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特拉斯卡的陷落

“谢谢艾比。”

晏行渊脸上维持着友好微笑,心中相当讶异。

他已经预设过寻找密钥过程艰难,却在接到系统任务当天便得到了一把。

这也太过轻易,莫非真的错怪系统了?

弓箭手想到想到每次比赛都必定不压线的箭,对自己能遇到小说中不求回报帮助主角的系统感到怀疑。

后勤支援系统言而有信:「阶段奖励2w信用点已发放,当前信用点余额为-55460点。」

辛西娅注意到对方走神,顺着晏行渊的视线看到她培养的两桶小球藻,这是她和女儿在食物匮乏与怪物肆虐中生存的倚仗。

辛西娅不会知道,几枚糖果于卖身给系统的弓箭手有多大用。

投桃报李,晏行渊决定帮辛西娅与艾比换一个更安全的住处。

于是他问:“你想带艾比离开特拉斯卡吗?”

“之前不想,但晏先生的出现让我动摇,”辛西娅指向窗边的塑料桶,“这是我养的小球藻,加上偶尔外出收集物资,基本可以维持日常需要。离开的风险同样不小,我不清楚恰帕斯的现状,说不准也有难对付的怪物。”

弓箭手走近观察一番淡绿色的微腥液体,果断拒绝了辛西娅让他喝一杯的提议。

小球藻营养丰富好养活,是末日生存利器,兽医送给他一份藻种,附带详细培养方法。

“用无线电台联系上特蕾莎修女后,我会同你们一起找到其余幸存者,”晏行渊承诺,“其他目的地也可以。”

艾比慢慢吃着久违的新鲜水果:“晏行渊哥哥以后要去哪里?”

他答:“找我朋友。”

顺便还有另外几把密钥。

艾比便低头继续专心吃半个仙人柱果。

辛西娅找了个话题:“晏先生不像本地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您。”

作为一个即将带女儿与好心陌生人同行的母亲,她需要表现得再谨慎些。

晏行渊做了个标准的拉弓动作:“我从苏河来参加射箭比赛,光弓组金牌。”

不知苏河在哪的艾比拍手捧场:“哇,好厉害!”

辛西娅回忆:“我曾祖母是部落最好的猎手……”

借由射箭话题,这个临时组建的团队成员间多了几分信任。

遇到艾比后一切顺利,仿佛连墨菲定律都在神秘干扰下失灵。

即使前往恰帕斯的幸存者曾将兽医抛弃在特拉斯卡,辛西娅仍决定试着联系特蕾莎修女。

她别无选择。

两位成年人按照《业余无线电入门》和《业余无线电操作大全》等末日生存神书,成功联系上远方的幸存者。

电台中,修女声音沉稳,背景中有清脆的童声合唱。

她祝贺辛西娅康复,向兽医诚挚致歉,并欢迎他们的到来。

“我相信爱、真理与正义,但大自然的爪牙沾满鲜血。”

“帕伦克营地欢迎你们,孩子们都很想念艾比……”

旧日的矛盾在生存本身面前变得渺小。

末日危机如上帝之鞭,将幸存者们从工业与信息时代,逼退到农牧与渔猎时期,重新擦亮这片大地的三重烙印。

第一是银,贵金属是荣耀的象征和精神的狂热,不到矿井枯竭不死不休。

第二是剑,权威与暴力总是通用语言。

第三是石,顽石般根深蒂固的信仰——岩石层叠着岩石,神殿上筑起圣堂,救主的面容变幻不定,而救主永存于伊比利亚美洲人心间。

行程始于一个晴朗的早晨,弓箭手和兽医轮流驾驶改装越野,背向神目下的特拉斯卡而去。

屹立山顶的百米救主像悲悯地目送幸存者们离开,一如它悲悯地目睹那场壮丽流星雨自天穹倾泻。

三天两夜的车程并不轻松,绕过葱翠山丘、穿过潺潺溪流、路过森林与城镇的边界线,两度迷路又重回正轨,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途中遭遇过几种长相怪异的感染生物,其中属半人半羊的梦魇羊人群最难对付。

它们隐蔽地潜伏着,几乎与树林融为一体,改装越野被团团包围。

有些仍保留着人类形态,只是头生羊角,瞳孔异化成扁而长的黑色矩形,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惑人心智。

