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下追猎

夜色如墨,群山之间,一列燃煤火车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车厢内的灯光昏暗摇曳,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

这节车厢只坐了一小半人,此时白天还在吵吵嚷嚷的乘客此刻已然无声无息。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与绝望,身体僵硬,他们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夜晚。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只有一个身影正低头啃食着什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这是他逃亡的第十五天。

约翰·康沃尔,他的青春在二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曾经的他是亨伯大学法学院的天之骄子,才华横溢的讼师,未来本应一片光明。然而,命运却如同捉弄人一般,将他从人生的巅峰摔落谷底。

一场意外,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那是一个幽深的夜晚,在约克郡的街头,他遭遇了那只巨大蝙蝠般的怪物。那怪物如同黑夜中的恶魔,向他发起了致命的攻击。在生死搏斗中,他被蝙蝠的利爪所伤,鲜血淋漓,最终倒在了冷清的街头。

然而,死亡并非终点。那只蝙蝠在吸干了他的鲜血之后,却又向他体内注入了另一种神秘的液体。那是吸血鬼的血液,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约翰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但他变成了一只劣等吸血鬼,被永夜所束缚,以鲜血为食。

在他再度醒来时,已经被一所疗养院所收容了,有医生向他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并被安抚道只要住在这座疗养院内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和蔼的护工们每日递上处理后的血制品食物,然后孔武有力的警卫给房间的铁门加上锁链。

父母在一个黑衣人的陪同下来看望过自己一次,然后就再也没来过了。约翰每年过生日时,就会有黑衣人带着号称是父母给自己送来的蛋糕前来探望,他们都穿着考究的黑色大衣,内衬上绣着三头犬的纹章。

作为讼师的约翰知道,这些黑衣人就是联合王国克俄柏局的特工,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吸血鬼,却有作为政府人员的编制,在黑夜的城市中监察执法。有些黑衣人吊儿郎当,会给约翰谈谈人生理想,塞给他外界发行的杂志小说,而有些黑衣人威严的让他不敢直视,然而他们在约翰眼中没什么区别,他知道这些黑衣人就是来考察自己的心智是否稳定,有没有发狂吃人的潜在威胁,如果没有通过评测,无论和善还是威严的黑衣人都会毫不留情的处决自己。

这种生活持续了三十一年。疗养院的日子开始对于约翰来说是一种无尽的折磨。他渴望自由,渴望阳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体验过外界的一切了。约翰痛恨疗养院,痛恨每年来观察自己的黑乌鸦,然而他最痛恨的是自己那张不会衰老的五十四岁的脸,他深知自己的亲人或许已经过世,自己学的那些法条可能早已被修改,然而每一天他只能面对冰冷的墙壁和同样失去自由的劣等吸血鬼们。

这一年的生日过后,约翰咬断了自己的左手的小拇指,放进嘴里吸食了起来,他才明白,原来流动的血液是如此的甘甜。

当约翰正沉浸于沉思时,一个陌生的身影悄然出现,他身着白色长袍,慵懒地坐在铁门外的监视椅上。约翰试图看清他的面容,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大厅的灯光骤然熄灭,原本陪伴在旁的护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甘心人生就这样平淡落幕?”那个男人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威严,虽温文尔雅,却比那些黑乌鸦更让人心生敬畏。

“不……我不甘心!”约翰的声音急切而坚定,充满了对命运的不屈与挑战,“我没有任何过错!”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将一盒药剂推到约翰面前。那药剂在朦胧的夜色中,从璀璨如红宝石般的鲜红,渐变为深邃如夜空的紫,像是在无尽黑暗中盛开的奇异彩虹。

随后那白色身影消失了,灯重新亮起,老护工迷茫的回到房间,一切都像一场梦。约翰不打算只是做梦,他在那个夜晚就把一支药剂打入了身体。

那些药剂到底在他身体里做了什么,约翰不知道,那些催化剂唤醒了他体内冈格伦家系的血统,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兽性的力量在血管里如海潮般涌动。在一天一夜的沉眠后,他从梦中忽然醒来,仰望铁窗外的明月,觉得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是一切的主宰。约翰抬起手,昨日被咬断的小指早已恢复如初,他趁着夜色,悄悄地摸到了老护工的房间。老护工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依旧在灯下翻阅着书籍。约翰猛地扑了上去,尖利的獠牙刺入了老护工的喉咙。鲜血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约翰感受到了无穷的快感与一丝丝的愧疚。他逃离了疗养院,高墙必然困不住一只觉醒的吸血鬼,他的脚步如同驾驭着风雷。

约翰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他四处流浪,躲避着克俄柏局的追捕。

在逃亡的旅途中,他依然坚持不断地为自己注射药剂。每一支药剂融入血脉,都使他的信心成倍增长,激发着他内心深处的**。这种日益膨胀的**,驱使他在逃亡路上不断猎杀着分类。他残忍地吸取他们的鲜血,每一次吸吮都给予他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仿佛将那些人类的生命力完全榨取。

