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江左顾头枕在微微震动的车窗上,浅蓝色头戴式耳机里循环播放着他很喜欢的古典曲目,冬日的天空总是灰蒙蒙一片,像是覆盖了一层被子,即便寒冷也能令他昏昏欲睡。
“姜水路站到了,有要下车的乘客请移步至后门站稳扶好。”
公交车里的机械女声循环播报了两遍提醒,江左顾勉强坐起身子,迷迷糊糊的拽住书包站在后门。他单手插在裤兜,另一手烦躁的揉捏双眼,同时打了个寒颤,他从小就不适应低温天气,所以比起冬天他更喜欢夏天。
待公交车到站停稳,江左顾刚一只脚踏出车外,忽然一阵寒风袭来,迎面飞舞大片雪花,把他从头到脚贯穿个遍,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什么时候下雪了?”江左顾双手揉揉肩膀,吐着白色哈气自言自语道。
他脚步轻快,没有重复以往的回家路线,而是绕到公园旁边的小食堂买了杯热粥和几个刚出锅的包子。
他有个每天只会疯跑的弟弟,现在下雪了肯定更不着家,饭也不知道吃,江左顾把包子揣在怀里,打算当做他们两个人的晚餐。
平时公园里总是很多小孩子玩,多亏了弟弟的福,江左顾也在一群小屁孩里混了个脸熟,可今天公园却格外安静,这一路走下来,别说孩子了,甚至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看见。
正好江左顾喜静,雪花变小,他的速度也放慢不少,就在他一步一个脚印顶着小雪前行之时,一抬头,在不远处的某张长椅上,一个男孩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男孩大概10岁左右的样子,在严冬里他没有穿着厚实的外套,反而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灰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也许是视觉原因,这身装扮衬着他身材格外瘦小。
他留有一头偏长的黑发,像被什么人抓过一样凌乱毛躁,严严实实的遮挡住面部,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男孩在这里坐了多久,在他的肩头和膝盖上落了薄薄一层绒雪,一双小手冻到发红,可男孩仿佛对这一切都不自知,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布娃娃。
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世界安静到仿佛只剩下江左顾和那个瘦弱的男孩。
江左顾迟疑的停下脚步,环顾一圈发现周围没有其他大人,只有一个小孩子可可怜怜的在这里,难道他遇上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要报警?
此想法一出,江左顾忍不住接近男孩,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道,“小朋友你没事吧?”
男孩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搭话,他像是被吓了一跳,黑色的瞳仁紧盯着陌生的哥哥看得出神,像是在判断对方的危险性,最后才小声嘀咕一句,“没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冷吗?你爸爸妈妈呢?”
“不冷。”男孩挑了三个问题中最无所谓的一个,语调不咸不淡回答。
察觉到对方刻意不谈,江左顾识趣的不再提及,他再次观察男孩,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男孩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他的毛衣、裤子、鞋子包括袜子都是名牌,看来对方家境不错,不像是给他缺吃少喝的。
接着便是隐藏在衣领下的脖子上有几道青紫色抓痕,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已经结痂开始长新肉,虽然看不清男孩的脸,但估计脸上也挂彩了。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孩子,这可不是他能处理的了的。
思索半晌,江左顾起身把书包扔在长椅上,伸手掸了掸男孩肩头的雪花,随后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男孩身上,“我带你去找警察吧?或者我送你回家?”
男孩抬头愣愣地看着江左顾,隐藏在凌乱刘海下的是一双格外澄澈剔透的双眼,里面倒映着江左顾蓝白色的校服和他清秀的面庞。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去。”男孩出奇的冷静,他拒绝了江左顾的帮助。
“是吗?”江左顾挠挠头,用手拨开长椅上的雪一屁股坐在那里,“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男孩点点头,下意识的往相反的方向挪动一下,好远离这位陌生人。
“那吃点东西,”江左顾根本不等男孩同意,直接将刚买的包子和粥塞到男孩怀里,“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好积攒热量不行。”
男孩顿时错愕,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谢谢。”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现在烦恼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吗?”江左顾面色正然道。
“可以。”
听见男孩笃定的回答,江左顾这才放下心来,“有困难要向身边的人求助,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求助?”男孩对这个词语有些陌生,他歪歪头不解道,“和谁?和哥哥你求助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江左顾脱口而出,但很快又心虚改口道,“不过...我也是个小孩,虽然我马上就成年了,但是仅凭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可是我身边的人们只会嫌我事多,而且他们总是在我耳边吵吵嚷嚷,我不想听他们说话,也不想和他们交流。”
“嫌他们吵好办。”
男孩还没有明白江左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左顾已经取下自己的耳机戴在了男孩的耳朵上。
音乐恰时响起,那是能够隔绝风声、雪声与一直蛰伏在男孩内心声音的乐曲,曲调悠扬欢愉,温柔之处仿佛阳光倾洒,是男孩从未听过的。
他双眼发热,相比于身体上的疼痛,胸口的酸痛更让他难以接受,好像有什么情感要呼之欲出,而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哥哥却毫不在意,探手撩拨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男孩已经红肿的眼睛。
