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夜将梦赶来无边(一)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正月冬雪天,还未赶着上元节,景桉城已是盛况空前、笙歌鼎沸。

江烬珩胜券在握,一身黑衣且蒙面,步履如飞。他行走在宫中偏殿长廊中。此人嚣张跋扈又才艺卓绝,行走在江湖中,可谓是出类拔萃、配享盛名。

偏殿内中央雕梁画栋,诸多贵重之物清一色珍藏于此殿。江烬珩收金奉命行事,只窃一物,景桉城珍宝——浮倾池。

此物为罕见药材,千百年来难出不畏王权之民,竟敢偷盗此药。

不过这江公子也真是够胆大包天,收了金子眼里就全无规矩,就这么见钱眼开怪不得可与林公子林骁页入伍。定是同道中人。

江公子身世难料——传闻此人曾被满门抄斩。

他身为江家子嗣,性子顽劣,人称“江湖中见了就要赶紧跑!遇他准没好事”的丐帮帮主,当然也曾是金枝玉叶的江世子。

江烬珩弓着身子,琢磨着近在咫尺却难以窃走的浮倾池。“这怎么办啊?又得忙活一通了。”

话落,又一道声音响彻此殿:“江世子盗窃浮倾池,怎奈慎之又慎?”

江烬珩没正眼瞧这来人是谁,反倒是散漫地回答:“不曾有备而来,盗窃这一活儿,经验还是不太足。”

那人低笑一声,“说笑了,你个盗贼办事为何不准备全面些?”

江烬珩顿了片刻,才回眸愕视那人,只是一眼便怔住。随即,又冷漠说道:“本来也是收金做个小本买卖,来得仓促,哪有那么多准备?”

那人仍旧含笑说道:“是是是,我以沈二少主之身,前来逮捕盗贼。”

江烬珩一脸错愕,心道:“我去!苍天饶过谁?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好歹也是个盗贼,还没办事这就啥也不是了?多么大的耻辱!”

无奈江烬珩纵身跃起,飞速逃窜只留一句:“我以丐帮帮主江烬珩之身,做一胆大包天的逃犯,再见了您!”

那道背影很快消失在偏殿,沈溯月面色阴沉,两手抱胸原地怔愣。

他良久才回过神来:“江世子?且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随后,这人也离开偏殿。一连许多天,都无人知晓江世子盗窃被抓了个现行之事。

而那之后,江烬珩再想去会面金主林骁页,那不二傻人早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这可谓是件好事,事没办成,反倒还留有金钱,换谁都对这轻而易举得来的金钱而感到欣悦几许。只可惜良心过不去,不过江世子对这种事却是行云流水、毫无芥蒂。

上元节这天,比往常热闹许多。尤其是大雪纷飞,江烬珩只得藏于一栋戏楼之中,这地方当真是——花天锦地,楼里好生沸沸扬扬。

这楼内的公子哥豪奢放逸,还有些女妓红颜祸水,也只有纨绔子弟会被鬼迷心窍。

江烬珩这种没心没肺的,一般来这戏楼里不是抢劫就是收小弟,将这戏楼更是闹得天翻地覆。

只可惜这日,江世子倒是有金子了,本以为能在这戏楼里欢喜一场。却没想到这二少主也有闲心来闹戏楼。

并且,江烬珩前脚迈进戏楼里,这沈溯月就殷勤地也入了这戏楼。

他一现身,可把那些花花公子给吓魔怔了,总有那么几个还算胆大包天的上前道声好:“二少主怎么也有心来戏楼了啊?”

沈溯月没予回答,脸色过冷:“你们同为贵族都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那不怕死的上来就一句:“您当然能来!”

沈溯月不再说话,摆了摆手,欲将其打发走。

那人似是会少主其中意,便恭恭敬敬地虔诚说道:“唉,好嘞。”即刻又皮笑肉不笑地离开。

沈溯月扫视一番,那些人倒是没再凝视着他,只不过比刚才却显得乖巧很多。

他摆摆手示意身后侍卫离开自行于别处去,而自己则是目不斜视地前去二楼行事。

二楼都是些包间,自然比一楼大厅安静很多。

江烬珩虽然品性顽劣,但人不好赌,为人蛮仗义,他好抢劫。

可这日他当真是没有任何可稀罕的,无奈便与江湖相识友人而落座打牌。

手中一袭好牌,他嘴间还叼着来不及吞咽的红豆酥饼,含糊道:“往日从不沾这种事儿的司君子,怎么也来戏楼抛头露面来了?不会是当这君子当腻了吧?”

