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是夜,无风,月色凉薄。

宋锦绣今晚早早便吹灭了灯盏,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褥子薄而硬,被子厚而重,帷幔上的芍药绣工粗而俗。

念奴娇里的一应陈设自然是比不上未央宫的。

无妨,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镂空花鸟纹四足铜炉里升腾起加了些许薄荷脑的梵月香,袅袅娜娜,室内暗香浮动,一派平静祥和。

雕花木窗边,青色水波纹的美人觚里斜插着一只嫩粉色的桃花,娇艳纤薄的花瓣轻微地颤了颤。

下一刻,空气里便有丝丝缕缕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宋锦绣心口一紧,呼吸不由地一滞,他来了。

刚睁眼,宋锦绣便觉脖子一凉,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剑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液,血腥味混合着刀剑特有的肃杀的之气扑面而来,恍惚是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黄昏。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宋锦绣闻言,借着夜色微微一哂,继而换上一副又惊又惧的表情,颤声道:“别杀我,我都听你的。”

话间,外头的灯笼尽数亮了起来,光亮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

宋锦绣一双水色潋滟的美目中点染上细碎迷蒙的金光,长长的羽睫如蝶翅一般忽闪忽闪:“这位英雄,房中没有藏身的地方,但我有办法躲过搜查。”

陆昭云听得外头越来越喧闹,知追兵很快就会赶来,一间一间房间地搜查,利落地收了剑,厉声道:“别耍花样!”

“若我首鼠两端,英雄大可一剑杀了我。”宋锦绣翻身坐起,低头便见自己雪白的里衣上零星地落了点血迹。

应该是刚刚陆昭云挥剑时飞溅上去的。

很好,这件衣服不能穿了。

楼下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是锦衣卫的官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橐橐之声。

一时之间,兵刃撞击的铿锵声,破门而入的撞击声,女子的尖叫声,恩客的咒骂声……混合在一起,纸醉金迷的念奴娇红楼里登时一片鬼哭狼嚎。

宋锦绣的房门很快便被轰地一下子推开,带起房中纱幔如春水般微微荡漾,掩映着架子床上两道交叠的身影。

一只精壮的胳膊抬起,将床边帷幔一扯,拢住了满屋的春色。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伍洪一双吊梢眼微微眯了眯,收了推门的刀柄,转头睨了一眼身后呆若木鸡的老鸨,语气不善:“你不是说这间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吗?”

身后的披坚执锐的锦衣卫已经毫不迟疑地抬脚,进到房中,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只剩房中那张架子床了。

床上的宋锦绣胡乱地抓起一件外衣,躲在被子后头披在身上,将衣襟一抓,掀开帷幔的一角,下床跪着。

蓄了一层薄汗的小脸上腾着两朵红云,又是羞又是惧,披散着一头黑丝,低头不敢看来人,只支支吾吾道:“妈妈,是……实在是有贵客。”

如此旖旎风光,看的在场男子均是喉头一紧,热血上涌,戒备心顿时消除了大半。

宋锦绣是念奴娇老鸨刘妈妈悉心栽培的新花魁,早就放出了消息,十五日后,圆月夜,拍卖初夜。

这下好了,不仅让人捷足先登,今日还叫这么多人当众撞破,刘妈妈一番心血尽数付诸东流,此时白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念奴娇内又是一阵呼天抢地。

伍洪提着刀踩在房中地毯之上,一弯腰,伸手捏住了宋锦绣的下巴,见她这副出水芙蓉般的模样,倒是对房中之事信了几分。

“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迎着宋锦绣楚楚可怜的小脸,伍洪声音冷厉,不带一丝温情。

“没……没有,奴家一晚上都跟公子在一起……”宋锦绣眼底泛着泪光,像是一朵被风雨摧折,还挂着点点雨露的西府海棠。

这是特意在为陆昭云开脱。

伍洪闻言不置可否,将宋锦绣的脸甩到一边,又去掀帷幔。

宋锦绣瞪大了眼睛,虚虚伸手去阻止。

阻止当然是不可能阻止的,宋锦绣其实巴不得他自己去看。

帷幔内,陆昭云大剌剌地躺在锦被之中,亵衣大开,露出里头玉色的肌肤来,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察觉到有人来,他细长的手指将蒙在眼上的赤色鸳鸯肚兜拿下,冰冷凶戾的眼风斜斜扫来。

只一个满是威压的眼神,便将一脸凶相的伍洪冻得微微后退了一步。

“滚!”陆昭云胸膛起伏着,紧抿的嘴唇只吐出这一个字来。

但伍洪知道,这位纨绔世子非常生气,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他赶紧放下帷幔,在床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低低道:“锦衣卫追查刺客,例行排查,多有得罪,还望陆世子海涵!”

