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遇青

慧玹问枭晋道:“今日在山下看着我两原地打转的那红眼笨鸟就是你吧?”

枭晋仰着头傲视她道:“是又如何?”

慧玹道:“我两在山门处困了好几个时辰,你倒是看得过去。”

枭晋道:“那又关我何事。师尊只叫我看守山门,又没叫我助你两人进入山门。”

慧玹道:“我今日要上山我就不信师尊不会不告诉你。”

枭晋昂着头,佯装没听见,不再理会慧玹,转头对温云廷道:“师兄,前面那匀息居便是你的住所。”

慧玹见枭晋区别对待她和温云廷,不满道:“你这笨鸟,竟然不理我!云廷住匀息居,那我住何处?”

枭晋对慧玹的话充耳不闻,对温云廷道:“师兄如此寡言少语,不似荠山赤狼族那等蛮夷之地生长出来的人,倒像中部的王公贵族,从小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长大,贵不可言。”说罢,斜眼瞪了慧玹一眼,嘟起了嘴。

温云廷闻言,对枭晋道:“师弟对荠山了解有所误解,荠山赤狼族并非都是野蛮人。”

慧玹插话道:“你这娃娃活了百年当真是孤陋寡闻,赤狼族王后夏昔清便是中原贵族远嫁赤狼族,而且,王后为人宽厚,爱民爱子,深受赤狼族百姓爱戴,乃是赤狼族人心中的品德模范。赤狼族能有云廷这般温文尔雅的人又有何稀奇的,反而像我这等从泯海而来的蛮人,平时最爱欺负落水的臭鸟,倘若被我抓了,我定让他浮不出水面,将他头拧下来喂鱼!”慧玹边说,边摩拳擦掌地走向枭晋,直将枭晋吓得啊呀一声躲到温云廷身后去,大叫道:“师兄救我!”

“快说!我住何处?”慧玹叉腰问枭晋道。

枭晋躲在温云廷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抓着温云廷的衣袖瑟瑟发抖地指着匀息居旁的房屋说道:“就在前方那道门,上面门匾上写着琉敏居。”

“好师弟,算你识相。”慧玹满意地将手抱在胸前,睨了枭晋一眼,扭头对温云廷道:“路上日夜兼程也累了,师兄也早些休息吧,我就先回屋了。”言毕,便自行潇洒离去。

枭晋见慧玹走了,从温云廷身后出来谢道:“感谢师兄救我一命!”随后化成长耳鸮原身展翅起飞,赶忙逃离此地。

温云廷见此情形,也只能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也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匀息居和琉敏居室内布置相同,皆摆放得有一张床榻,一张案几,一个木匣子,里面装有更换的衣物。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南边的木窗半敞着,日光倾泻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一片。走出屋舍,屋后带一小院,院中种有海棠和枫树,修有水池,筑有假山瀑布,院内除有一堵墙阻隔匀息居与琉敏居外,其他地方视野开阔,能见云山云海,群鸟齐飞在山海之上。

温云廷一入室,便见一张宣纸方方正正地摆放在案几上,上面留墨:

爱恨嗔痴皆是欲,犯者自面雪殇池。

私自下山者,自面雪殇池。

多看,多行,多思,多悟。懒惰者,自面雪殇池。

除**,清五脏,养五神,上善若水,娇纵者,自面雪殇池。

……

另外一边的慧玹通篇读下来,只记住“自面雪殇池”五字,越读越觉得这规矩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怎么就没一条是她能轻易做到,还能不受罚的。挪开宣纸,桌上再无其他,她甚觉无趣,遂跑到院子里对着墙的另一方大喊道:“师兄,你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墙的那边回她道:“去囹修阁看看。”

翌日一大早,枭晋便敲响了匀息居和琉敏居的房门,在匀息居门外挑弄着廊下的杜鹃等候两人。须臾,听见身后有门扉轻启的声音,枭晋转身望去,只见温云廷推门而出,身穿青烟袅袅的水墨长袍,曾装饰得有宝玉圆石的发辫与散发一齐束在白鹤冠里,一支碧云簪将其固定住。只见他面如白玉,身立如松,衣袂飘然,两袖揽清风。枭晋正觉养眼,一旁亦有房门打开,又见慧玹身着浅荷色绣花长裙,手上搭着银纱披帛,头梳鱼尾髻,戴珍珠花簪、鱼鳞流苏,面若银盘,桃眼迷醉,身姿窈窕,步步荡裙花。

枭晋见了两人,滋滋咂舌,忽感自惭形秽,面上难掩艳羡之色,只能强撑着抬头挺胸地走在两人身前,领两人去囹修阁。

三人在囹修阁内从晨雾茫茫坐到日影西斜,温云廷和枭晋在书架上翻了书一坐便是一整天,而慧玹抱了一堆话本小说找了个犄角旮旯之地,便藏在书堆中睡了一整天。夜里枭晋回到谷婆身旁,很快便将此事告知谷婆,慧玹当即便被罚面池一个下午。第二日,枭晋洋洋得意地领着慧玹去雪殇池面池,在将走之际喜滋滋地背着她做了个鬼脸,刚抬脚要走,却被慧玹忽然叫住,还未回过头就被一个黑色麻袋从天而降罩在头上,一时间,枭晋只感到眼前漆黑一片,一阵像急雨一样的拳头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砸来,直把他砸得咿咿呀呀,嗷嗷大叫。