然而,即便他的信心已经膨胀到无与伦比的地步,他仍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逃脱那紧紧追随的阴影。约翰对黑乌鸦的数量和战斗力一无所知,但传闻中,他们在执行处决时就是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他们的手段冷酷而血腥,甚至能从无言的石像口中拷问出深藏的秘密。

对于那些胆敢触犯黑暗中法律的人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逃亡,无休止地逃亡。因为一旦停下脚步,就意味着被猎杀的时刻到来。在这场看似永无止境的逃亡中,约翰不知道自己能否逃脱命运的追杀,也不知道终点究竟在何方。

夜色中的火车仍在山谷中穿行,约翰猛然站起,他的听觉远比一般人类灵敏,所以他能听见有人在车顶上走动的声音。什么人能在奔驰的火车上行走,却走得那么从容舒缓?约翰明白,从地狱中飞来的乌鸦们追来了,循着他的气息,他们是最优秀的猎手。这节车厢就是黑乌鸦选定的处刑地,此时的火车正在狭隘的山谷中行驶,约翰无法跳车逃走,铁轨沿线都是无人区,对黑乌鸦来说是最佳的猎场。

他握紧袖子里的注射器注入体内,那是最后一针药剂,完成这支注射后他就会彻底进化,成为黑暗中的君王。

约翰听见自己的全身骨骼正在噼啪作响,被黑夜诅咒而停滞的身体再度开始生长,他的瞳孔燃烧起红色的烈火。那种君临世界所向无敌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自信狂暴地增长,对黑乌鸦的恐惧开始消退,是这群人囚禁了他三十一年,是用手撕裂他们的胸膛抓出他们的心脏来复仇的时候了!

“出来吧,乌鸦!”约翰四处张望,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他的心头。他从心底还是畏惧黑乌鸦的,即使复仇喊的再响亮,他也记得有一年生日,一个口无遮拦的黑衣人向自己描述他们逮住了一个向帝国投诚的的同僚,他们把那个可怜的叛徒砍断了四肢,口中塞满了盐袋,挂上了几颗石头沉入了风暴峡的海湾。

约翰举起那只长满黑色毛发的异形利爪,疯狂地破坏起车厢内的一切,木质座椅的碎片与乘客们的尸骨混杂着在空中飞舞,形成了一道诡异的画面。

车厢上的身影在动,它移动到了自己的右侧,约翰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抡起一排座椅,狂暴地砸向了右侧车厢,霎时座椅化作木屑碎片,而车厢墙壁也随之被轰开了一道裂口。

一轮满月从裂口处洒下银色的光芒,照亮了车厢内的每一个角落。一个身影从裂口处跃出,她身着黑色的紧身衣,黑发如瀑般披散在肩上。

约翰第一次看到如此“年轻”的乌鸦,当然他自己也知道吸血鬼的年龄没法用外表推断,但如此年龄便转化为了黑夜中的异类,想必她也有一段特殊的故事。

“一个人旅行到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啊。"少女轻声说。

“告诉我,你是谁。”约翰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再也发不出人类的声调。

“克俄柏局,第四机关,执法人克莱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也是最后一次了。向你宣布异族事务法院的判决,你将被处刑。”

“我不会抗辩,你们也想来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不是吗?”

“我不想说同情的话,因为我的同情对你来说丝毫用处也没有。你不该接受那些药剂,那是魔族恐怖组织互助会的东西,里面掺着恶魔的脊髓,你现在已经不是吸血鬼了,你本可以长久的生命也会在几个月里燃烧殆尽。”

“但我这段时间很快乐,我要感谢那个好心人,给了我机会可以选择自己去死!”

克莱尔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鄙视,仿佛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罪人。

言尽于此。约翰那畸形的巨爪抓向少女的头顶,然而,他只击穿了车厢的铁皮,少女如同蒸发般消失了。

他的后方枪声响起,子弹在车厢内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一颗颗子弹如同雨点般落在约翰的身上。然而,约翰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伤口处闪着血色的微光,几秒钟后,数颗子弹轻轻滑落,伤口迅速愈合,放佛从来没受过伤。

约翰认识少女手中的那款手枪,斯科菲尔德二式,他曾三十一次看到那些黑乌鸦在腰间别着这款左轮手枪前来探望自己,他也知道,这款手枪的弹匣只有八发,此时乌鸦的枪中已经没有子弹了,只要在她换弹之前打中她一次,约翰相信自己的伟力足以轻易撕碎她。

约翰不假思索地暴起,用那只布满黑毛的爪尝试触及眼前的乌鸦,然而在近在咫尺处,他听到了少女的呢喃。

“早知道应该用银弹的。”

