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其一·将军

“哎呦,我可是跟你说来,女子若是想做将军,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呐!”华灯之中,酒楼里有醉倒的客人这么说。

莲客居,宣城最大,最繁华的酒楼。每到夜晚,酒楼周边酒活跃起来,热闹非凡。有小贩卖着风筝,有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烤鸡,有小二不停的吆喝声。

楼内还可见舞姬的曼妙身姿,往往把饮酒之人勾了魂去。

“那可不嘛……哎,我可是听说,如今镇守四方的四大将军,可就有两位是女性!可厉害着呢!”青色衣衫的人显已半醉,仍是握着空酒杯不撒手。

“可不,这可都是些能耐顶天的女子,刀尖儿见血的!”

“是啊。无论是男是女,天下安定就好,咱们干了!”黄色衣衫的人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干了!”其他人统统举杯,应和着一起灌了一杯。

这是东南暴乱被平定的第二年。前两年的东南一带本是一片覆水蛮荒之地,百姓依靠捕鱼为生。因其靠海的缘故,海难频发,盗贼居多,一直以来,人心惶惶,民众叫苦不迭,不得安生。

皇帝为此很是头疼,从东南来的奏折堆积如山。便遣派前东南将军前往平定东南,打了整整一年却未果。后来急报传出,东南军大败,调查后发现,此人在被任命为东南将军之前就患有顽疾,当初受命之时,为了虚有的功名,摘得将军头衔,刻意闭口不谈。

结果,东南湿气重,旧疾复发,顽疾依旧,双腿竟无法站立。如今酿成大祸,东南尽失,欺瞒圣上,饶是再怎么圣贤的君王都该发怒了。

崇惠二十三春,前东南将军被削去官职,杖罚四十,半死不活,被贬为布衣,逐出宣城,去了北洲。

北洲,嵛朝最偏之地,靠海。

身患顽疾,又被逐去了北洲,只有死路一条。

岭南侯的嫡长女--萧安棋,本也是习武之人,但奈何萧安棋是女子,皇帝就又遣派了另一人前去。萧安棋听闻后很是不服,私下约那人比试了一番,结果那人武功不及萧安棋,被打成重伤,无法下床。皇帝看着这位跪在殿中请罪的女子,思考片刻,大手一挥,允了她带兵出征。

他很好奇,这位女将能做到什么程度。

崇惠二十三夏,萧安棋被任命为东南将军,前往平定东南。

一开始无人看好这位女将,只因女性优柔寡断,情感用事。即便你出身王侯世家,从小习武,也除不去世人对于女性的看法。有人说萧安棋凭借父亲岭南侯身份,强夺官职;有人说女将根本就不行,简直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更有甚者,说萧安棋凭着一张脸,私下勾结圣上。

三个月后,萧安棋狠狠地甩了他们一巴掌。

东南海贼被击退,萧安棋亲自上阵杀敌,性格之决绝,军中评价她杀人不眨眼,剑出如影,脱手即出,东南军心服口服。邘术便是领头跟随萧安棋的人。

海贩贪污,苛扣百姓粮钱,强占房屋的事,萧安棋也一并管了。其传回宣城的信中,系数呈报了这些事。

仅七个月后,萧安棋凯旋。宣城千里红绸,华灯彻夜通明,叫好声震天响,百姓排着长队,迎接他们嵛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凯旋。

崇惠帝满心欢喜,亲封萧安棋为东南将军,划给她城中的东南将军府。与她先前仅仅只挂一个名不同,她是大嵛王朝开国第一位女将,仅十个月就收复了东南,名留青史。岭南侯府也因此威名陡增,岭南侯同样受了赏。

不过听说回到家中,她被岭南侯披头盖脸地斥责了一通。

没有别的原因,岭南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虽平时对她练武时十分严厉,但心中却无比疼爱萧安棋。

至此,东南平定,质疑声全无。

萧安棋此刻也正在酒楼内坐着,方才听清了邻桌的对话忍不住回忆起往事来。在东南那十个月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才知道。她抬眼,看见邻桌抬手举杯敬和平,笑了笑,也拿起酒杯,在桌子上磕了一下,随后仰头,一口闷了。

