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淑公主到魏都

1、淑公主到魏都

魏国古都,千年而立。

巍峨肃穆的古城墙,长满了青碧色的苔藓。

夏日炎炎,热浪滚滚,往来城门,男女老少,络绎不绝。

一辆略显华贵的珍珠鼎马车,行驶到江城城门之外。

守城戍卫见马车不似魏国规制,立刻拦下。

车停了。

车里下来个驼背的老妪,穿着周正,打扮富贵,她小步绕过车前,向着那个领头的戍城军卫走去。

“哪里来的马车?”

春花嬷嬷呈上一个方盒,小心翼翼的打开。

几个戍卫一愣,盒子里装的,乃是大魏国的通关文牒,且文牒上的通红大印,竟然出自魏国丞相的府门。

什么人,能劳动丞相大人亲笔提写盖印?

“殷国?”

老妪点点头,“殷国淑公主,受君王命,前来魏都江城,侍奉魏王。”

戍卫长长的叹了口气。还当是谁,原来又是一个来送死的。

都说三国美人无数,却无人能及殷国大公主殷淑半分姿容。

实在是可惜了。

“怎么迟了五日?”

文牒上的数字不对。

“路上遇着山洪堵路,迟了些许,”春花嬷嬷回的低声下气,佝偻的老腰弯成了弓形。

“使馆在城东,棺材铺子在城北,江城地大路杂,别走错了,”戍卫指了方向。

“多谢大人。”

风尘仆仆,翻山越岭,此行终点魏都江城,总算是到了。

春花嬷嬷望向城门上悬挂的“江城”二字金牌,笔走龙蛇,形影交缠间缓缓透着古都威严浑厚的气势。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公主,我们到了。”

“我难受,想吹吹风。”车里的女子弱弱的说。

“外面日晒,若是中了暑疫,将来被宫中魏人挑了错处,遭罪的还是您。入了江城,再有半个时辰就到皇宫了。”

“好吧……”那声音小到有气无力。

春花嬷嬷叹气,公主定是思念家乡,心力憔悴,一路上都没与她说上两句话。

想公主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老人用袖子抹掉眼角泪痕。自家公主命苦,自幼失了母后,还被心狠的父皇送来魏国皇宫,不仅连个正了八经的后宫名分也没有,前途性命,还可堪忧。

明明是最尊贵的出身,却遭遇此等飞来横祸。

如今天下三分,魏国、殷国、昱国。其中魏国最盛,殷国次之,昱国夹在两国之间的崇山峻岭里,最为弱小。

八年前,魏国宫变,素有铁血战神之名的白袍将军陈珂,忽然在魏国西部边陲竖旗造反起兵,领十万边军,一路东来,所向披靡,直杀到围魏都江城。

陈将军与江都禁军对峙半月后,宫中忽然传出先皇帝暴毙的消息,随之,太子魏英自尽东宫,丞相于舟携传国玉玺大开城门投降。

随造反边军而来的二皇子魏枞,在白袍陈将军的拥护下,登基为帝,国号“清源”。

之后,便是满朝文武的残暴血洗。

据说,魏国三品以上旧臣,除了开城门送玉玺有功的于丞相外,其余皆因朝堂失言,九族满门株连,不死的,也入了奴籍,流放南岛荒原终生不得赦免。

清源皇帝靠着自幼在边关攒下的兵权人脉,又得了白袍将军的拥护,一时间在江都朝堂为所欲为,不光是权臣,商贾他也杀了不少,家产直接充归公有。

暴君之名,传遍大街小巷。

那段日子,魏国棺材铺的生意尤其好做,各地风水师父,也忙的团团转。全因为那暴君杀人太多,导致许多豪门大族的祖坟,尸满为患,不得不重新请风水师择勘探宝地,重金扩建。

而殷国与昱国,都摩拳擦掌,等着魏国内斗消耗,国运衰落,趁机占几座城池,吃几年贡奉。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魏国非但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蒸蒸日上。

现如今,兵强马壮,国库丰盈。

年前魏国跟殷国,因为争议之地的矿产归属,打了一杖,殷国十万大军死了三万,剩下的七万也成了俘虏。

殷国皇帝见事儿不好,忙写信求和,打包了三座城池与三千战马,连同最好看的闺女一起,送给血性方刚的年轻魏皇。

虽然割地卖闺女的行径非常可耻,但魏国如约撤了兵,迅速归还了七万战俘,殷国的家底,总算是保住了。

殷淑离开皇宫时,殷皇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淑儿啊,是父皇对不起你!国难当头,父皇也是逼不得已!父皇励精图治,总有一天,父皇会打败魏国,接你回家!”

