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和自唯说是每天一起上学，也基本上到此为止了。

自唯好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他们往往沉默地骑车，到了学校就分道扬镳。如今她背着书包在前面走，走一段就停下看看后面的自唯，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他。自唯总是垂着眉眼，乍看却有一种阴郁的帅气，就像书里——她眨眨眼睛，把头低下了。

自唯走得快了些，她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只手拎着书包，脚边是仿佛无依无靠的影子。

“沈自唯，”她说，“你的书包重吗？”

自唯说不重。

“你受伤了，写字方便吗？”

自唯说断的又不是右手。

“沈自唯，”她又说，“你这么努力地学习，以后要做什么啊？”

自唯沉默许久，说他也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吗？”小婵小心翼翼地，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没关系，其实我也不知道。”

自唯转头看她。

“我妈想让我和她一样上师范，我想教语文，或者英语。”小婵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话题，骑车的时候不说话还好，走路再不说话气氛就太奇怪了。“她说女孩子文艺点好，成天逼我读书。”

“读什么书？”

“《觉醒》【注】。不过我爸不知道，她说反正他也不明白。就是讲一个女人和她的……”小婵想了想，“觉醒？”

自唯终于笑了一声，“那你白看书了。这不是废话吗？”

“和她的……”小婵羞红了脸，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婚外情，便往抽象里说：“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她不如她想象得那么自由。她需要随心选择想要的生活，以及女性解放。作者在歌颂她，我妈说这是先锋的表达。”

小婵打开了话匣子，那天他们说了许多话。

此后他们每天走路时都交谈，当然主要还是小婵讲。起初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说，后来就轻松自如，各种少女的生活片段几乎毫无压力地流出来。自唯是她忠实的倾听者，在这段言语与静默的无形博弈中，她仿佛无意间也掌控了他。

自唯每天的喧闹只在和她在一起的这条小路上，离开她，他就重新变成了原先的那个学习机器。

他同班的同学都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有小婵认识的女孩子说他身上戾气太重，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小婵每次听到这种言论，心里总是感到一种无名的虚荣。

除此之外，她思考沈自唯看起来不好惹和他独来独往之间的因果关系。

是因为排斥社交而特意变成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还是因为无法和他人相处，所以被动地变成了独行侠？

小婵叼着水果糖坐在单杠上，对着天空眯起眼睛，天气很好。

那时候他们仍然天天结伴上下学，日复一日地，直到小婵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早就定好的大专院校，而沈自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中心城大学。

【注】《觉醒》，美国女作家凯特·肖邦所著小说，于1899年发行。该小说讲述了艾德娜·庞德烈为了打破传统女性桎梏与当时的道德斗争的故事。——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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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