敬和平,敬天下。

今日萧安棋来莲客居等人,办正事,解自己心头之惑。自打她从东南回来受封后,就一直心有挂念,只不过那应当是那女子的字,不是本名。

栀青。

她是萧安棋在东南遇到的一位女子,在和海贼的混战中,萧安棋手起刀落,死在她手下的贼人数不胜数,她把剑横在身前,精准挡下一刀。身后有贼人甩了一把暗器,萧安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将剑横在后腰,“当---”地一声,暗器被剑弹飞,可身前变得门户大开,海贼头领抓起长矛看准机会刺来。萧安棋自觉避不及,便想硬抗这一刀。一切就在刹那间,被前后夹击,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明智的方法。

突然,一枚利箭从山头上毫无预兆地射来,瞬间刺穿了海贼头领的喉咙。大战结束。

萧安棋震惊地抬头,在上头上看见了一个黑影,正收起弓。

那黑影转头就走,萧安棋忙喊:“侠客请留步!”她眨了下眼,那黑影却不见了。

正在萧安棋心觉遗憾之时,一道声音出现在背后:“唤我?”

萧安棋猛地转头,只见一人身着黑衣,用蒙纱遮了面容,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萧安棋跳下马来,拱手相迎,说:“多谢侠客出手相助,在下萧安棋,不知可否请教姓名?”

那人犹豫半晌后开口:“……栀青。”

萧安棋听这声音,应是位女子。一双露在外的眼睛修长冷峻,给人以清冷之美。萧安棋盯着那勾起的凤尾,久到竟然忘了移开双目。

“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先行一步。将军,失礼了。”栀青被她盯得不自在,准备离去。

“哎---”萧安棋忙伸手拉住她,只见栀青身体一僵,猛地发力将胳膊挣脱,退到几步开外。

“将军这是何意?”栀青站定后,发现腰间流苏不知所踪。

“我还未知晓阁下姓名,阁下就已然知晓了我的本名,倒是狡猾得很。”萧安棋晃着手中流苏,“至于这个,不用担心,阁下既救了我一条性命,就是对我有恩,若你肯告诉我姓名,在下定带着厚礼和这流苏亲自谢恩。”

萧安棋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去,姓名和军队驻地都被知晓,定要让她道出本名来。况且她刚刚用劲很是精巧,绝不是一般女子。

栀青也听出其中用意,但并未上前夺回流苏,开口说道:“那将军且先拿去吧。”

萧安棋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流苏,看得栀青耳朵一热,偏过头去。

等萧安棋评鉴完,栀青已经不见了。

萧安棋再次拿出流苏,细细看着,若隐若现的紫色,同她的主人一样清冷、神秘。但毕竟是抢来的,自己定要亲手交还,还要好好道歉才妥。

没过多久,莲客居门口进来一位青色劲装的女子。此女子名为苏晴,苏家和萧家是世交,同为家族后代,两人志同道合,成了朋友。

“澄羽!猜猜我带什么来了?”苏晴小跑过来,手上提着一盒桃花酥。

宣城最出名的桃花酥出自姜姨之手,萧安棋和苏晴天天去店里混眼熟,姜姨人很好,萧安棋又生了一张会说的嘴,每每把姜姨夸得天花乱坠,姜姨高兴时,就会送她们一盒新鲜出炉的桃花酥。

萧安棋尤其喜欢桃花酥。小时候和父亲参加比武大会,萧延在台上和别人切磋武功,萧安棋就和台下的小孩打架。那时的萧安棋凭着自己武艺高超,到处比试,所有和她比过武的都大败,所以萧安棋在小孩堆中横行霸道,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头。

那其中只有一个小孩从不和别人玩闹,自然而然地让萧安棋注意到了她,那一副隔绝尘世的清冷面庞,看得萧安棋心生不爽。

“喂,你叫什么名字?”萧安棋问道。

“你是何人?好不知礼数,竟如此讲话,教养何在?”那女孩头也不转。

“那我们打一架,我赢了,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如何?”萧安棋强压冲动,发出挑战。

那女孩终于转头,说:“你赢不了我的。”

萧安棋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来,她自认武功高强,听到这里后忍无可忍,率先开始了进攻,喊道:“还未比试,怎可草率分出胜负!”

