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直男生小孩2

2016年,浙江杭州市。

八月高温席卷而来,全国各地被太阳晒得火烫,七月的又一起旅游女性失踪案也激起了社会上的恐慌情绪。

要去绍兴古镇的女游客在覆卮山没了。

学习桥梁设计的她于上周途径杭州,游览了一日西湖的名桥,后动身离开,不知是否在第二段路程上了某辆黑大巴,年轻的女设计师就葬送在了小地方的桥洞底下。

现在这里是报道提到过的西湖断桥,真相还未水落石出,路上依旧人来人往,外地大爷大妈挤在苏小小墓前拍照,在这闹中取静的西湖公园边,一个卖纸品和纪念明信片的商店显得有点陈腐老派。

门匾额挂着它的店名,这儿叫漱石斋。

柳树拂堤,背靠一座仿古小楼,这房子肯定价值连城,但对于旅团队伍来说,神秘兮兮的纸张店此刻紧闭大门,不像天天生意兴隆的样子,事实也差不多是如此。

今天一上午都在打瞌睡,唯一的伙计李善才揉揉眼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跟老板说好去附近的kfc买饭了。

眼前的纪念品店铺里面只留下店主沈选。

柜台后的一个戴眼镜,二十来岁没结婚的人就是他。

李善才上个月才来做兼职。

对沈选的印象,只有一句,这个社会少有这种小说里面才有的富家公子。他不蹦迪,不在APP上撩妹子,只整日沉闷地翻着一本本书,很多还都是写道士捉妖的野史笔记,每天到了饭点,沈选还会放李善才出去溜达,收银员在外边逛到两点钟,老板也不发短信找人回来。

李善才在心里叫过沈选一声道士哥。

除此之外,这个不了解店内实际状况的收银员只知道二十五岁的沈选是个房车皆有的清闲富二代,他还听说小老板当初的专业是西方现代文学,读的是国外名校。

可是,说来也真是怪,曾经遍读了纳博科夫,康拉德的沈选硕士毕业后,兜兜转转还是回来接手了爷爷留在西湖边的祖业,教人造纸。

傻不傻啊,有钱不去炒股票卖什么纸,难怪别人说富不过三代。

但开着保时捷玩票创业的沈选已经比一般**丝少奋斗二十年了,瞧瞧他手上的劳力士表,人家压根不差钱。

李善才走后,沈选写好生讳,完成了一张篆,他用手机拍给客户a,附上符纸的名字“温元帅治病咒”和使用方法。

对方是朋友介绍的,在外面旅游误闯了当地人的丧事,回来就夜夜梦到一个白纸糊裱的新娘子,脸上涂着红胭脂,叫他夫家。

沈选这里的业务能力在杭州玄学圈是出了名的,他就和当事人说,给对方画个对症下药的符压一压。

客户说:“道士哥,我一定好好拜拜,不得不说啊,您这一张黄表纸的收费比跑到道观请法器都贵……”

沈选收拾朱砂和黄纸,不客气回道:“我卖的是有法力的篆,不是纸,因为我还要拜托一位百岁道人加持灵宝,这8万1工本费能送走你招惹来的祥瑞,你就偷着笑吧。”

……

沈选发去收钱码,开张吃一年的钱入账,他独自点了一份知味观的外带鸡丝凉面,正好打开电脑看门户网新闻,他一入眼便是公安局正在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头条上是他爸,刑警大队长沈客松。

沈选盯着看,他店里的立式空调机也刮着一阵阵凉风,吹动起毛玻璃上贴的一张张旅游纪念明信片。

沈选发微信问他爹,有麻烦?我收费不贵。

父亲本不想说的,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止住了。

他敷衍得了别人,但儿子沈选并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么游手好闲,而是一个纸师,随沈选爷爷。至于何为纸师,这得追溯到一卷汉皮纸身上……

***

那是历史上的十九世纪,杭州西湖边,有个风水世家,就是他们老沈家。

中国古代风水师,多能将“白事”中的堪舆术,望气法运用到摸金中,每一个时代也都有盗墓者带出传奇法宝流传千古的传说。

相传,曾经有两家人也挖出了一件奇宝,那就是青乌先生所著的《葬经》。

擅长阳宅风水的雷家用前半本造出了一种建筑学上最神秘的结构“样式雷”,另一方面,沈家的“掌眼”遍访大江南北,也在各大帝王墓中终于得到了书中的一张神秘图纸,又用这个方法造出一种名为“青乌纸”的鬼纸。

