到地下室躲避。

同时面对四只半怪鸟，就算没当场被怪鸟啄死，也会变成丧尸或者某种丑陋的奇美拉缝合怪。

弓箭手更想做个人。

围攻晏行渊的两只半怪鸟配合紧密，他完全赶不及实施临时制定的作战方案。

四只二分之一怪鸟包围了弓箭手。

山穷水尽的时刻，晏行渊冷静地想到，或许刚才不该贪刀。

不知两位好友此刻身在何方、是否遇到麻烦。

希望阁楼的摄像头拍到了怪鸟分裂的诡异经过，如果他们回到别墅，便能知道怪鸟的特殊能力，避开他踩的坑。

晏行渊不畏死亡，只是对命丧鸟口的死法有点意外，却也不是特别意外。

刚接触弓猎不久，艾里森带着他和几个经验丰富的当地向导，在辽阔的热带稀树草原上，以极不菲的价格，用复合弓猎了头雄狮。

离开草原前，反对狩猎游戏的部落巫师吐字不清地对他们一行念叨着什么，一个年轻向导面色难看想要发作，但被另一位年龄更大的向导按住。

艾里森也听到了巫师的诅咒，他嗤笑一声，毫不在意程序控制下数据体的言行，转头对晏行渊道：“按马赛人的习惯，勇士必须杀死一头狮子才能成年。你算个成体了。”

……

凌乱昏暗的别墅阁楼里，一只二分之一怪鸟在晏行渊肚子上开了个洞，体力随血液一起迅速流逝。

弓箭手不知道，自己的血流满了刚到手的金牌，温热的血沿着奖牌表面的纹路，绘出一个半边像核桃、半边几何图形的符号。

他的视野模糊，看到鸟喙啄向眼睛却无力躲避，就像数年前被箭射中，鲜血洇湿草地，无力逃跑反击的雄狮。

晏行渊最后想到，荒野中的猎人从不孤单，总有无尽的危险和麻烦相伴。

死亡，而已。

忽然爆发的明亮的白光占满了视野，弓箭手起初以为是失去眼球所致，但迟迟未来的疼痛和凄厉嘲哳的鸟鸣让他意识到并非如此。

莹白的光团笼罩着晏行渊，并牢牢保护了他。

白光似乎还有治疗的功效，腹部伤口的痛意也不再难以忍受，弓箭手的行动力有所恢复。

逐渐恢复视力的晏行渊低头看向白光的源头——样式丑陋、被塞在弓包底部、又从破洞掉落在地的世界杯光弓金牌。

这块奖牌怎么会内置了光源？

画风突然玄幻的末日让弓箭手错愕不已，此时脑海中传来一长串声音。

「宿主晏行渊，成功绑定后勤支援系统…」

「警告！宿主当前生命状态危急，自动为宿主开启全态能量护盾…」

「纳米机器人手术进行中…手术进程100%…」

「ViralX Apocalypse病毒抗体注射完成…」

「生物皮肤3d打印中…打印进程100%…」

「束带式快速愈合装置已佩戴…」

「经探测，宿主周边存在36个高威胁单位“战栗巨鹫”。以免战栗巨鹫引来更多同类，建议宿主尽快使用斩首狩猎箭完成战斗。」

晏行渊听了一吨不懂的名词，什么护盾手术抗体装置，但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态正在迅速恢复。

系统还说，屋外有36只怪鸟，不快点打一会儿越来越多。

这段很好理解，弓箭手试着在意识中与系统沟通，36支斩首狩猎箭凭空出现在箭壶里。

晏行渊没功夫细究神奇的天降系统，他拿起弓，搭上威力大增的斩首箭支，射向窗边正要施展分裂术的战栗巨鹫。

差点被四只二分之一巨鹫撕碎的场面历历在目。

只要箭支充足，不给战栗巨鹫分裂钻进阁楼的机会，就算没有斩首狩猎箭，占据地利的弓箭手也能压制巨鹫。

换了斩首箭头，晏行渊不必命中战栗巨鹫的眼睛，射击鸟头和心肺区都能造成有效伤害。

但他之前受伤不轻，即使经过系统治疗恢复了行动能力，每一次拉弓都会牵动伤口，带来剧痛和撕裂的错觉。

晏行渊前额挂满汗珠，他从未觉得射出三十六支三组箭如此艰难。

刚是第十八箭，还是第二十箭？

记不清了，数量不重要，不失手便好。

弓箭手的大脑想不起任何一条射箭技巧，全凭肌肉记忆和意志硬撑。

箭筒里的箭一支支减少。

还有两支。

一支。

射出最后一支斩首狩猎箭，晏行渊靠在墙上喘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但没忘记把心爱的灵魂收割者扶在身前。

弓箭手在脑海里问系统，周围还有没有巨鹫。

后勤支援系统的语气似乎有些轻快：「经探测，当前宿主身边不存在高威胁单位。」

晏行渊毫无形象地摊了许久，终于攒够沐浴更衣的力气。

腹部危及生命的创口，在取下束带愈合装置后一点疤都没留下，那一大堆名词的效果好神奇。

如果不是大量失血的虚弱还在，他简直要怀疑战栗巨鹫是一场噩梦。

又累又饿又冷又困的弓箭手胡乱吃了个蔬菜牛肉罐头，正要施展一秒入睡神功。

系统却道：「宿主使用全态能量护盾十分钟，消耗1w信用点，纳米机器人手术一次，消耗2w信用点，ViralX Apocalypse病毒抗体一支，消耗3w信用点，3d打印生物皮肤300平方厘米，消耗1w信用点，束带式快速愈合装置一个，消耗5000信用点，斩首狩猎箭36支，消耗360信用点，当前信用点余额为-75360点。」

「请宿主尽快完成系统任务，取得区域服务器密钥，还清信用点债务。」

差一秒睡着的晏行渊顿时睡意全无，他难以置信问道：“你刚才说，我信用卡余额多少？”

部分国家存在合法狩猎项目，收取的高昂费用用于环境生态保护，当然这种做法存在争议。

文中弓猎发生在虚拟舱中，狮子是数据体，相当于玩全息游戏时打了几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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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渊打弓日记4》

终于到我特喜欢的光弓了。

光弓差不多是拆掉瞄具和平衡杆的圣诞树。

为什么要砍圣诞树的树枝？

当然是为了给自己加难度，固定死一个距离射准多无聊。

对了，光弓原野赛很好玩，我就是在一个原野赛上认识艾里森的。

（注：现实中公元2024年光弓尚未加入射箭世界杯豪华套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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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机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