寻常人听了,该是多么感动,恨不能立刻为国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其犹未悔。

可对于非常了解老爹有限治国才能的殷淑公主而言,这番惊天动地的慷慨陈词,跟个屁没什么区别。

公鸡下蛋,太阳西升,殷国打败魏国,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一趟,正常估计,她该是有去无回。

她有极大的可能,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但她没得选。

逃跑?

也不现实。

她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是自力更生的性子。

逃跑多半也是饿死。

左右都是死,与其饱受折磨,不如顺其自然。

于是她乖乖坐着马车,从遥远的殷国国都,到了富贵荣华的古城江都。

殷国送公主的队伍,起初是很壮观的,丫鬟仆役加起来一百多号人,还有十几马车的金银珠玉。

可经过边境时,那些贪生怕死的殷宫仆人,纷纷携带金银珠玉逃走,留下慷锵血书,宁为通缉犯浪迹天涯,也拒不进魏宫引颈就戮。

清源皇帝魏枞,能在暴君界建立赫赫威名,除了滥杀权臣,滥杀商贾外,还杀过无穷无尽的美人。

荒郊十里,有座美人冢,夜夜与女子啼哭,据说,都是死在魏暴君手底下的凄美冤魂。

生而为奴,已经足够凄惨了,谁也不想再跟着公主为国捐躯,慷慨赴死。

所以最后,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进入魏国国境的,就只剩了一辆马车,与乳母春花嬷嬷。

连车夫阿牛,都是在路上随手捡的。

马车缓缓驶进了城门。

江城不愧为魏国国都,三国最繁华的都城,可谓是琳琅满目,花样锦绣,人口众多。堂堂马车,居然被川流不息的人群越挤越偏,最后偏到了一条狭窄的胡同口。

胡同僻静且幽深,一眼望不到头,两边都是小门小院,时不时有犬吠传出,屋顶冒着袅袅炊烟。

好在,皇宫位于江城正中,方向比较好找,车夫又向胡同口坐着小板凳摇着扇子的老人家打听,穿过胡同,差不多就到皇宫的某个偏门了。

只是,马车的车身,似乎比胡同,宽了那么一点点。

车夫阿牛无奈的喊出了春花婆婆,两人围着车子观望了一会儿,横竖马车都是过不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春花嬷嬷想,总不能让公主抛头露面,步行走到皇宫吧?殷国虽是战败,却也有一国尊严。

“要不,我们回头,走主路?”阿牛挠挠头,想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万全之策。

春花嬷嬷道,“那么多人,天黑也挪不到皇宫。这样,我去丞相府拜见大人,望他施以援手,帮忙开路。”

想在殷国时,国君或是重臣出城,都有禁军开路,百姓被拦在主街之外。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阿牛收起赶马的长鞭。

马车里,殷淑听着车外仆人们的议论,去丞相府?又得折腾到半晌,她实在忍不住,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车走一走。

“嬷嬷,”公主掀开布帘,露出红的的一角衣裙,与那白皙的纤纤玉手。

“公主有何吩咐?”春花嬷嬷上了马车,听主子柔声说道,“我下车走去皇宫便是,无需去麻烦丞相大人。两边院落树荫,正好遮住烈阳。且小巷人不多,我带面纱而行,不会露出真容。”

“公主?”春花嬷嬷犹豫。

“于丞相日理万机,也不一定在府上,”殷淑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别去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

春花嬷嬷心里又是一疼,公主如此懂事,果然是长大了,最终答应。

她扶着公主,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殷淑脚跟着地,心里忽然有了踏实的感觉。她深呼吸三次,忍住肠胃的不适,果然,她不适合长途跋涉。

