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让景熠想到了面包和牛奶。
她已经想象着那个让她叫姐姐的女人,就和昨晚一样,拿着吃的喝的走近她。
依旧是那么清清冷冷的的声线:“吃吧。”
女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虽然冷,却是景熠喜欢的那种。
但是很快,景熠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靠近的脚步声很急很响,根本不是来自女人脚下的软底拖鞋,而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且不是一个人……
门口的光亮,被黑影挡住了。
赵枭板着脸,俯视着坐在床上的景熠。
景熠瞬间有一种失去了母鸡保护的小鸡崽儿被饥饿的老鹰盯上的感觉。
“表……”她嗫嚅着,想喊表叔,却因为紧张,什么都说不出来。
“哟!挺会享受的嘛!都登堂入室上了床了?”一道阴恻恻的女人的声音,从赵枭的身后飘来,带着嘲讽。
那道女声和白姐姐的声线不一样,没见过世面如景熠,也立刻分辩出了对方讨人烦的气息。
她就是刚刚和赵枭一起来的人吧?
景熠想到了之前急响的皮鞋声……
挑唆很见效,赵枭立刻阴沉了脸色。
景熠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突然冲过来的气势慑住了。
接着,景熠的衣领就被提了起来。
下一瞬,她瘦小的身形,就被赵枭丢在了地上。
景熠毫无防备地摔在地板上。
“谁给你的胆子进这屋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赵枭高叫的声音,震得景熠耳朵嗡嗡响。
赵枭是个壮年男人,把她摔在地板上地板上的力量可想而知,景熠被摔得身上很疼,更难受的是心里,她觉得屈辱。突然降临的变故,也让她一时懵了。
赵枭见景熠好几秒没反应,更气了,咆哮着:“起来!给我起来!”
景熠通红了眼眶,不得不强撑着身体直起身。可是,右脚一沾地,就钻心地疼,她一个趔趄差点儿再次摔倒。
被一只手臂挽住。
陌生的气息袭来,景熠悚然抬头。
撞上了一双审视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面不仅有审视,还有笑,不怀好意的笑。
景熠马上就意识到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唇角一勾:“这孩子还挺有个性的,看着脾气就犟得很。”
“敢?腿给她打折了!”赵枭厉声。
景熠被吓得一个哆嗦,垂下眼睛。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如果她敢反抗,赵枭会打折她的腿。
对于赵枭这种人来说,景熠这样的小人物就像一只蚂蚁,碾死也就碾死了,顶多花几个钱打发。
景熠毫不怀疑:如果赵枭给了足够的钱,她爸妈乐不得她被碾死……
她不想死。
所以,她忍下屈辱。
赵枭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一个没根没底的小丫头,正好让他心里憋了许久的那股子邪火,有了发泄的渠道。
“你那脏脚,别踩我的地板!恶不恶心!”赵枭嫌弃着。
景熠被电到了一般,缩起脚趾。
她知道她脚上穿上的袜子并不体面,每只袜子上都有一块补丁,因为她爸妈舍不得给她买新袜子,哪怕景天豪每季都有好几套新衣服穿。
景熠偷偷攒下了一点钱,但是她舍不得把它们花在买新袜子上。她很小心地在袜子的破口上补上了两块补丁,努力地让针脚细密得看不出,乍一瞅就像袜子上本来就有的一片花纹。
她每次都把袜子洗得很干净,换得也很勤。虽然几乎每双袜子都带着补丁,她已经尽全力地保持干净了,她根本就不是赵枭说的“恶心”。
然而,补丁就是补丁……就像,穷就是穷。
景熠忍了那么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还有脸哭!”赵枭更心烦。
“我让你来是当祖宗供着你的?楼下一团糟,你在这儿躲清闲?要脸吗!”赵枭阴着脸,“滚下去!”
景熠抹了一把眼泪,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她的余光看到那个和赵枭一起来的女人亲昵地挽了赵枭的胳膊,温声款语的:“赵总您消消气,好不好?”