陆昭云没有回话。

伍洪眼珠子一转,伸出双手将跪着的宋锦绣恭敬扶起,一改之前的疾言厉色,温声道:“姑娘,多有得罪。”

宋锦绣心下一颤,被伍洪这武夫用这么大的力气搀着,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便露出脚下两滴暗红色的血渍来。

原本这两滴血落在满绣蝴蝶穿花的红地毯上,并不显眼,但为了保险起见,宋锦绣还是故意下床跪着,为的就是将这血迹遮掩一二。

看来还是被发现了。

“这血迹……”伍洪眉毛一挑,吊梢眼又显出几分凶狠来。

宋锦绣满脸通红,将头埋得更低,看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公子……奴家吃痛,不小心抓伤了公子……”

声音不大,但在场之人皆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人暧昧地笑了一声。

陆昭云为人风流荒唐,此事在盛京早已传开。

伍洪闻言,脸色稍和缓,转身向帷幔内的陆昭云又行了一礼,一招手,一大屋子人来如风,去也如风,一眨眼便又都不见了踪影。

最后一个锦衣卫甚至非常贴心,笑着帮宋锦绣带上了门。

这帮活阎罗这时候倒是好心。

门一关,屋内多加了数倍,用来遮盖血腥味的梵月香便一息更比一息浓郁起来。

宋锦绣披着男子的外衣,立在帷幔前静候良久,却没有听到里面的人有只言片语。

夜色有些凉,宋锦绣赤脚踩在地毯上,依旧觉得冷气绕着脚踝直往上窜。

所幸那件男子外衫长得曳地,不然今日她可就亏大发了。

不管了,先去找件披风披上。

宋锦绣刚一抬脚,帷幔后便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进去。

陆昭云斜斜靠在床头,墨发如瀑倾泻于脑后,一双狭长的凤眼将视线懒洋洋地投过来。

宋锦绣跌在陆昭云腿上,撑起身子看他。

之前情势危急,宋锦绣甚至亲手扒过陆昭云的衣服塞到床铺底下。

两人在屋里踮着脚跑了几圈,直到出了薄汗才爬上床。

彼时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陆昭云的两手就撑在她的身侧,垂落的墨发同她的纠缠在一道,两人均是气喘吁吁、面带桃花。

陆昭云居高临下地看她。

她侧着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彼时将临大敌,宋锦绣丝毫不敢分心。

此刻锦衣卫已经离开,她独自面对陆昭云,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

“做戏就做全套,这些个东西指不定还在外头哪个角落里候着。”陆昭云冷冷道,拉开一旁的被子,示意宋锦绣躺进来。

宋锦绣外衣里穿着件绯色的齐胸襦裙,此时便也就和这外衣,小心翼翼在离陆昭云两拳之外的地方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处。

屋内一时无话,只有红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之声。

“公子伤口还疼吗?”宋锦绣拥着被子觉得暖和多了,睡反正是睡不着了,身边这人跟座大佛一般坐着,她哪里敢闭眼,她微微转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

陆昭云半合着眼,没有答话。

宋锦绣没等到他的回答,微微撇撇嘴,将头转了回去。

想来是不疼了。

当时情况危急,她便把整瓶药粉一股脑地倒了上去。

那药粉止血止疼功效绝佳,只是刚接触到伤口之时,伤口会如火焚烧,如万蚁啃食,又痛又痒。

不过熬过那一阵,伤口便不再疼了。

陆昭云也是个狠人,那药粉倒上去,咬着牙皱着眉硬是一声没吭,只是一张俏脸瞬间煞白如纸。

见到他这副样子,宋锦绣心中没由来地有些畅快,以时间紧急为借口粗暴地用白绸将伤口包了,还恶趣味地给陆昭云上了点胭脂,美其名曰:省得被看出破绽。

现在想想,宋锦绣不免肉痛:“那药粉贵得很……”

陆昭云低头看了她一眼:“会叫吗?”

“啊?”宋锦绣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昭云神色淡漠,看着宋锦绣没有继续开口。

宋锦绣反应过来,脸上不禁有些尴尬又又些羞赧,喃喃道:“我学过的……”

此等**技术,刘妈妈自然重点关注过的。

但是迎着陆昭云的目光,宋锦绣一口气梗在喉头,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太羞耻了……

前世她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闺阁少女了,但让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陆昭云忽然倾身覆过来,一张俊脸凑近,宋锦绣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刚泛出的那点子羞涩,在看清他眼底的寒霜之后,又尽数碎裂成了冰渣。

“需要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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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楼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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