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布政司主管科举事宜,鹿鸣宴操办事宜,也属布政司的业务范围内,为方便统筹,鹿鸣宴直接放在了布政司的宅院内举行。

彦博远前世参与过,知道那边是何行情。

司里给举人们的通知的时间会往前提一个时辰,不统计你到的时间,只看官员到前你在不在场,若是早去实属没必要。

彦博远不心急,慢悠悠卡着规定时间,踱步到布政司,不出意外,许多学子比规定时间还要早到,布政司门口已然排起长队。

新科举人穿着新做的举人服,一水的容光焕发,彦博远体态挺拔,从众人面前走过,将一路人比下去,到队伍末尾,捋平衣袖,静待布政司开门。

进入队伍没一会儿,绯红大门从内开启,走出一队仪仗官,校点人名,众人按序入内,进了大门沿着廊道又走了小刻钟才到宴厅主场。

众人在礼仪官的带领下跨入大厅,继而恭敬朝着西北京都的方向跪叩谢恩,然后才是给姗姗来迟的各路官员行礼,其中重点叩谢考官。

表达完对考官的知遇之谢后,众人拜正副考官为坐师,同考官为房师。

巧的是,彦博远和何生的房师为同一个,不过他对彦博远和何生的态度,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对彦博远和颜悦色,对何生连嘴皮子都懒得磕碰。

惹得何生内心不住叨叨,想找彦博远说些话,奈何人解元站在最前头,等着主考官问候,他一个吊车尾与第一名差了几排人。

无奈将吐槽的话憋在肚子里,预备等散场后,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嘀咕两句这事儿。

当秀才时,一个课室的学子互称同窗,现今当了举人,拜了同个官员师傅之后便是同门,一只脚踏进了士族,至此换了门楣,半只脚进了官场,官场之事,势力之分,党派之别,从此都有了踪迹留了痕迹。

想要以举人入仕的就得格外注意些,不过彦博远还要往上考,不必过于在意这些,天子门生的分量,压得前面的一切都是浮尘。

繁复的礼节全部行完开始落座。屁股是挨着凳子了,虽说是开宴,但想把东西吃进嘴里还要一番功夫。

宴会一开就是行酒,考官为表亲近,与新徒弟们问答考教,举人们作诗的作诗,论策的论策,脑子一刻不能歇,绷紧心弦,深怕一个答不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身为解元,在场举人的头一位,彦博远自是那个被关注最多的。别管是上面的官员,还是并排坐着的新同门,是个人找着机会就逮着他恭维追问。

排在末尾的何生反倒惬意,没人搭理他,他该喝喝该玩玩,自得其乐,他脾气随意,能考中举人就已经心中暗喜,没那争才的激.情。

何生心胸开阔乐呵呵,坐他旁边的人被他辐射,艳羡前面的心思稍减,一块吃喝。

彦博远不经意扫过这边的时候,何生还举杯冲他致意,一脸快活。

彦博远:……

两相对比,他哪是来参加宴会的,他是来这考试的。

何生这种才是来参宴的。

瞧他多快活。

彦博远调整精神,找回前世深入骨髓的官场老油条状态,荣辱不惊,对答如流,与考官一问一答,作诗提策好不风光,一时风头无两。

鹿鸣宴后,还有举子私下举办的小型宴会,彦博远又是一通忙碌。

今儿赶城东王家,明儿赶城西李家,这都是同门师兄弟的宴会,一并的还有以后一块去官学读书的同窗。

县学那头也有得忙,他被邀去给众学子讲乡试考后感,忙碌得连搬家都找不到时间。

彦博远受前几届举人的经验,跟着前辈的路走,现在轮到他给后辈们传授经验,该讲的经验都给书院学子们讲了,之后如何全靠他们造化。

云渝在他鹿鸣宴后回了镇子,规整家什。

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接过陶安竹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他一个人在府城忙交际,我先回来整理要带去府城的东西,说好等他忙完就来这头,接我和娘还有小妹,谁曾想,刚进镇子没两刻钟就被书院的夫子拽走,让他去讲课,这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赶在鹿鸣宴前,云渝和彦博远把府城的宅子买下,匆匆忙忙把两人的东西粗略收拾了带去,凑合住了几天,算不得搬家。

