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夏回房间拿了套换洗衣服,进浴室脱掉外套扔到洗衣篮里,兜里白色的药盒啪的掉在地上,季桓夏低头看着药盒神色空了一瞬,捡起后拿在手上盯了片刻,指间反复翻转一圈又一圈。
出门接个电话的功夫,莫名其妙跑去买了这个,如果让乔绎安知道会感谢他吗?会吧,但如果只是感谢,没什么必要。
今天晚上,他已经听到乔绎安晕乎乎对着包间里的人道了一圈的感恩,理由千奇百怪又情理之中,逃课替他打掩护的,包庇他作业的,跟他一起打架的,帮他写检讨的……
乔绎安的感谢很轻易就可以得到。
哪件事都能低过他买的这盒药,哪个人陪的时间都比他长。
他和乔绎安连朋友都算不上,乔绎安热闹的世界,他只配在旁边站着,无法融入。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安静和热闹永远都是反义词。
他在期待什么,非得讨好地让乔绎安知道自己给他买了盒药?那未免也太荒谬,太可笑了,他不会做这种有损自尊的荒唐事。
季桓夏站起身,索性将刚买不到一个小时,包装都没拆的盒子扔进垃圾桶。
乔绎安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头疼头晕,口干舌燥。
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一抹斜斜的光影正巧打在他脸上,刺得睁不开眼。翻个身闷头盖上被子,在被子里挣扎一番,给自己强制开机,一脚踹开被子,翻身坐起来。
身上散着难闻的酒味,举起胳膊闻了闻,嫌弃地脱了上衣扔到地上,下床拿衣服洗澡。
嫌身上酒味太重,挤了四五泵沐浴露在身上,伴随着淋浴的水声,乔绎安在混乱碎片化的记忆里翻出来昨天晚上的画面。
好像喝了好几瓶酒,在厕所门口吐了谁一身,又在树下睡了一觉。
等等,
哪个不要命的敢给他扔树底下?!
细细想来又不太对劲,他好像还搂着人不撒手,腰挺细,隐隐约约有点不太明显的腹肌,触感挺好,体温有点凉……
谁啊?
代宁?不可能,这人不敢给他扔树底下。
李鑫?他腰可没这么细。
赵印真?更不可能,他就没腹肌。
女生就不用猜了,他酒品没差到酒后乱性的地步。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
他甚至于不敢描摹这个人的名字,代宁也好,李鑫也罢,都是处了多年的朋友,大不了见了面互相调侃几句就翻篇了。
但他和季桓夏,满打满算就相处了一个多星期。
丢人丢大发了啊。
热水从头淋到尾,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关掉混水阀,换上衣服吹干头发,做好了心里准备,慢慢悠悠下楼。
没看到季桓夏,悬着的心平静几分,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几口。
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有瞧见季阿姨的人影,跑到厨房搜刮一圈也没找到吃的,又在冰箱里翻。
面包也没了,酸奶也喝完了,苹果又太凉,虽然凉吧,但总好过饿着,不情不愿地拿出苹果。
“醒了?”
脑后响起季桓夏一贯冷冷的声音。
乔绎安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手里苹果没拿稳,掉在地上滚落到桌角,季桓夏走过来捡起来递给他。
乔绎安背对着他,不好意思回头,一脸生无可恋,冰箱柜门没合上,凉气往他脸上蹿,冷得人发慌。
走路怎么没声的!
季桓夏看了眼被磕坏的苹果,声音近了点:“苹果砸烂了,换一个吧。”
乔绎安还是没有回头,弯着手胳膊架在肩上接了过来,随意塞进冰箱里,合上门,
“没事,我不吃了。”
说完迅速转身擦肩而过,眼神没在季桓夏身上停留片刻。
季桓夏:“还是吃点东西,酒喝多了,胃里空着不好受。”
不说还好,一说就触到乔绎安敏感的神经。
喝酒。
胃里空着。
暗示自己吐了他一身吗?
乔绎安依旧没打算回头,“你的衣服我会给你洗的,你扔到洗衣机就好了。”
季桓夏被他这话逗笑了,到底是他洗还是洗衣机洗。
季桓夏:“你落枕了?”
乔绎安:“没啊。”
季桓夏:“那你不回头是……在躲我?”
乔绎安强装着自己的镇定,浑身上下无一处皮肤不被逐渐上升的体温烧着,恼得他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挣扎一番,他破罐子破摔。
转过身来走近季桓夏,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为什么要躲你,不就是摸了你两下,占了点便宜,吐了你一身,丢了点形象,我向来都是毫不吝啬对别人的夸赞,这个年纪有这个程度的腹肌…手感挺好,练多久了?”