在那一刹那,约翰的瞳孔紧缩,他目睹了少女惊人的动作。只见她风衣飘动,犹如狂风中的舞者,快速旋转身躯,露出后腰间的一抹银光。随后,一把短刀破风而出,刀身青芒闪烁,锋利得仿佛能割破空气。

约翰的巨爪与短刀相切,瞬间火花四溅,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短刀的锋利与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不仅挡下了约翰狂暴的攻击,更在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颤鸣。短刀的青芒与火花交织,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束,照亮了昏暗的车厢。

约翰心中震撼,他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短刀,更未想过有人能用一把短刀挡住他全力一击。他感受到短刀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与他抗衡。他意识到,这把短刀的主人,并非寻常之辈。

克莱尔的身手更加矫健,她如同闪电般飞身跃起,膝盖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约翰的胸口。约翰被这股力量击中,发出闷哼声,庞大的身躯被击飞,撞翻了数排座椅,最终重重地撞在车厢的尾部。

然而,约翰并未就此倒下。他挣扎着站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摆出再度飞扑的架势。

然而此时约翰却发现,少女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落在了地上,克莱尔此时刚好完成了左轮手枪的换弹,约翰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银白色的子弹压入了枪膛。

不可能有人在两秒内完成一次换弹!违和感与恐慌感将约翰心中燃起的自信与复仇欲浇灭,这种时间错位带来的错愕感持续了整场战斗,他仿佛一只断链的齿轮,永远无法跟上少女的节奏。

克莱尔再一次消失了。约翰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克莱尔的身影。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从后方传来,回头只见克莱尔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中的左轮手枪正紧紧对着他的脑袋。

“永别了,约翰。”克莱尔的声音如同寒风般刺骨,“愿你在地狱中能够得到救赎。”

枪声响起,约翰的身体缓缓倒下。

这一次异化的身体没能自愈,约翰感受着头颅中有什么正在灼烧着,传来刺骨的剧痛。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甘,但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约翰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他看到了自己曾经作为人类的时光,他回望着自己曾经为人类时的记忆走马灯般闪过脑海:法庭上的唇枪舌剑、图书馆里的埋头苦读、与亲友的欢聚时光……然而这一切都已成为了遥不可及的过去。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些被他残杀的尸体,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为弱者争取权益的讼师了。他是一个吸血鬼,一个杀人魔。

从车厢裂口渗进来的月光洒在约翰的尸体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

黎明前的肯特港,天空依旧被浓重的夜幕笼罩,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湿润和冷清,偶尔几声海鸟的鸣叫打破了这寂静。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在空旷的车站里回荡。一部车厢显得尤为引人注目,右侧墙壁上一个巨大的裂口犹如怪兽张开的狰狞大嘴,周围的铁皮扭曲变形,似乎见证了不久前的一场激烈战斗。

在站台上,一个高挑的女子静静地等待着。她身着绣着三头犬纹章的黑色大衣,棕色卷发随风轻轻飘动,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神秘而优雅。

随着火车的停稳,车厢门缓缓打开,一股血腥味的冷风中走出了克莱尔。

“没事吧,柴郡猫?”

克莱尔摇摇头,柴郡猫是她在第四机关的代号,第四机关的吸血鬼负责追猎发狂的同族或是犯罪潜逃的魔族,天生就是容易得罪人的岗位,第四机关的特务们就都以代号称呼彼此,以免真名在执行任务中泄露。

克莱尔用白色手帕裹住了短刀的刀柄,把刀递给棕发女子。

“上面都是目标的血,这家伙注射了恶魔脊髓液,很可能是互助会的手笔,收集一些给老东西们送回去。辛苦你了,多萝西,又要麻烦你处理后事。”克莱尔打了个哈欠,盯着即将泛白的天空。

互助会,北陆联合王国诸族共和体制下最大的污点。七十年前的最后一次人魔大战后,大量魔界战俘被初代至高王授予居留权,至高王甚至为他们划定了收容区允许他们在人类世界自由生活,然而这些战俘的后代却向联合王国举起了反旗。这个名为互助会的魔族恐怖组织袭击了数个公爵领的收容区,打着解放的名义招揽了大量魔族公民,如今已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威胁,而追查剿灭他们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第四机关的特务们。

被称为多萝西的女子接过克莱尔手中的短刀,刀刃上沾染的鲜血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她微微蹙眉,却迅速恢复了平静,仿佛这样的场景对她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你总是这么拼命,回安全屋休息几天吧,剩下的交给我。”多萝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和担忧。她轻轻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走。

克莱尔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两人并肩走向停在车站边缘的马车,多萝西打开车门,让克莱尔坐进去。马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与火车的血腥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肯特港的天空也逐渐泛起了鱼肚白。朝阳即将升起,将第一缕光芒洒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上。然而,车站的某个角落里,那辆受损的车厢还在静静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战斗,像是这个夜晚最残酷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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