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撞破

卯时三刻,天色微明。

关月梨耳边轻微的蟋蟀声响起,她便知是江洵也要准备上朝了。

又是被迫起床的一日!

天寒地冻的,她心里自是一万个不愿起的,可昨日才被院中的嬷嬷说教。

关月梨人还没起,话音便已从被窝中传出:“夫君,我替你更衣吧。”

圆领长袍的紫色官服乃朝中三品官员服饰,而江洵也是从三品的兵部侍郎。

腰间同色竹纹带,白玉玲珑腰佩,关月梨一一为他穿戴好,与她曾了解幻想过的文臣无二。

若说来到千年前的宋朝,她最快学会的便是藏拙与为男子更衣。

江洵也觉着今日的关月梨有些奇怪。

往日他起身时她可都是继续睡她自个的,下值回到院中她多数亦是躺在贵妃榻上的。

可瞧着她那睁不开的双眼,手上动作倒是熟练,偶尔有错的步骤很快便被她调整,便是这样看着她明是不愿却需得做,倒觉着很是有趣。

只江洵也前脚方踏出门,关月梨便已钻回被窝。

午时得了婆母的应允,她来到樊楼赴嫡姐的邀约,只是还未进厢房,便听着一声惨厉的叫喊。

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嘴倒是硬的很,不知你的东家能感受到你这份忠心吗?”

关月梨眉头稍微皱起,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音色与她那夫君别无二致,陌生是这语气嘲讽狠毒拉满,与关月梨这几日相处下来的全然相反。

只一瞬,关月梨脑中警铃大响,意识到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便提着裙摆打算轻手轻脚离远些。

“门外似乎有人……”像是另一男子的声音,关月梨心道不好。

她看了眼周围,往前便是二楼尽头的一个厢房,是小二给她开的,可仅一间,被逮到几率很大。

关月梨所幸拔腿便往后跑,跟着一送菜的小二进了一间厢房。

她趴在门边等了好半天亦没等到有人搜查。

“这位客人……”小二方才便是被关月梨推着进来的,还直接把门关上了。

被拍了拍肩膀的关月梨回头,发现不仅有端菜的小二还有一美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她。

年度社死场面加一……

“那个,我……”关月梨骤然看向端菜小二手中的菜,指着它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个做的太香了!我是想了解一下这道菜,吓到你们了吧,都怪我太没分寸了。”

关月梨讪笑着,等待他们的判决。

那美男子支着下颌温柔道:“姑娘倒是好眼光,这可是樊楼的新品,还未对外营业的。”

“是,是吗?”

“姑娘若是喜欢,这道菜便先赠予姑娘吧。”他抬手示意那小二。

关月梨咽了下口水,这台阶还挺好下的。

“谢谢啊。”关月梨随意从荷包中掏出一张纸钱塞到小二手中后便接过那道菜连忙回自己的厢房。

关上门,关月梨给自己倒杯茶水压压惊。

“这朝代很是危险啊,怎么还表里不一了,差点小命不保。”

平稳心跳后,关月梨看着那所谓新品倒像一道炒菜。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蛮香的。

只是还未好好放进嘴里品尝,厢房门就被人从外直接撞开的架势。

紧接着便是一个看起来头发衣着凌乱还受伤的男子闯进来,关月梨略微扫视他,他便直直奔向窗户的位置。

这给关月梨吓的,连肉都掉在桌面了。

她刚起身却没等她跑出厢房,又是一把剑直接从门口飞进来,直往那男子的腿上飞去。

“啊!”

那剑直接将男子的腿钉在了地板上。

“夫,夫,夫君……”刚站起来的关月梨被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吓的又跌坐回椅子上。

是江洵也。

却不是关月梨这六日来见到的江洵也。

这六日来她见到的应是身体羸弱、待人处事都公正有礼的,可眼前的江洵也犹如从地府中爬出来的阎王。

狠厉气息萦绕在眉间,他直接上前拔出那插在人腿上的剑,任由血流不止。

“殿下,你先带人走,这我处理。”

关月梨真是无比期盼此刻自己又聋又瞎。

江洵也怎会与太子有来往,他爹宁远侯不是反太子一派吗?

江洵也手中拿着沾有血迹的剑架在关月梨脖子后,为抱住小命她连忙哆嗦说道:“我,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人的东家!”

可江洵也没说话,剑依旧还在关月梨的脖子上还大有割破皮层的趋势。

“今日之事,我定不透露半分!”

“你若是杀了我,也不好向我父亲与皇帝交代吧!”

关月梨从贴身侍女那套到话,知道自己是被皇帝赐婚给江洵也的,而皇帝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想牵制宁远候府。

江洵也冷笑道:“我竟不知夫人长了如此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关月梨很想回他一句,我不也不知道我的夫君是个两面派的人啊!

“你今日为何在此?”

关月梨闻言连忙组织措词,“今日是姐姐约我来此的,只是她还未到,我多日未出府实在无聊,才想着早些出门的。”

“所以,方才在门外的也是你。”江洵也的剑尖轻挑起关月梨的下巴,让自己能看清她的表情。

关月梨对上他的双眸,心一横便乖乖承认了。

“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恰巧经过。”

江洵也终于将剑收回,随意拉开关月梨身旁的圈椅坐下,“你说你能找到他的东家?”