南派风水师向来以“巧技”闻名,有了青乌纸,沈家的“观风”,“望气”,“收将”都一举成名,在风水圈,外人只听说这种纸质难腐且有后世闻名的奇异香气,还能助他们家伙计拘押鬼魂,调兵遣将。

换句话说,他家的纸是风水相师的天生法宝,能帮助抓鬼天师斗僵,驱魔,把一个个恶鬼留为己用,就连地底的历朝帝王鬼魂都有应对之法。

然而,满清政府后期的无能,最终使列强叩开闭关锁国的大门,所有玄门大家族也迎来了一场历史性重创。

西夷远渡重洋,不止带来了鸦片,也坏了中华古国的龙脉所在,搞得无数冤鬼亡魂作祟人间。

民间义士们看不下眼,纷纷站出来反抗太后老佛爷和洋鬼子们。

沈门身在远离北方的浙东地区,和一群北方玄门倒也走的近,可惜这个一心想着救国救民的民间组织闹过内斗动过杀心,搞到后来,这一支只剩下了沈选爷爷。

依照常理,接班的人应该先是沈选的父亲。

五零年代出生的沈客松没当上家族的第一把头,他私自入伍,和杭州本家闹僵,此后他还被分配到藏区戍边。

从此沈客松宣称不信鬼神,只追寻红色主义,一定要当一个了不起的军人给杭州的老封建们开开眼。

沈选他爸最终圆了梦,后来和医生妻子在川藏地带来了一场爱情故事,夫妻又生下了独生子。

到了1994年,不久于人世的沈门当家叫回了沈客松,久居主位的造纸大师给儿子留下了一件奇物。

那一卷印有“纸寿千年”的汉皮纸,就这么被家里的七叔公送到了回杭州吊唁的沈家父子手中。

当着老爷子的遗像,外边的白事队伍在吹吹打打的,小沈选长得非常漂亮,穿着花裙子和粉色芭比娃娃鞋,留一条长生辫,做女孩儿打扮的病弱小少爷还被母亲抱在怀里,小声地咳嗽。

老家人都知道,沈家孙儿从小身子弱,按照民间习俗,要当闺女养,称呼“小小姐”,方能长寿。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因此不那么喜欢他,当着儿媳妇的面都说沈选浑身上下一股丫头气。

父母这次带儿子回乡,对这个古宅有种抵触,心理上又架不住一句中国人的死者为大。

当日说起那张纸,一段尘封几十年的故事还被讲给了五岁的沈选听。

“这张纸,是新中国成立之前被造出来的,至今不腐烂,是因为涂了特殊的中医汤药,表面还用防氧化的金缕玉衣包着,论触感,他不像桑皮,色泽白得像棉纱,透光时更有玉质瓷感,夏季时会显出轻青肤色,带点手纹油汗,它真的会呼吸。”

七叔公说话像蚊蝇飞,形象上也是一副每天睁开眼就老犯困的样子,他胡子老长,抓着沈选父子唠唠叨叨道:

“我做学徒那年,摸过一次,当夜回去发了一夜梦,我臆想自己是清代才子,有一娇滴滴的大姑娘在我身畔添香,美,美啊,美人生得朱口细牙,丰润嫩滑,这纸根本就是人,是一张活的春\宫\图卷吧……”

七叔公说的话,小沈选莫名很感兴趣。

但沈选爹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无神论者,当夫妇落地杭州后,也把汉皮纸放在了书房角落。

几百年的房屋经过装修,添了家具家电,很有现代简约风格,沈选住在爷爷家最东边的院落,每天晚上都要跑去花园做作业和练字,有一次就闯进了藏宝阁。

自从七叔公说了纸的事情,纸在他父母的口中从不被主动提起,蒙灰的黯淡之态像被沈家这一代人彻底忽略和忘却,即将迎来尘土和腐朽。

爷爷走了,他爸又不要,七叔公说家里面的宝贝以后都会归他。这一代的沈家少把头沈选也不客气,来到了放好纸的油铜色桌几前面。

关于这桌子和盒子,七叔公也和沈选说过几句来历,听说它们都是从宁波一处村庄得来的宝材,相传在六十年前,沈选爷爷带着伙计下乡寻宝,偶然见白日里的天空落下一个雷,动静很大的晴天霹雳还正正好劈开了这棵枣树。