景熠隐约看到那个女人的手掌抚过赵枭的胸口,她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些亲密的动作只有夫妻才会做出来的。
景熠的脑子还没被摔傻,立刻联想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猛然感觉到赵枭冷森森的目光投过来,景熠再也不敢多瞄了。
原来,她之前待过的那个房间在别墅的二楼,应该是一间次卧之类的。
现在,景熠一顿一顿地踩着楼梯去一楼。她没有穿鞋,每踩一下,都像是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右脚踝的痛感传来,景熠疼得脸上浮了一层冷汗。
她汗湿的小脸儿,在看到一楼的光景的时候,吓得都白了——
客厅里不知怎么碎了一地板的玻璃碴儿,像是个很大的玻璃物件被打了个细碎。景熠的书包,像是一团垃圾一样被丢在其间,书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包括那几本她爱逾性命的教材。
“我的书!”景熠疯了一般冲下楼梯,完全忘记了疼得要命的脚踝,以及满地的碎玻璃。
赵枭在楼梯上方看得清清楚楚,他瞧好戏似的扯起嘴角,心里很有一种报复的痛快感。
他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女人,此刻根本没有再分给他半个眼神。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景熠的身上,看不出情绪,目光却有些复杂。
景熠趴跪在地板上,顾不上手掌上的痛,慌张地把被丢散的书都一本一本地拾起,拂去上面的玻璃碎茬和脏东西。
有两本书的封皮,甚至里面的书页,已经被玻璃划破了。
景熠双眼喷火,怒向赵枭。
换来赵枭的哈哈大笑:“珍妮,你看看她,像不像个弱智?”
被称作“珍妮”的女人却似乎忘记了反应。
赵枭一步一步朝景熠走过来,皮鞋的鞋底踩在地板上的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
皮鞋的质量很好,碎玻璃根本不会硌到他。
他走到景熠的面前,完全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跪趴在地的景熠,仿佛景熠正在向他俯首:“不听我的话,这就是教训!”
比玻璃被踩碎还要刺耳的声音,景熠咬紧了嘴唇。
她强忍着屈辱,强忍着泪意——
她已经这般屈辱了,难道还要让羞辱她的人看到她无能的泪水而更觉得痛快?
没看到小丫头嚎啕大哭,赵枭有些失望。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后招,理所当然地一指景熠之前栖身的小杂物间:“窗户坏了不知道报修,下人该尽的责任没尽到,就得挨罚!懂吗?”
霎时间,景熠的脑子如被雷击——
就在不久前,也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过“窗户坏了”!
他们……
“懂吗?说话!”赵枭拔高了声音。
他需要景熠老老实实地应是,来体现自己的权威。
猛然间意识到某个可怕事实的景熠,这会儿心都凉了,可是她骨子里的倔强劲儿也被彻底激发了。
她咬着嘴唇,仰着脸,死死地盯着赵枭嚣张的嘴脸,就是不肯说出哪怕半个和“是”沾边的字。
赵枭也被彻底激怒了。
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胆敢这么对待他了。
他气急败坏地冲进杂物间,把从里面随手扯出来的东西掴向景熠——
破旧塑料布,纸箱子,甚至还有拖布杆……
别的东西都没什么重量,拖布杆却被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景熠脸上,留了一道青痕。
即便如此,景熠依旧一动不动,任由头顶上的东西疾风暴雨地倾泻下来,被砸到了也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更激怒了赵枭,某些很不愉快的记忆,再次从他的记忆中苏醒。
赵枭气急败坏地抓起东西,这一次是故意往景熠的身上、脸上砸。
如果这些东西真的都砸在景熠的身上,她爸妈就算不至于因为她被“碾死”而数钱,她被砸个半死也差不多了。
“闹够了吗!”一道清冷的声音破入氛围。
赵枭手里的东西刚要扔出去,动作猛地滞住。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吵到你了,青染?”
说着,把手里景熠的手机轻轻丢在了景熠身前的书包上:“我这不是教这孩子做事呢吗!”
手机被赵枭高高举起的时候,景熠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可以不在乎脸上的伤痛,却不能不在乎这个手机——
这是钟老师给她的,将来她还要还回去……
看到手机在书包上跳了一跳,就安静地躺下了,应该没有被摔坏,景熠的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
她听到头顶上,赵枭还在笑呵呵地仿佛在讨好女人:“那青染你说,该怎么罚这孩子?”
景熠接着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外太空,虚渺得不似真实:“关卫生间吧。”
那个给她吃的喝的,发烧的时候给她覆冰袋的女人,就这么助纣为虐地处置了她。
景熠心里最后的那一点点希望,也终于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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