“嗯嗯。”关月梨的小脑袋如同装了弹簧般,生怕自己点少了会被他认为没价值。

江洵也朝她投了个眼神,这显然是继续的意思。

“刚才那人闯进来时,我看到他指甲有硝土,所以他平日所处的地方定是有大量硝土的地方,而且很可能他有参与采挖。再让我看看他指甲的硝土,我可以大概判断是什么地方的。”

关月梨想硝土在这个时代还不算大范围运用,能出现硝土的不过就是盐碱地、厕所、猪牛栏屋以及崖边岩洞等这些不易被雨水冲洗的地方。

江洵也看向关月梨的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疑问。

“我平日多看杂记,是以知道的较多。”

对于关月梨的主动解惑,江洵也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所以,你知道如何制硝石还是说你知道如何制火药?”

江洵也的目光压迫性很强,关月梨在心里盘算到底要怎么回答才是他要的答案,“那个,约莫是都知道吧……”

“右相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虽然像是在夸关月梨,可她感觉这里面的讽刺意味好足。

关月梨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平日无人约束,我便自己看些杂记奇闻较多。”

江洵也站起身来,手中还握着那把剑,冷着声音命令道:“去隔壁。”

小命保住的关月梨,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剑上的血蹭到的皮肤,怪血腥的。

隔壁的厢房里,太子坐在圈椅上悠闲喝茶,有两个侍卫架住方才的逃犯,而还有另一人,并不是侍卫装扮的男子在拷问。

太子挑眉看向鸵鸟一般的关月梨,“衍之,她可信?”

“她死了,亦不好交代。”

听听,多么冰冷的话,关月梨觉得脖子上没擦干净的血迹真是越来越难闻了。

江洵也侧身给关月梨让了道,“去看。”

关月梨鸵鸟似的小步挪过去,被打成这样,她便是越靠近,血腥味便是越浓。

她手抖着从那人的指甲中刮出硝土,用她身上的手帕接着。

关月梨闻过后用手感受,好一会才挪回江洵也跟前,细声道:“这个,从味道上应该不是盐碱地厕所那些小范围的地方,应该是崖边的岩洞或是大片不易被雨水淋到的地方。”

江洵也越过她坐到椅子上,拿着桌面的手帕认真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被忽视的关月梨能屈能伸地跟过去,将那包着少量硝土的手帕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江洵也擦完了剑才看向她,“可有具体位置?”

关月梨无奈道:“我平日嫌少出门,不了解城中与城外布局,若是有地图,许是能推出大概范围。”

太子这会倒是很有助人为乐的精神,“拿舆图来。”

身边的侍卫很快便将怀中的舆图放在桌面。

关月梨看了江洵也与太子一眼,真的太像两个万恶的甲方了!

可她还是得勤勤恳恳地办事,宋朝的舆图绘制她曾经有接触过,也算是能看懂。

这汴京城外约莫百里的地方还真有一处悬崖,且按舆图显示,确非积水之地,那便符合了硝土出现的条件。

“这一片范围很有可能是,是崖边,亦非积水的地形。他们若是要开采硝土,这里是最合适的。”

关月梨给他们指了那一大片的地方,她得给自己一些容错率。

直到关月梨坐在马背上她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带上她这个累赘啊?

她从未骑过马,根本掌握不好节奏,屁股被颠的生疼,江洵也还不许她出声喧哗。

又是寒冬,风直往关月梨的小脸上刮,真是钻心的疼。

足足一个时辰,江洵也还带着五个暗卫般的人到了悬崖前的一片枯密林。

舆图上显示是差不多二里大的密林,江洵也下马后几乎是扯着关月梨的咯吱窝便把她拉下马了。

关月梨接触到土地时,终于明白双腿发软是什么感觉了。

一个没站稳,她直接就是跪坐在了地面,双手抱着江洵也的大腿。

关月梨抬着那被冷风吹得通红的双眸看向他,瞧见他那比这严冬还冷的脸时,甚是委屈地开口:“我,我腿很疼,没力气站稳了。”

听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江洵也虽皱着眉,却也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弯腰将人从地面扶起,一手扶着她肩膀,另一手扶在她腰上。

“时间紧迫,没时间休息。”

关月梨就这样几乎是被他提着往前走。

不消一刻钟,他们一行七人便走到了一条并不明显的分岔口。

一条小路有明显的行走痕迹,另一条小路倒是像荒废了许久,他们便打算往那条荒废的路去。

“等等,这两条路都不是。”关月梨缓过来了不少,大腿根处还是很疼,但也能使上力气自己走了。

她往偏东北方向的一旁走去,那并没有路,但关月梨能隐隐闻到硝石的味道。

“往这边走,那条荒废的路和舆图上的对不上,这边有硝石的气味。”

江洵也的目光在关月梨脸上打量过后,便招手后面的几人跟上。

但他还是不解问道:“没有任何走过的痕迹,你仅凭气味判断?”

关月梨能感觉到他的语气已经没有在樊楼时的那么冷了,“如果他们真的在那开采硝土,从这里运走肯定会被人发现的,所以那些有痕迹的路才不可能。”

江洵也道:“关月梨,你真的是关七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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