他们这回回来是要把李秋月和小妹一块带去,一家人全过去了,才算得上是正式搬入府城。

彦博远现在成了大忙人,要不是这些都是推拒不得的人际交情,云渝都想拿根绳子把彦博远绑在家中,再给大门闩把大锁,将人牢牢摁在家中,倒不是说彦博远不着家的行为惹他不快,实是心疼彦博远的忙碌。

他一个人在府城,肉眼可见憔悴了不少,走动各家,还要温习功课,那是半点不给人歇。

云渝劝过他放几天书本,劝不动。

别看彦博远在云渝这边表现得如何自信,甚至到了狂妄的地步,但他刻苦读书的样子,云渝都看在眼里。

知识如沧海,学无止境,彦博远虽狂妄,但长久以来的本能,让他对于哪怕是随意抬手就能够到的甜蜜多汁的果实,也以全力以赴的姿态去摘取。

他相公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成绩还要刻苦。

“忙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别人想忙还忙不到。”陶安竹安慰。

也就云渝忧心彦博远身体,心疼他的刻苦,见得到他背后的努力,陶安竹在外头听到的都是彦博远如何神气,如何风光,但彦博远能有今天,不是别人三两句话可以概括的。

说了会儿彦博远,云渝收拾好心情,与陶安竹说起了去府城的安排。

陶安竹知道彦家的打算,看着前头铺子生意,有些蠢蠢欲动,镇子上的生意就那些,彦家走平民百姓路线,再要上去,就是珠宝绸缎那类,还不是现在他们能做的。

陶安竹想去府城发展。

云渝自是巴不得他一块去,府城对他来说,尚且还是陌生地方,有个熟悉的人一块打拼,比他独自摸黑好。

“糕点生意在镇上已经做到了顶,在这边能挣得钱,府城比这热闹人多,这边能成的生意想来去那也能行,不过具体的还要过去看看。”陶安竹预备还是做糕点铺子,依旧是给人供货的路子。

陶安竹现今与彦家的关系,有往官商结合的路子走,之后少不得深交。

彦博远看中陶安竹的经商能力,愿意扶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云渝与他关系好,平日两人搭伴解闷相处融洽,云渝高兴了,彦博远就高兴。

因着彦博远的关系,陶安竹认识不少彦父那会留下的人脉,被他用着糕点铺子的名头重新拾掇起来,他做生意顺利,人爽快,得人喜欢,结识了不少富商,其中就有在府城也有产业的,想来过去开个铺子,不会太过波折。

陶安竹天生有股韧劲,云渝和他待得久了,受他影响人也爽快不少,早已不是怯生生,担心这担心那的稚嫩哥儿。

当即拍板赞成,等他忙活完搬家事宜,在府城安定下后,就去寻摸踩点铺面。

之后几日云渝也开始脚不着家,和陶安竹忙乎外头,趁着云渝还在洛溪,他们要把镇子的生意安排妥帖,要想安稳扩张生意,就万不能把根基散了,洛溪镇这边是他们的基石跟脚,容不得出纰漏。

夫夫二人说是回来替李秋月收拾东西,到后来还是靠李秋月安排的家里。

从村里搬到镇子上,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东西不多,一车马车就装下了。

兔子、狗和人另雇了两辆马车坐着,云渝抱着兔子,狗坐赶车人旁头,一路三辆车,晃悠悠去府城。

兔子还是最初几只兔子,四只小兔子也成了大兔子,后头生的小兔子太多,云渝送到了食肆那边,送的时候舍不得的眼泪汪汪,但兔子太能生了,一窝一窝不带停的下崽,云渝送兔子都送麻了。