季桓夏打开冰箱拿了西红柿和鸡蛋,关上门回答道:“没练过,活干多就有了。”
季桓夏说着人走到灶台边,乔绎安跟了过去。
季桓夏:“姑姑出门买菜了,西红柿鸡蛋面,吃吗?”
乔绎安:“能做别的吗?”
季桓夏:“没有其他食材了。”
乔绎安只好妥协,靠在门边看他拿出砧板,取缔洗了西红柿,打了两个鸡蛋,一套动作熟练程度不亚于季阿姨。
乔绎安闲来无事问道:“你还会做饭?”
季桓夏:“爷爷做饭的时候我打下手,慢慢看就会。”
乔绎安:“你爷爷做饭,你爸妈呢?”
脑子追不上嘴,问完他就后悔了。
季桓夏手上动作一顿,背脊明显僵了一瞬,很快又松下去。
季桓夏的家庭情况他不了解,季含柳没有提过,他也没兴趣问。
离异?
像他这样只生不管?
还是……
没…了?
停停停,越想越不吉利,他急刹车止住自己跑偏的想法。
没有回答,乔绎安走到灶台前,转换话题缓解气氛:“西红柿鸡蛋面简单吗?你教我一下,不然等哪天季阿姨不在家,我会把自己饿死。”
一顿教学下来,季桓夏西红柿已经切好,乔绎安拿刀都没有学会,他嘀嘀咕咕抱怨季桓夏切的太快,导致他看不清下刀手法。
他放弃了切菜,点名学打鸡蛋。
季桓夏放下切西红柿的菜刀,又拿出两个鸡蛋递给乔绎安。
鸡蛋打得鸡飞狗跳,开始时蜻蜓点水般往桌面边缘磕,生怕弄坏似的,季桓夏叫他用力点,他就连壳带蛋液碰得稀碎。
季桓夏只好像刚上学拿笔学写字的父母一样手把手教他掌握打鸡蛋的力度。
那颗红痣又若隐若现出现在乔绎安视线里,季桓夏皮肤白,肤色映衬下那颗痣太抓眼球了。
好不容易拿捏好力度,磕出来一条缝,没成想在落碗时蛋壳混着蛋液零零碎碎掉进碗里,不少蛋液滴到桌面上,有些沾了他一手,黏黏糊糊的。
成功学会了打鸡蛋,空落落的鸡蛋盒就是学费。
乔绎安呆望着空鸡蛋盒,
“你说季阿姨会不会骂我们,鸡蛋挺贵吧?”
季桓夏淡淡地说:“八毛一个。”
乔绎安没有买过菜,换算成他那成百上千元的游戏机和光智积木,这点小钱不值一提。
舒了口气:“那还好。”
季桓夏开火烧水,没接话。
乔绎安洗干净手,装模作样玩手机,含糊问道:“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不能说的吧?”
季桓夏往锅里放一把面条,问道:“什么是不能说的?”
什么是不能说的?
好像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除了会说他长得好看以外。
喝多的人哪能记得住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颜值高嘛,夸赞这事儿乔绎安向来直言不讳,清醒的时候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只是没有碰见过能让他发挥实力的人。
碰到季桓夏,他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乔绎安:“……没什么,都能说,都能说。”
季桓夏将面条盛出来:“好了。”
乔绎安端着面条放在餐桌上,吃了一口,说实话他不爱吃面条,圆的扁的细的宽的,他都不爱吃,季桓夏的手艺他没法做评价。
浅浅尝了一口,味道挺好,面条难吃。
季桓夏收拾完厨房出来,乔绎安面露难色夹起一筷子,冒着腾腾热气。
口袋里手机响了,转身走到客厅接了个电话,随后便急匆匆往楼上赶。
乔绎安沉浸在如何解决掉这碗面的痛苦里,盯着那快要坨掉的面条发呆。
季桓夏换了身衣服,下楼走到他身边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姑姑回来你帮我说一声。”
乔绎安话没听进去,漫不经心:“哦。”
季桓夏:“不喜欢吃也还是吃点,胃里空着不舒服。”
乔绎安反射弧长了点,看着他着急忙慌,问道:“你出去啊?”
“嗯。”
乔绎安:“去哪?”