弓箭手不敢多与横瞳对视,他用力咬破舌尖,利用疼痛维持清醒。

利箭呼啸而出,但梦魇羊人们对同类之死只有毫不在意的漠然。

包围圈不断缩小,余光中,半人半羊群像天上的云朵,没有尽头。

晏行渊麻木地听系统不断更新他的信用点负债,不敢细看这些诡异邪恶的怪物,还能射中目标全凭斩首箭头和过去的盲射练习。

但弓箭手还是不小心看到,有些半人羊——人头下几乎完全是羊的形态了,可它们的羊蹄竟有五趾。

即使系统面板不显示宿主当前理智,晏行渊确定,他的理智在下降。

梦魇羊人们安静地死去,安静地通过恶魔的横瞳和扭曲外表散发精神污染,安静地缩小包围圈。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地不像战场,灵魂收割者的撒放声很低但绝非完全静音,这群消音海绵似乎把林间的风声都吸收了。

弓箭手被困在无声的空间。

驾驶位上的兽医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捂住艾比的,晏行渊提醒过她们不要看这些怪物。

他试着喊辛西娅和艾比的名字,没人回应,弓箭手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但他还在射箭,理智愈发岌岌可危,只存在于意识中的系统提示音变得亲切,可没法阻挡理性的崩塌。

打弓人问系统:“有可以减轻精神影响的道具吗?”

系统:「抱歉,系统无法向宿主提供此类道具。」

当晏行渊的理智成为一团混沌的浆糊,连为何向可爱的羊群射箭都遗忘、甚至想要加入其中时,他听到一道清脆的童声:

“晏行渊哥哥,吃巧克力小狗。”

黑巧、白巧和草莓巧克力做成栩栩如生的边牧造型,香甜细腻的口感在味蕾绽放。

理智回归了一分的弓箭手胡乱想到:边牧、边境牧羊犬、牧羊犬,牧羊!

赌一把。

他不再射箭,从车顶俯视无数双诡异横瞳,梦魇羊人群开始骚动,它们像是白磷做的,忽然剧烈燃烧起来,火光明亮,白烟滚滚,气味刺鼻,却没引燃附近的草木。

不知过了多久,羊群燃起的烈火终于烧尽,林间挤满姿态各异的白骨。

清风拂过树梢,骷髅们开怀大笑,骨骼都发出声响。

辛西娅浑身颤抖,却将越野平稳地开出这片荒诞的林野。

弓箭手摩挲着口袋里巧克力小狗的包装纸,冒出一堆无法验证的猜测。

他看着车窗外的红日,炽热的黄昏的太阳沉入傍晚的霞光,金色尘埃的光晕笼罩着艾比红润的脸庞,轮廓与艾里森有几分相似。

辛西娅继续开车,女孩一直听话又沉默地自己捂着眼睛,似乎从没看见那群扭曲诡异的梦魇羊人,也没说过吃糖的话。

日月交替,伊比利亚美洲大陆美如童话,却是一部末日童话,狂野的自然长出染血的爪牙。

当辛西娅第六次与晏行渊交换驾驶位后,草原上的帕伦克营地到了。

营地外有一圈结实的石制围墙,有点像照片中的马丘比丘遗迹,不知如何搭建的。

大门前堆了不少缠着带刺铁丝的木柱障碍物,有个卷毛少年坐在简易暸望塔顶摆弄望远镜,向车前护栏血迹斑斑的越野车挥手高喊“停下”,接着三两下蹦下暸望塔,口中叫着:“他们来了!”

大门缓缓开启,一个高壮的年轻人拎着条自制狼牙棒,绕过障碍走到车门前。

“我叫何塞,欢迎你们,”他用空着的手指了指狼牙棒,“请不要误会,这是为了防备营地外的怪物。”

晏行渊报了名字,同时默默估算他用短刀对狼牙棒何塞的胜率,果然远距离解决战斗比缠斗更令人开心。

进入营地需经过观察期和健康检查,他们在车里等待时,热情的卷毛少年打水洗净了改装越野外的血迹。

三位得到安全认证的新来者被请进营地。

弓箭手意外地发现,幸存者们快速回归到原始部落的生活方式,分工合作井井有条。

有的制作武器和工具,叮叮当当敲打个不停,有的烹饪食物,有的处理猎物,有的缝补衣物,有的运水劈柴。

青壮年们组队巡逻,医生熬煮安神的草药,诗人弹着鲁特琴,给孩子们唱从前的故事。

诗人的歌悲伤而有力,晏行渊不由驻足欣赏。

“……神目注视下,流星雨让我们痛苦,玫瑰已死,棕榈衰败,我们的头脑几乎已没有憧憬,我们是自己可怜灵魂的乞丐。”

然后忽然一转:“但我们的生命会在荒野上延续!”