果然和江左顾想象的一样,男孩一侧脸颊上青紫一片,因为皮肤白皙的原因,认真看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巴掌印子,所幸男孩脸上只有这一处伤痕,也不会留疤。
孩子何等稚嫩,和自己弟弟相差不了多少,江左顾爱屋及乌,用指腹轻轻抚摸男孩脸上伤痕,怜惜到不行,“欺负你的人可真坏,这么漂亮的小脸都受伤了。”
要是有人敢这样对他弟弟,他一定会找那个人拼命。
江左顾眼中氲氤雾气的模样倒映在男孩心里,似乎比起音乐,他的模样和声音更能让男孩的内心恢复寂静,他一时间僵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现在听不见了吧?”江左顾整理好男孩头发浅笑道。
这句话将男孩拉回现实,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别过脸沉默的点点头。
江左顾随手指了一栋住宅的方向,“我住在那里,以后每天都会走这条路,如果你再遇到烦心事可以和我说。”
“我可以吗?”男孩没有回头,不过话语间多了些柔软。
“当然可以,我叫江左顾,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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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闹钟的声音突然响起,江左顾从床上惊醒,压在他身上的几张手写乐谱滑落至地面,他赶紧弯腰去捡时才发觉窗外天色已然大亮,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哥!你起来没有啊!你不是今天说送我吗?!”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从卧室外响起。
江左顾刚才做了一个梦,也不能算梦,毕竟是以前发生过的事,他在公园里遇到一个奇怪的小孩,虽然这件事已经过了很多年,但他时不时就能想起来。
他记得那天分开后还是觉得把孩子一个人扔在那里不妥,就又回去找,结果长椅上只剩下自己的外套,男孩已经不在了。
本来他打算第二天碰见男孩再聊的,谁承想自己身体不争气,只是冻了一小会儿就直接肺炎住院了。
他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才回家,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早知道应该问一下男孩住址的,也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说起来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江左顾的思绪。
江左顾抬头,只见从门缝边上探头出来一位发质毛躁,眼里透露着清澈愚蠢,身着蓝白色校服的年轻男生。
他是江左顾的弟弟江右盼,今年高一,正处在洋洋洒洒的青春期,外人都说两个人长得不怎么像,到外面绝对不会认为是兄弟,为此江右盼很是不爽。
都是一个娘胎生的,凭什么哥哥像妈妈拥有清秀好看的外表,自己则像爸爸是个糙老爷们呢?不过不爽归不爽,江右盼还是很爱自己哥哥的。
他见江左顾一直没回应,生怕他又得什么病,便担忧的趴在门边观察。他看江左顾坐在床上发呆,不像生病,心才慢慢放下,“哥,你不是起来了吗?怎么不说话?”
“没事,对了,你记不记得以前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
“就是几年前我在公园遇到一个小孩。”
江右盼仰头思索片刻,很快在记忆中搜寻到了这个片段,“我知道,你不是说那个小孩带着你耳机和新买的mp3就跑了吗?”
“...你说得好像人家偷我东西一样,那是我自愿给他的,等等,这不是重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说过,名字挺奇怪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左顾叹了口气,“不说了,今天是你入学第一天,军训迟到不好看,我现在就起来。”
江右盼赶紧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恭迎江左顾去洗漱。
其实他早就已经等不及上学了,遥想去年,他为了和自己好兄弟考上同一所高中而进行了地狱式补习,没想到中考发挥出奇的好,真的考上了临海市最好的学校附中,成为初中母校的再一段神话。
那时候班主任还热泪盈眶的拍着自己肩膀道,“你和你哥,你们兄弟俩真给我争脸!”
顺便一提,江右盼的班主任也带过江左顾那一班,江左顾当年以全市第一考上附中,学校直接弄了几个条幅挂在学校,还一直给后面的学生赞美江左顾的丰功伟绩。
每每这时,江右盼都会挺直腰板大喊:“那是我哥!”
总的来说,江右盼到现在都还保持着极其强烈的优越感,所以特别期待开学这一天。
欣喜之余,江右盼也没忘记正事,他清清嗓子,跑到正在洗脸的江左顾身边,捧着一张乖巧的脸甜腻喊道,“哥哥~。”
江左顾打了个寒颤,从满脸泡沫中睁开惊恐的眼睛,直接吐出六个字,“好恶心,我不买。”
“我又不是让你买东西!”江右盼不愿意起来,难道他脸皮有那么厚吗?...好像也挺厚的,他考上名校后狂宰亲哥一顿,直接把他两个月的兼职收入搭进去了,江左顾也是真怕他了。
“那你想干什么?”
“咳咳,祝你21岁生日快乐,今天军训第一天不会下学太晚,我们可以一起开派对。”
江右盼最喜欢热闹,因为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相对清冷的,但江右盼总不会让自己闲着,经常搞一些夸张的活动。
江左顾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生日了,没想到他这个弟弟还一直记着,江左顾心里感动,也很快将刚才的梦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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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构思了很久,目前比较满意,但是还有很多不足,请多包涵和指正(鞠躬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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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在冬天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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