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所谓妖精,都是非人的生物经过长时间的修炼,具备一定的修为之后幻化成人形才称之为妖精。至于人要么就是死后化成鬼,要么就是被邪魔外道蚕食心智化为阴尸。然而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把活生生的人化为动物这种法术,至少在唐潇的认知里没有。
唐枭认为,把活人化成蛇怪,这有些类似于巫蛊之术,可能是一种更接近与西方的魔法的法术。
西方的魔法是什么样子呢?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不是这个。
“那么我们这次只能空手回去了……”她有些沮丧。
“也不是全无所获。”唐枭突然伸出手,说道。
他摊开掌心,露出了几只正在蠕动的,白里透着粉红的地虫,上面还覆了一层令人作呕的粘液。
“啊啊啊啊啊——”
漫山遍野只剩下了唐潇的尖叫声。
蜀山道士学院,操场。
此时正是一日一度的大课间,所有学生都换上了道袍,在操场上站桩,准备打太极。太阳底下远远看去,就是一大片白色青色和黑色铺在跑道上。
他们的道袍一共有三种颜色款式可以选择,但是因为全白的总会让人产生某些不太吉利的联想,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青色或者黑色。
“唐美女,”站在斜前方的同班同学苏健突然转身,似乎想说什么。
“滚。”
“别这样嘛……听说你昨天和高中部那边的校草唐枭出去当值了?怎么样,有啥进展吗?”
他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尽管隔着厚厚的眼镜片也阻挡不了他眼神中的猥琐气息,“还有,你俩真的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吗?”
站在唐潇身后的李思妤惊叹了一声。
“啪!”体育组组长张三丰猝不及防出现在苏健背后,一戒尺拍到他屁股上。
张三丰老师今天的化的肉身是一个略微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可惜到现在他还没有学会穿现代的服饰。唐潇在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全校集资给他订一年的GQ……毕竟如果他就今天这样穿反的牛仔马甲配西裤和草鞋走在街上,估计会被送进疯人院(他还把头从袖口的洞钻出来,真不知道他怎么穿得进去的)。
苏健之前只顾着讲小话,下盘不稳,就这么一拍就给他撂到地上摔了个结实屁股墩。周围同学都开始咯咯偷笑起来。
“不准交头接耳。”张三丰板着脸,慢悠悠地飘走了。
“起势——”太极拳的音乐悠然响起,在张三丰的英明教导下,全场都开始了行云流水的动作。
确认老师走远之后,李思妤才和着乐声说道:“所以唐枭——”
她每一个字都踩在乐点上,既能使唐潇听清,又不至于过于突兀被周围人发现,可见技巧十分娴熟。
“他住我隔壁,就这么简单,我难道没跟你讲过吗??”
“我知道……但是吧,我以前好像也没注意过他,今天一看,确实长的不错——”李思妤花痴地说道,“你没有那方面的意向吗?”
唐潇觉得自己今天像个女明星,不就是跟那个闷葫芦出门了一趟,到底有什么好问东问西的?
这个臭唐枭有什么好,白送她都不要!
“阿嚏!”
操场那头,唐枭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干嘛,”梁周凯被他吓了一跳,“我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气息都给你打乱了。”
“不知道,”唐枭揉了揉鼻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可能对你过敏,少说话。”
这边,众人刚做到第二个云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坐着宝莲从远方天边飘过来。
太上老君的胡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奔放不羁,它们就像是空中一条条水蛇,正在随风左右乱窜着。
唐潇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随他着降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风力也越来越大,几撮胡须直接飞起来盖住了太上老君的眼睛。他看不清前方,整个人身子一歪,好像马上就要从七色宝莲上面掉下来。
哈!终于可以看到这老头出丑了!
可惜他稍一运功马上调整好平衡,继续笑呵呵地平稳下降。
唐潇失望透顶。她决定,从今年开始,把“看校长出丑”这一项加入到生日愿望当中。
终于打完了一整套太极,太上老君也终于把自己的胡子梳理好了。他一甩拂尘,清了清嗓子,随后整个学校都反复回荡着大大小小来来回回绵绵不断“咳咳——”的声音。
难不成他有慢性咽炎吗?唐潇要疯了。
“看到汝等如此积极向学,老夫甚是欣慰啊……”他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足足有一分钟。“今日老夫前来不为它事,只为通知一则。昨夜一西洋道院,叫霍——茨————魔法学校的校长,邓————”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站着打瞌睡了。要这些老古董学会几个英文单词,至少得花好几天。
“邓天师提到,今年我们两校将正式结为姊妹学校。此举既有益弘扬东方道法,又可互相借鉴,甚好甚好。因此,今年我校将会派出一名学徒,去西洋进行为期两年的取经。”
这个消息就像是扔进油锅里的一滴水,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操场忽然沸腾起来,大家都开始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窃窃私语。
作为出身于东方世家的小道士,这里很多人对于西方魔法的认识仅仅停留在传说当中,没想到这次居然能有机会身临其境地去感受。
唐潇很想去,非常想。
可能是因为小说《波利哈特》中构建的那种魔幻世界让她心生向往,也可能是因为经常看的外国电视剧里面有很多模样俊俏的洋人小哥。总之她就是很想去。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唐枭。那边,他正兴趣索然抱臂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梁周凯还在围着他叽叽歪歪。