彦博远让他舍不得的话,就把小兔子也一并养着,左不过一窝变一院子,几只几百只都是养,一跨进院子,兔子多得能把人淹没。

云渝想到那场景吓个半死,难得强硬,不上彦博远的当,“照他们这个生法,家里早晚成兔子窝。”云渝心疼归心疼,送兔子一点不手软。

兔子是真的能生,五只兔子,两只公的,三只母的,一窝就是六七只,一次就是二十来只。

也想过分开养,但五只一分开就闹腾,尤其那四只小的,从小散养,一关笼子就踹笼子,又叫又跳,癫狂得吓人。

还是彦博远后头想了个主意,把那两只公兔抓去乡下找了个劁猪匠,从根源解决了问题。

家里兔子的数量这才稳定下来。

兔子白软可人,热乎乎发着暖,云渝摸着有些昏昏欲睡,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他就是一只又白又软的大兔子,洁白的毛发在太阳的沐浴下,散发出蓬松的暖阳味,勾得人想要把头捂在细软兔子毛中,整个人陷入软滑的美梦中。

彦博远眼前仿佛看见了云渝的脑袋上,多出了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耳朵内侧泛着红润的血色,毛茸茸软乎乎,彦博远看得手痒,虚搭在腿侧的手忍不住隔空摩挲……

云渝打完哈欠睁开眼,圆润杏眼带点湿润,困眼迷离,脑袋控制不住往下点,困顿的感官觉得头上有东西在动,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东西甩下去。

但那东西牢牢贴在他发顶,云渝不太清明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彦博远的大手。

云渝困顿之中手下摸兔子的动作不停,现在,彦博远宽大的手掌,与他抚摸兔子一般无二,一下一下顺毛。

老夫老夫了,云渝还是控制不住羞赧,不过……都是睡一被窝的熟人了,一点不客气,红着脸一头扎进彦博远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瞌睡来临。

彦博远无声一笑,半抱着云渝,在他后肩哄小孩般轻抚,拿起书册翻看。

翻两页书册,眼睛疲乏了就与云渝一块小憩。

累时打盹,醒时打闹,就这么过了三日,终于是进了府城。

宅子是彦博远和云渝一块选的,距离官学不远,邻里邻居都是官学的书生。

官学不同于县学在郊外,它坐落在府城偏靠中心的位置,学子可以早出晚归,不用住宿。

自然了,那附近宅院的价格颇高,好在彦博远现在囊中鼓囊,轻易拿出了宅子钱。

先时家中杂事有请婆子洒扫,现在小有家资,彦博远少爷出身,又当了那么多年的老爷,有了条件,就有了仆役。

在伢行,云渝看着头插稻草等待买家的人,想起自己的经历。

三十来岁的汉子,皮包骨头,浑身虚弱,身旁依偎着一位妇人,后头有个丫头怯怯地拉着她的手。

“这是一家子。”伢子介绍,“那汉子还有个老父亲在后头。”

云渝站他们面前走不动道,起了怜悯之心。

彦博远明白云渝的意思,将人一家买下。

对方想不到一家三口还能同去一府做奴,当即跪下磕头感激,被彦博远拦下,说好好做活就是最好的报答。

老父亲年纪大了做个门房,汉子平日当个马夫,那妇人灶房做活,丫头年纪与小妹相仿,彦博远打算让她和小妹搭个伴。

她爹娘得知丫头能跟在府里小姐后头当伴,更加感恩戴德。

之后彦博远和云渝又去寻了一个妇人与小厮,家中一下子多了六人,举人老爷派头十足。

三日路途,彦家一众风尘仆仆,进了家门,小厮仆役规整物件,热水软床置备妥帖,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歇息。

云渝坐了三日马车,不是急着赶路,下车走动的时间也多,不过还是骨骼僵硬,又累又困,正预备回房休息。下人来报,何夫郎来了,要见云渝,这觉就没睡成。

云渝心下奇怪。

彦家搬家的事情没瞒着好友,时人一般不会在搬家当日上门拜会,搬家忙碌,友人只会等主家下帖后前去暖居。

何笙尧大家出身,家里规矩不少,平日相处,礼节上的东西一点不差,这档口前来怕是有事。

虽不解何笙尧前来所为何事,云渝还是开心他的到来,自乡试后,大家都忙着自家事情,算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云渝忙让下人将他请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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