奇的是,百年老枣树的根部没死在这个大红色的雷击下,树的中间位置却烧死了一窝鸡公蛇。

年轻的沈选爷爷掐指一算,便知道这窝里面有个渡劫的女大仙在。

她修炼了至少得有三百年,可惜碰上一道雷就毁了鸡公仙姑的道行,还无意中造就了一块紫皇纯阳木材。

沈选爷爷二话不说命人安葬蛇窝又砍下宝物。

眼下,由“鸡公木”制成的顶尖道教宝物上面供着南极长生大帝,紫微大帝和上清灵宝天尊像。

沈家没有道士,只有七叔公跟一个野茅山学过一些看阳宅风水的皮毛,才会供奉道教神像。

家里的供品,伙计们都按照神三鬼四的忌讳摆着,三根儿臂粗的红蜡烛配着线香味。

只是他们所有人独独算漏了一点。

今夜是戊日。

祖师爷说,戊不朝真,恐生异相。

这是道教最大的禁忌之一,拜神前决不能忘记戊日,否则后果自负。

还得是俗话说的好啊,窜稀打标枪,特意跑来拜画像的沈选今晚真就是接到一团狗屎运了。

可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七叔公坑死,“小小姐”抹掉了好多灰尘,壮着胆子低头,将纸拿来闻闻香不香,还偷摸了一下家里老头说的美人画。

“你真香,我第一眼就喜欢你,纸。”沈选是说真的,他当时一眼注意到了这张摆在北斗阴罡位上的纸。

装在朱红漆雕花木盒里面的纸看起来也很有年头,打开闻闻也没有霉味,完全是刚被造出来的雪白细腻,自带纹理。沈选却怕轻薄了它,不敢大意,百般抚摸。

就在这时,乌浓的夜,灯影鬼魅,忽然生出来了反常现象,他听到了没被装裱起来的纸在偷笑。

半夜三更,书架上的纸页唰唰在翻动,处处已经都吓人的很,冷不丁的,一个穿红衣的影子从牡丹花金屏风隔断后面飘了过去,古宅还回荡着一股梅花香。

小沈选穿惯了好看的裙子,骨子里面依旧有四五岁小男孩的淘气劲,惊呆之余,他被“画像”给成功请君入瓮了。

谁在笑?还笑得这么好听,难道快一百年前的纸里面真能跑出民国美人吗?

女装小男孩既有不安,恐惧,也产生了一种鬼迷心窍的中邪感。

他试图贴近研究这纸,小沈选还为此痴痴傻傻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用眼睛光是看纸张表面,已经开始心跳加速,甚至感觉他的脸颊两侧滚烫得厉害。

他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不怕死的好奇,这坏事了的好奇心还把他的身体推到了屏风前的两个灯笼旁边。

那是两个宣统年间江南制造的立柱宫纱灯,方舟形,半人高,刚刚好能被五岁孩子点亮内部的红烛。

火光**,红了蚕沙灯面的金蕊大红牡丹,那种似有若无的勾引笑声更近了,乌骨架的底座配着桃水红的灯笼,有种君把春衫湿透的欲说还休……

沈选又想起爷爷生前的那些下墓传说,回杭州的他闲暇时分看了好多奇门遁甲故事,这莫不是触发了更深层次的高级机关?

激动起来的沈家“重孙女”把手掌贴上纸的表面,接近一天阴气最重的零点,从他的掌心散发出一道罗盘形状的金光,而方才的那副画像也吸收了这股先天道炁,在这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的空间滋生出一股活人睡醒的微弱呼吸。

“啪!”

大红蜡烛上的火苗窜了起来,小沈选的手掌全是汗,和家传古画已经不经意结印。

他的小手此时放下,汉皮纸原本柔软泛黄的表面也拱出一个凸起,上面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莲花图案。这令他下意识松手,灯笼的光也被黑暗覆盖,顿时房里重新陷入一种中式恐怖的味道。

随着灯灭鸡鸣,男童精致的小脸蛋害怕起来,正是这一刹那,沈家老太爷留下的画终于冲破道教封印变作一团金色天罡正气朝外泄出。

蜡烛台上的火舌前一秒扭动着说,乖乖,过来,这儿有糖吃。

忽然,这张兵解成功的古老鬼纸里面就直挺挺浮现出一张脸。

这张脸上全无人类的五官,和青乌纸融于一体,皮肤尸化多年,根本早已经看不出年纪,露出的绿白色肉像毛僵化形,杂草一样的道教发髻也很脏很臭。

只是他似乎不是全无意识,那双全白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睁开。鬼封在纸浆里面的眼珠子还在咕噜咕噜转,毫无生气地呆呆迎接着这个名为“新中国”的全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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