“有意者请下周一午时之前联系学生处主任,李耳老师。顺便提及,他昨天刚换了副肉身,明日可不要寻错人了……”
太上老君轻轻地去了,正如他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带来一阵狂风。
又到了周五下午,唐潇可以放学回家了。她兴冲冲刚一推门,她就看见自家老妈身着一身藏青色道袍,正在院子里打八段锦。
于是她只能悄悄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下观望,不敢打断老妈练功。
老妈毕竟是老坤道了,修为远不是她这种小屁孩能比得上的。只见她每个动作都干净有力,衣袂生风之间把运气术的虚实相映刚柔并济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甚至能看到有股无形的“气场”正在老妈四肢百骸中平稳地流动,给所到之处都带来无限生气。难怪她四十了还能跟小姑娘一样水灵。
唐妈一直都是闻名遐迩的大美人。高挑的身材、洁白水润的皮肤、妩媚的丹凤眼、左眼眼尾还有仿佛画龙点睛一般的美人痣。以至于很多人都喜欢私下里议论她是怎么看上平平无奇老实巴交的唐爸的。
“回来了丫头。”老妈打完最后一式,正闭眼站定,平复气息。
唐潇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包奶油味的葵花子,正磕得起兴。“妈,我跟你说个事儿,”她吐出嘴里刚咬到一半的瓜子壳,赶忙说道,“我们学校跟英国的一所魔法学校有个项目,可以去那里交换两年,就是要几个小钱——”
唐妈眯着一只眼睛打量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半晌,唐妈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你要去,妈也不拦着你,毕竟你大了……”她转身进屋,背影颇有些落寞。
唐潇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她确实很想远离父母,远离群山环绕的蜀地的怀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今天看见老妈似乎很不舍得的样子,她又有些纠结。
“还在傻坐着干嘛?脑子锈了?快进来啊!”下一秒,里屋就传来一阵河东狮吼。
还是原来那熟悉的配方,习惯的味道。
她屁股都来不及拍,赶忙连滚带爬跑进去了。
“哇,妈,你也太坏了吧,居然真的藏私房钱!”
唐潇盯着老妈从衣柜底下的暗格里搬出满满一箱子铜币,眼睛都要开花了。随便摸出一个,都是什么“开元通宝”啊,“贞观宝钱”啊……还有“三孔布”,“六字刀”!她摸出几枚砍刀形状的钱币,上面还沾着一层青绿色的铜锈。就是碱式碳酸铜,嘿嘿。
不论从观感色泽重量还是敲击的声音来看,这些绝对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古董,她就差没拿牙咬了。
这些钱币,随便卖出一枚,都能挣上个几百上千块。看这满满一箱的……
趁老妈不注意,她伸出手飞快地抓了一大把塞进自己袖子里,却失策忘记了铜钱乒乓的碰撞声远比她想象中大……
“你要拿就拿一点吧,有时候还是能用上的。其它的我拿去卖了——”唐妈只是斜睨她一眼,满不在乎的样子。
“为什么?这些不是古董吗?”唐潇不解。
“你傻啊!”唐妈一个爆栗子当头就磕下来,“我收藏几个就行了,这么一大箱,留着带进棺材啊?带进棺材我都嫌挤的慌!什么都是死的,只有钱是活的 ,有钱什么你买不到?”
唐潇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老妈虽然脾气火爆,大部分的时候说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再加上我不卖了,哪里来的钱送你去英国?”唐妈一把抢着合上箱子,抱在怀里,狠狠瞪了她一眼。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有多么爱惜这箱宝贝。
唐潇嘴角一歪,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
“妈——”
“别给你娘来那套,有空就滚去烧饭。还有,不准告诉你爸!”唐妈转身就走。
傍晚,当唐潇把最后一道紫菜蛋花汤端上桌,唐爸十分应景地掐着点回了。
他本人真的长得非常适合用“老实巴交”这个字来形容。毫无特色的平头,黑色方框眼镜,国字脸,公务员标配的白衬衫加西裤,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处让人记得住的地方。唐潇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他爸其实是天生做特工的料。
唐潇长话短说地把去英国的事情“告知”了他(真的是告知,因为唐爸在家里本来就没有任何话语权),只是把费用部分稍稍加工了一下,变成了学校公费。
听到这里,唐妈在一边淡定地剥着一只油焖大虾的虾壳。
不出所料,唐爸听完后,先进行了时长半个小时的询问,然后是半个小时的忧心,又是半个小时的感慨。说得无非是“你一个人生活能行吗”“没有爸妈会孤单吗”“外国巫师对中国道士的态度如何”“食物吃不惯怎么办”云云……老爸的唠叨声,老妈洗碗的碗碟碰撞声,傍晚窗外的小虫蛐蛐儿的叫声混合在一起,就像大悲咒金刚经似的在唐潇脑子里不断盘旋。
“我们潇潇长大了,”唐爸长叹一声,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他说累了。他抬头望向窗外远山,目光逐渐深沉——而悲哀,“没事,爸爸不伤心,爸爸很开心。”
唐潇扯了扯嘴角,“别吧,爸。我逢年过节都会回来,而且也就两年,怎么给你说的好像一去不复返了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唐爸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不行,走之前我必须把我的独门绝活交给你,否则我必将悔恨终身!”
“啥!”唐潇瞬间全身热血沸腾。等了十三年,终于等来这句话!
“川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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