司韵庭不屑回应:“少说风凉话,你吃饱撑的?我来此地干你何事?抢你的劫去。”

魏子彻纳闷道:“他走了就三缺一,等这把结束再让他去打劫也不迟。”

“啊,你们怎么能这样?我才刚来戏楼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你们就硬赶着我走啊?可真是两个没良心的!”话音落下,三人所处包间之门便被踹开。

江烬珩愣怔须臾,终于将红豆酥饼吞咽下去,只瞧这擅闯之人还挺气派,再一瞧,这不就是沈少主吗?

江烬珩挑了挑眉,终是无可奈何,“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呐?”

沈溯月面色仍旧冰冷,“品性顽劣、言行举止哪里都粗鄙。”

江烬珩赧然一笑,倏地起身,优哉游哉地绕到沈溯月身边,“我哪哪都粗鄙?你哪哪都绕着一个粗鄙之人,我与你何干?速速招来,别与我纠缠不清。我当真觉得你是魔怔了。”

沈溯月盯着他看,久久一句话也不说。只见江烬珩忽然两手抱胸,痞气十足,整个人显得玩世不恭。

细一比较,江烬珩倒比沈溯月高几许。

魏子彻觉得这戏不太好看,于是便心想打断:“恰逢沈公子前来,不如拉下脸来和我们拼一桌,三多一蛮不错。”

沈溯月并未理会,手牵着江烬珩便疾步离开。包间内两人一同发愣,直到司韵庭慢条斯理说道:“这戏不太好看。”

魏子彻起哄道:“哪里哪里,我瞧咱俩倒像是戏中人,这三缺一来的可真快。”

司韵庭感叹道:“是啊,快到我都认不清局中人究竟是谁了。”

沈溯月牵着江烬珩一路走出戏楼,即刻黑衣侍卫递来两件斗篷。沈溯月为自身披上随后又将另件给予江烬珩。

江烬珩瞥了一眼并未接过,沈溯月皱起眉头:“不冷?”

岂料这人淡漠回应:“冷也不穿。”

沈溯月没说话,自顾自地甩开斗篷给江烬珩披上,那人耸了耸肩略微不耐烦。

沈溯月瞧着他难看脸色,“命你同我前往上街游行。”

江烬珩气极反笑,他很是受宠若惊:“为何是我?这不有侍卫吗?让他们同你去,我不喜上街漫游。”

沈溯月讥诮说道,“江世子,可谓是高贵。”

江烬珩依旧那般桀骜不驯,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说笑道:“少主识趣,那鄙人有幸伴你上街。”

沈溯月打量着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丝毫没有头绪,最后便问:“为何改变主意?”

江烬珩两手靠在脑后,慵懒无比,散漫且放荡不羁。“你这声世子我爱听。”

沈溯月冷漠回应:“一个称谓而已。”

江烬珩却不以为然,凑近沈溯月,只听沈溯月慌张道:“你作甚?”不过江烬珩不予回应,仅对他道一句:“只对你来说是。”然后他便疾步上街,沈溯月则徐步走在他身后。

他摆手对侍卫命令道:“可回宫中去,无需追随我。”

江烬珩几步之行,似乎考量着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凝望着身后那人。沈溯月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结果这人伸手道:“慢死了,刚才手已经牵过了,差这会儿吗?”