夜里谷婆见枭晋鼻青脸肿地回来,又罚了慧玹面池七日。

雪殇池水千年不化,与其说是面池思过,不如说是面镜思过。冻成冰面的池水能看见被冰块冻结住的鱼儿,还能看见自己的脸。慧玹这七日整日在冰面上打坐,初次在池水中看到自己时,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摸摸自己的眼睛、红唇,自认为自己的五官生长得着实可爱,久了又忽觉自己的脸十分陌生,再久点又欢喜地认为自己的相貌确实完美到无可挑剔。

匽谷山没有四季,没有时间,只有日月的交替保留了人间的模样。时间在温云廷和慧玹二人的身上迂回打转,绵延不绝。漫长的时光里,没有花开花落,没有肃穆寒秋,两人伴日而出,伴月而眠,伴云而听物,伴木而深刻,伴水而歌舞,伴土而蓄力,伴流光而皎洁,伴深空而不绝。

慧玹整日周转于囹修阁与雪殇池,而温云廷多数时间待在囹修阁和匀息居,有时也陪同慧玹去雪殇池打坐冥思。枭晋在囹修阁整理书卷,发现温云廷作了些诗画当废纸扔在木桶里,一一倒出来翻看,见画作上的青山笔墨舒缓有度,形神具备,上面题字有:空山万物静,生灵雾里言。四季不改色,日月携云归。觉得甚好,悄悄存下。又展开一幅画,上面只有寥寥几笔青色,像是雪中脚印,题字有:纤纤绿影雪淡痕,香红桃面梦难寻。只盼今朝雪埋骨,来年春生骨生花……

一日,慧玹正在海棠林里舞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斩落海棠花无数。枭晋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渐渐捏起拳头,扬言要捉她去面池。慧玹对枭晋的话置若罔闻,弯下腰去,转手用鱼骨扇挑起一扇海棠花便往枭晋脸上扑去,海棠花霎时铺了枭晋满脸。待脸上的海棠花落尽,只见枭晋脸憋得通红,脚下一蹬,飞身与慧玹在林间撕打起来,直打得海棠树撼动不止,海棠林里落英缤纷。

几个回合过后,两人难分高下,慧玹站在树上对着地面的枭晋笑道:“你低头看看,这林间的多少落花是你打下来的?你也要陪我去面池不成?”

枭晋面露难堪,仍怒道:“这还不是你逼我干的!”

慧玹抱手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咱俩扯平了。”说罢,跳下树来,兀自弯下腰去捡斩落的海棠花枝,捡了整整一满怀。

枭晋急得快要跳起来,道:“我要去告诉师尊你的恶行!”

“去去去!反正你也只会告状。”慧玹言罢,不再理会枭晋,转身离开海棠林,准备去找温云廷。

枭晋变成飞鸟,气鼓鼓地径直往清云间飞去。

清云间内,谷婆用术法传书将温云廷叫到殿内谈话,温云廷刚行至门口不远处,忽见一位蓝衣仙人出殿乘云而去,模样甚是眼熟。温云廷一时想不起来,待想起来时,那仙人已没了踪影。正呆愣间,温云廷听到谷婆在殿内叫自己的名字,遂快步走进殿里,询问谷婆道:“师尊,方才那位仙人是何人?”

谷婆答道:“乃是巍茗山元祯派的元丹真人。”

“可是送与我书信的那位神仙?”温云廷问道。

谷婆笑道:“正是他。”

温云廷心想,果真如此。又觉神仙变化多样,这元丹真人与他在何归山下初见时的乞讨老者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今见他一身道袍塑身,展尽仙风道骨,乌发高束,容光焕发,半点没有乞丐的影子。

回过神后,温云廷问道:“师尊找我何事?”

谷婆从石凳上起身,抬起的手里霎时凌空出现了一把三尺宝剑。谷婆将剑递给温云廷道:“这是崇炎真君的肃杀宝剑。”

“崇炎真君?”

“崇炎真君乃是元丹真人在人世时的兄长,崇炎真君得道后被封为战神,而元丹真人在巍茗山开创了元祯派,在民间传道授业,助有缘人修行。”谷婆又道:“崇炎真君在山中闭关修炼多年,未将这把肃杀剑一并带去,剑灵擅自离开宿主多年,在人世间作孽不断,至今还未找到。元丹真人弟子众多,脱不开身,只好将此事委托于我。你和慧玹上山多久了?”

温云廷回答道:“五年有余。”

“此事就交给你两完成吧。”谷婆道。

温云廷接过肃杀剑,问道:“也不知那剑灵长什么样?”

“你们虽不认识那剑灵,这剑却认得。”谷婆笑道:“拿着剑下山去吧,剑会指引你们找到他。”

“是。”

温云廷刚拿着剑退出清云间,便见枭晋从空中落下,变成孩童模样,见了他便委屈地叫道:“师兄!师姐残害生灵,不知悔改!”

“她现在在何处?”温云廷问道。

“她去匀息居找你了。”

“走吧,去找她。”

枭晋忍不住窃喜,以为温云廷将要为此斥责慧玹,两人刚到庭院,还没到匀息居,路上便遇到了抱着满怀海棠花枝,在匀息居门外四处张望的慧玹。

枭晋立即快步走上前去,挺直了身板,双手叉腰道:“师姐,师兄来替我做主了!”

慧玹抱着海棠花轻蹙眉头,看向温云廷,故作委屈地问道:“师兄,你真要训我?”

温云廷道:“我有要事找你。”

慧玹闻言,由悲转喜,睨了枭晋一眼,吓得枭晋顿时气势全无,躲在了温云廷的身后。

“什么事?”

“师尊让你我下山找肃杀剑剑灵。”

“真的吗?我们可以下山了!”慧玹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我呢?师尊可有说带上我?”枭晋听说两人要下山,赶忙问道。

温云廷惋惜道:“这……不曾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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