很快又换了别的调子:

“我们离开城镇,我们仍有音乐。”

“黑天鹅说,黑夜预示着天明。”

“白天鹅说,黎明本是永恒,本是永恒!”

……

特蕾莎修女是部落的首领,她正跟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士交流,见晏行渊三人走近,修女抬手制止桑切斯上校继续发表无意义的言论,向三人问好。

辛西娅拉着艾比的手,视线与桑切斯上校一触即分。

已故的贝恩德上校与桑切斯上校不和已久,之前辛西娅带病帮一位邻居处理伤口时,不慎划伤自己的手臂,却被桑切斯上校指为感染的证据。

“这个女人被感染生物抓伤了!她已经感染了!正在发烧!很快就会失去理智!”

“艾比可以加入,但辛西娅绝对不能跟我们一起走!集体感染会让所有人一起陪葬!”

“我可不是为了私人恩怨,甄别感染者是每个成员的责任!”

刚经历过恐怖集体感染的人们草木皆兵,辛西娅受伤了,还高烧不退,便信了桑切斯的话。

被辛西娅帮助过的邻居企图辩解,说到一半便冒出野兽般的嘶吼,反倒更做实上校的话。

被怪物抓伤感染和被感染者传染,都是感染,没有分别。

一旦感染,感染者便会成为病毒的傀儡,新的传染源,无论生前人品好坏。

在颇有威望的特蕾莎修女调解下,桑切斯上校向辛西娅和艾比诚恳道歉,并保证会承担辛西娅接下来相当长时间的营地劳动。

辛西娅没说原谅的话,但也没当着修女的面吵起来。

小女孩艾比便没有成年人的顾虑,她故意超大声哼了一下,喊桑切斯“肥猪上校”的外号。

桑切斯脸色涨红,又不好发作,他盯着艾比,艾比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

不久前,首领特蕾莎与桑切斯间爆发过一场冲突——

“我是桑切斯上校!”

“没人忘记您的名字,但帕伦克营地需要的是勇士。”

“我是上校!当然也是勇士!”

“不是四肢发达就是勇士,桑切斯上校。”

修女毫无预兆地抽出匕首刺向桑切斯,上校被动脉边的利刃惊得脸色苍白,忘记反抗——他大概是凭借好运活下来的。

“优秀的勇士懂得怎样面对死亡,你与他们的差距可不只是面对危险的反应,”特蕾莎收刀,“胡安比你更像一位勇士,虽然他还没通过考验。”

“你……”

-

晏行渊在营地暂住,跟每个成员都交谈几句,力求不放过一点两位好友的线索,顺便也旁敲侧击地问几句密钥。

他先跟青壮年们巡逻狩猎,打到一头健康没变异的鹿,精湛射艺收获大片赞叹,使打探工作容易许多。

接着,弓箭手用一块巧克力让一个在艾氏可可种植园工作了大半辈子的黑人大叔敞开心扉。

“喜欢、非常的甜,”大叔情绪激动,“我从不知道可可能这么好吃。”

晏行渊顺势提了不少问题,得到知无不言的详尽回答。

弓箭手住在营地的日子里,勇士米盖尔在巡逻时感染,他在意识清醒时用弯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当天傍晚,特蕾莎修女带领全体成员悼念米盖尔的牺牲,念诵玫瑰经。

诗人抱着鲁特琴,为牺牲的勇者深情赋诗:

“你死了,米盖尔,宝石般的人!”

“你的灵魂将穿过星尘与迷雾阻挡,飞往美好的彼岸世界。”

“今夜,你像激流一样不安的生命,已汇入神秘的海洋……”

米盖尔死后,特蕾莎修女更加希望晏行渊留下,壮大团队战斗力。

“帕伦克营地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勇士保护社区和孩子们。”

在拉美上校不一定服役过,还是一种类似老爷、大人的称呼

参考书籍:

《银、剑、石:拉丁美洲的三重烙印》玛丽·阿拉纳[秘鲁]

《世俗的圣歌》《生命与希望之歌》鲁文·达里奥[尼加拉瓜]

-

《晏行渊打弓日记6》

传统弓,常见于古装剧(看个乐就好),搭配扳指和蒙古式射法,射速快。

护指 地中海式射法同样可以玩,但有些人觉得不够正宗。

绰号投矛器的清弓、上长下短的和弓、可以cos扁担的英式长弓、鞑靼弓等各国传统弓比赛时都算传统弓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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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把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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