沈溯月撇撇嘴正想说些什么,眼前人又转身朝前走去,这人莫非……只是走个片场而已?亏他自己傻傻分不清情爱。

他不禁回想起某个瞬间,那年江家还没有灭门,彼时都为少年之身。

“爹爹。我想……我想和那……”沈溯月拉着城主的手,用着自以为很重的力气,阐述着本是道不明的情意。

“你是说那位小公子吗?”沈另染问道。

沈溯月点头。

“你可是仅与这位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便相见甚欢?”沈另染道。

沈溯月再次点头,“我相见恨晚。”

这是城主之母程双的生辰,这年不同往常,盛大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值得留恋。

“阿珩,别乱跑。在皇宫里乖乖坐在这里。别添乱。”江母训着亲儿江烬珩,江烬珩一向听自己母亲的话,只好乖乖坐在母亲身边。

他不停地观望着四处,倏然瞥见对面坐着一位模样俊俏的稚子。

“娘亲!娘亲。他是谁。我想和他,好好认识一下。”

江母顺着亲儿手指方向看过去,那人正是城主最疼爱的儿子,是当今备受瞩目的沈二少主——沈溯月。

江母即刻出声道,“万万不可。你们此时仅有一面之缘。何必相认?”

江烬珩不乐意了,为自己斟了杯茶。咂咂嘴,心满是怒。却还是懂事道:“好吧娘亲,我便安稳这一天。绝对不惹事。”

霎时间,人群众声汇聚一堂,殿堂颇吵闹。

江烬珩抬头望去,亲眼看着有一人手拿匕首刺入程双的腹部。程双嘴里间滴着血,委屈地离开了人间。

这好不容易办了场盛大的生辰宴,马上又得举办葬礼了。

众人皆惊,不是怜悯,而是害怕。他们怕那手拿匕首的疯子,刺向他们自己。竟是纷纷逃出了宫殿,不敢多留一步。

沈少主沈末桅也是赶紧拉着沈溯月的手逃出这宫殿,“阿月,别待在这里给爹爹惹事了。我们快走!”

沈溯月临走前看了眼那仅有一面之缘的有缘人,“可他呢?”

“你们连一句话也没说上。何必那么在意他呢?赶紧走吧。”沈末桅才管他那么多,拉上沈溯月就随同人群跑了出去。

“云适!你可敢这么做?你竟然真的杀了我的母上。”沈另染将要疯狂,他痛斥云适,此人正是云家十二郎。

云勉极其为难,他走上前,护着犊子。

“沈城主,城主您先冷静。来人,宣城里最好的郎中过来。”云勉讨好一笑。

可是沈另染不听,“给我滚!全都给我滚!不然全都以误杀城主之母及重罪,杀无赦,不可谅。”

“城主!”云勉痛哭流涕,似要下跪。

“那本是,你们云家最不起眼的一位儿郎,你这是何必呢?”沈另染似要有动容之心选其原谅。

这一刻,江家家主江自勤不忍直视。上前站在云勉身边,企图为云家求情。

然而因这一举措,正巧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有臣民也上前,却不是为之求情。他拱手道:“城主!江自勤这是与罪犯一起共谋,他们杀了沈城主之母,不仅不觉得自己有所过错,居然还想给自己留条活路。”

不提还好,一提沈另染便欲泣之。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始终没哭。而是愤恨怒喊道:“云家云适贼心不死,以杀城主之母重罪被关入地牢。江家江自勤妄想护贼,以贼人同伙之身,且关入地牢。”

那臣民笑弯了眼,眼底尽是胜意。

江烬珩一直都在这里没走,宫殿里只有他们几个。他一字一句都听的特别清楚,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他们家来当这替罪羊,他不满,他发誓将来有一日,定要报仇。报这血海深仇!

而沈溯月得知一直怀恨在心,朝廷竟这般猖狂,不顾别人妄下定论。

他对这种**却无能为力。

令人纠结的不是罪行,而是无力反抗无力辩驳。当一盆死水无故浇在自己头上,那么引起笑话的那个人终是自己,人们甚至定义此举和泼水人完全无关。

至此沈溯月待江烬珩一直都颇为歉忱,他自己判定他终生都欠着一个人,从少年之时就亏欠。因而,平生他付出温柔最多的一个人一直都是江烬珩。

江烬珩劣迹斑斑早该被判罪,可城主每一为他判下罪行,沈溯月便前来为他辩驳,有时还为他闹到绝食。

无奈城主沈另染完全不敢逮捕江烬珩,于此城中百姓便都百般震惊。这城主一向善用严刑,怎待江世子如此宽松,着实不妥。

此章成文于2024.06.20。

PS:很感谢点击本文的读者们,希望你们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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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遇世子蓄意尤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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