“有点事。”
人走到玄关,乔绎安大声回了一句,“挺喜欢吃的。”
季桓夏回头望他一眼,换上鞋子,出门了。
乔绎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那碗面条,洗了碗后闲来无事在客厅里翻箱倒柜找他私藏的游戏机。
没找到,他经常东西随用随扔,他记得上次买回来后就放在客厅没有拿上去,不知道被季阿姨收拾到哪里去了。
无意瞧见茶几上放着本书,星空黑外壳封面,中间夹杂着白色的星系图案,写着——哈勃的宇宙
没记错的话,是几天前季桓夏刚来时手里看的那本书。
乔绎安鬼使神差拿起来翻了几页,色彩斑斓的星系图象搭配文字讲解。
还挺有意思。
随手又翻了几页,大部分地方都有批注,看得出季桓夏看这本书的时候很认真,也很喜欢。
乔绎安向来讨厌看书,这会倒是来了兴致,坐沙发上捧着书专注看了好几页。
咔哒落锁声,季含柳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鲜菜走到餐厅,一股劲放到桌上,赶忙倒了口水喝。
“小安。”
“小安。”
季含柳叫了两声,乔绎安才听到,放下书过去。
“昨天怎么喝这么多,胃里难受吗?我给你弄点早饭。”季含柳说。
“吃过了。”
乔绎安拉开凳子,“阿姨,累了吧,快坐会,我给你捶背。”
“吃的什么,会自己做饭了?”季含柳惊讶道。
“不会啊,季桓夏做的,面条。”
季含柳:“那行,我得赶紧把这些菜放进冰箱里,天热,免得坏了。”
乔绎安顿时警铃大作,眼见着季含柳伸手去开冰箱门,他一个健步冲过去堵住柜门前。
“阿姨,桓夏哥哥说他有事出去一趟,今天不回来吃饭。”
季桓夏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一般情况下出门他都会报备,季含柳疑惑道:“他没跟我说啊,去哪了?”
乔绎安:“不知道,他没说。”
季含柳:“他做事有分寸的,我等会打个电话问问,我先拣菜。”
乔绎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坦白道:“阿姨,我今天学打鸡蛋了,然后……冰箱里一盒鸡蛋被我打完了。”
季含柳一脸看透他的样子:“一个都不剩了?”
乔绎安乖乖点点头。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乔绎安揽下了拣菜的活,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菜该归置在冰箱的哪个地方。
塞进去的土豆嫌占地空间大,拿出来,塞芹菜,又堵住半边视线。挑挑拣拣的,乔绎安头都大了,季含柳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出声。
实在看不下去了,季含柳说道:“我来吧,生活小白。”
乔绎安悻悻让开身。
季含柳想了想,谨慎问道:“我昨天收拾你屋子,看‘冲天’还在柜子上,你捡回来的?”
乔绎安放下倒水的水壶,眼神落到空中,无所谓道:“不是,在二手交易网买的。”
季含柳叹了口气,合上冰箱门,“留着吧,买回来了就留着。”
乔绎安淡淡一笑,“永远都不可能是原来那个,当年那个已经被她亲手砸了。”
季含柳:“模展去看看吧,有你的作品。”
“看什么,看我怎么被羞辱的?看乔优是如何和我撇清关系的?”乔绎安声寒如冰。
三年前,乔绎安的作品《梦想和自然》在FLT机构组织的工程益智挑战赛事里夺得省级冠军。
后台采访时,记者搞不清真相夸夸其谈季含柳教导有方,培养如此杰出优秀的孩子。
方家粤当时在现场,走廊上看见媒体记者团团围着乔绎安,语气里无不是对这位新星少年的赞叹。
十三岁的孩子没有是非分辨能力,有的全是一股子怒意。
方家粤冲进人堆里,就近抓起话筒,指着季含柳说道:“乔绎安才不是他的儿子,他妈妈是乔优,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记者很会抓重点,瞬间所有相机话筒对准方家粤。
“乔优,请问是最近拿了视后的乔优吗?”
“您和乔绎安,乔优是什么关系?”
“这是真的吗?那这位女士又是谁?”
……
方家粤被无数闪光灯和一拥而上的记者吓到,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不知道,反正……是个明星。”
顿时间议论纷纷,媒体记者就是这样,不论真相与否,细枝末节一定无限倍放大,只为博人眼球,尤其是刚刚拿了冠军的乔绎安,这个节骨眼上,多好的流量度和热点话题。
一时间,关于乔绎安身世和乔优隐婚生子的讨论,攻击,造谣,诽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
“乔优隐婚”
“乔优乔绎安”
“天才少年乔绎安”
“乔优弃子”
——
热搜一直降不下来,乔优经纪公司花钱撤热搜,效果都不明显,没办法最终选择发声明表明自己和乔绎安没有任何关系。
由于那天乔绎安感冒,特意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和乔优毫无相像之处,也让乔优的公关团队及时抓住这个漏洞,给了一个强有力的反击。
网络上的热点话题最长讨论度基本上不超过一个星期,很快这件事就被其他更有议论点的话题替换。
两三天的热搜和最终声明,潮湿了乔绎安对母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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