正要向前,前方忽有木门敞开的吱呀声。

“什么人?”春花嬷嬷惊叫,忙护在公主身前。

“嬷嬷不要大惊小怪,这里是民巷,自然有人出入的,”阿牛倒是淡定如常,三人看向小巷,果然,不远处有家门,走出来两位仪表堂堂的公子。

两位公子虽穿着随意,却相貌英气,一位折扇在手,温雅书生之气,另一位剑眉星目,隐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

巷子很窄,那两公子也注意到有人,似乎也很惊讶,他们与巷口的殷淑目光对视,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婀娜身段,虽看不见脸,但想必是个长相极美的。

“呦,这是哪家的姑娘,怎走这偏僻巷子来了?”书生公子扇子一挥,与身边人道,“我今早算你有桃花运,看来是算准了。奇怪,江都八大世家的女眷,我可都是为你长过眼的,怎不知有如此天资绝色?”

对方沉默不语,却是难得的注意到女子。

女子略侧身子,示意他们先过。

倒是个知理的女子。

他们沿着巷子走出,在巷子口时,瞥了一眼女子身后的马车,与一直低着头的车夫。

再看女子,那眉目威严的公子,忽然停住脚步。

“姑娘可是有不适?”书生公子离得远些,他察觉殷淑的面色有些苍白,问了一句。

殷淑并不想与陌生人产生交集,毕竟她是被送进魏国皇宫服侍暴君的,暴君阴晴不定,万一不小心认识了暴君的仇人,小命或许早早就交代了。

想着想着,直觉不好。

她忙捂住口鼻,说是迟那是快,迅速转身找了个墙角蹲下,掀开面纱一道小小缝隙,作呕起来。

书生公子愣了片刻,哈哈哈的捧腹大笑。

“……”

春花嬷嬷忙拿出手帕给公主擦嘴,阿牛用身体挡住了两位公子看向自家公主的视线。

公主当众呕吐,着实上不得台面。

“阿枞,你……你……”书生公子已经笑的说不出话,此情此景,实在是太好笑了。

魏枞面色铁青,他自诩相貌还可以,当年也曾有不少人赞美他潇洒风流,活了二十多年,黑暗深渊也好,金殿王座也罢,上上下下,男男女女,与他有交集的人不少。有见着他吓得瑟瑟发抖的,却还从没有见着他连连作呕的。

“不,不好意思……”殷淑一边呕吐,一边表达深深的歉意。

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没忍住。

她晕马车,一路颠簸,心肝脾肺肾都在颤抖,春花嬷嬷又总是不让她下车,如今好容易脚着了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硬生生的把唾沫咽了回去。

结果,这位公子非常不巧合的撞上了她反胃的时候。

只听那位语气不善,冷冷的道,“我们走!”

殷淑把肠胃里仅剩的几滴粘液呕吐完毕,舒服至极,如获新生,连烈阳都变得格外温和。

回头,春花嬷嬷面色苍白,老泪纵横。

她晕马车而已,怎么跟她得了绝症病入膏肓一样?

她自是不知春花嬷嬷所想。

老人家想起了陈年往事。

公主的母亲,殷国的前任皇后娘娘,在生了公主后,忽然得了重病。开始也是频频呕吐,御医全当成腹泻诊治,以为吃两副药就好了,谁也没想到,娘娘会一病不起,吃什么都吐出来,根本没办法进食,没坚持多久,就驾鹤西归,撇下不到周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想公主骨子里,很有可能带了跟母亲同样的隐疾,本来不显,如今长途跋涉,思念悲伤,劳心劳累,万一患了与皇后娘娘当年一样的绝症,岂不是要年纪轻轻就消香玉陨?

放在殷国,以公主之尊贵,殷王就算再不宠爱自己这个长女,也得得给死去皇后娘娘几分面子,请三国名医与公主诊病,可如今,公主人在魏国,魏国暴君不杀公主,已经是万分恩恩德,又怎会给患有绝症的公主好脸色?

她的眼泪如三尺瀑布,川流不息。

许久过后。

春花嬷嬷哭的精疲力竭,终于发觉自己好像小题大做。想皇后娘娘当年呕时带血,公主却不同,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呕出来。

不太一样。

抬头,公主人呢?

“走了,”阿牛指了指巷子深处,“公主走前,让我留在这儿,等你哭完。”

春花嬷嬷三下五除二抹了把脸,气得皱纹多了好几条,“你管我作甚,怎能让公主落单?还不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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