萧安棋的自大配得上她的剑法。她一下接一下地向那女孩刺去,那女孩也不怯,仅凭诡异的步法就躲开了萧安棋的攻击。萧安棋心生不快,这步法形同鬼魅,虚晃不定,每一次刺中的都是残影。萧安棋有心无力,喊道:“虚招无实力,进攻啊!”

那女孩在萧安棋眼皮下,一眨眼又消失了。

萧安棋心中警铃大作,转头,后退,剑瞬间横与胸前,一掌被剑精准挡下,剑竟被震的发出嗡鸣。

“什么怪力!”萧安棋手心渗出汗来,内心却无比惊喜,这女孩竟有一身巧劲,并不是弱小无力之人,能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还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无礼之徒!”那女孩一个闪身,夺剑劈来,身法之轻巧,若不是萧安棋全神贯注,她根本躲不开那一掌。萧安棋竖起剑身,挡住那一掌,同时左手反手迎着那女孩伸过来的手一攥,右手甩掉手中剑,侧身避开女孩贴地扫过来的腿,在那女孩未站定时,又用大力钳住了她的左手腕。

“你做什么?放开。”那女孩被萧安棋攥的生疼,根本不给萧安棋好脸色看。

“对不起。”萧安棋笑着说:“你武功着实高强,我不该那样说,确实无礼,我向你道歉。”

萧安棋向来对能做自己对手的人很是钦佩,这句话也是她发自内心的夸赞。

那女孩倒是一愣,半晌才说:“……无妨。”

萧安棋内心雀跃,自己刚说了过分的话,她竟然不再计较。

“你可否,教我你那步法?”萧安棋试探着问道。见她没有动静,她便再次询问:“你……”

“林叶钦。”

“啊?”萧安棋发愣,却得空被那女孩挣脱了去。

“没什么,没记住就算了。”那女孩转身就走,说:“多谢赐教,有缘再见。”

萧安棋盯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旋即笑了起来,故意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林--叶--钦--”她说了名字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喊:“下次见面记得教我--”

林叶钦从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当即加快脚步,消失在人群中。

无礼之徒,谁要教你。

萧安棋得意洋洋,周围方才因打斗聚集了不少人,皆在讨论着刚才的比试:

“这两个姑娘好生厉害!你看见了吗?刚才这紫衣姑娘的步法着实玄幻,没有剑竟能和那蓝衣姑娘打得有来有回。”

“那可不。我觉着那蓝衣姑娘的剑术实在是太妙了,啧啧啧……”

“……”

“你好,不知可否请教姓名?”萧安棋猛地转头,只见一深色服饰的女子站定于自己身后,微笑着开口。

“当然可以,单字一个萧,萧安棋。”萧安棋拱手作揖,回道。

身边有人接近,自己方才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原来是岭南侯府的嫡长女,怪不得剑术如此精湛。”这女子笑着说:“在下唐雅,是林叶钦的师姐,方才她没回你的话,还请不要往心里去,她的性格一向如此,让人有些犯难。”唐雅说着,从随手携带的盒子中取出一盒桃花酥,递给萧安棋,“是我自己做的,我那师妹性子倔,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师姐??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不会,怎么能嫌弃呢。”萧安棋接过桃花酥,说:“多谢。”说罢她便打开尝了一块,小孩哪里经得起甜点心的诱惑?

外皮很酥,咬开后有夹着桃花香的流心,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萧安棋忍不住夸赞道:“姐姐你的的手艺真巧,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桃花酥。”

唐雅笑着说:“是吗?那太好了。想吃的话,下次有缘见面,我再带一盒给你。”说罢她挥挥手,“那我去找找我那师妹,这盒你带去吃吧。”

萧安棋也挥挥手,说:“姐姐再见。”

从那日起,萧安棋便每日念着唐雅的桃花酥,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大概率再也等不到了。

天下之大,缘分不够啊。

萧安棋接过苏晴递来的桃花酥,咬了一口,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带桃花酥来。”

苏晴拍拍自己,“那可不,我懂你。”

不,要论懂的话,还差点。

萧安棋嚼着嘴里的桃花酥。

总感觉没小时候的好吃。

本来有一个前言,后面会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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