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顿在原地呆了呆。
躺在仙陆道观的施晚闭着眼睛,嗤笑一声。她像过来人似的劝梦中的自己:“傻姑娘,可别这张脸骗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床前人面具下长眉微敛。施晚分明仍昏睡着,吐字却口齿清晰。她原并无梦呓的毛病,难道是许茗珘下了什么东西?
施晚又开口道:“早知会是如今这样,便该推了陛下的赐婚,死活都不嫁给他。”
她梦中便像天上的神仙,坐在高高云端望着底下的屋子。
新郎将她从怀里“拔”出来:“你不舒服便早早歇息,我去书房。”施晚伸手拉住他。
他瞟向被葱白似的指头揪住的衣袖,朝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女子略带羞意:“现在好多了。”
现实中的施晚在床上翻腾,像是对曾经的自己不忍卒看。
梦里顾希桢微愣,但很快,他神色淡漠解开施晚的手指:“早些睡吧。”
女子茫然地看着他离开,不明白他为何执意要走。
施晚恨铁不成钢地点评:“可别说了,未来的日日夜夜你都是自己睡,天冷了,打雷了,他也不会像寻常人家丈夫一样陪着你。”
床边人这回知道她在说谁了,他目光透过面具凝在施晚不满甚至委屈的神色上。
她清醒时从未说过这些。每每天色晚了,她便会主动起身告别,至多飞快地贴上来抱一下,如蜻蜓点水般留下极淡馨香,随后雀跃地离开。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眶一涨,熟悉的痛感迅速在眼周漫开。视野中涌现大片大片的黑,原本尚能借着月光看清床上人的轮廓,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他瞬间犹如半盲。
他隔着面具捂住眼睛,缓了大半日,痛感终于缓缓褪去,视力恢复正常,只眨眼时还隐有黑斑在晃。
他似已对此司空见惯,举止间不见慌乱,仅是低低叹了口气。
屋内许久没人再问问题,无人打扰,施晚得以沉沉入睡。
顾希桢离开屋子的时候,天色已蒙蒙亮。见他出来,一男一女迅速迎了上来。
那女人赫然是刚死不久的许茗珘,她的声音却与许茗珘不太像:“大人,已处理妥当。”
顾希桢扫她一眼:“声音再轻一些。”
女人用力咳嗽两声,再开口便像多了:“死人已清理干净,缺的人也从其他地方挪人来补上了。”
顾希桢颔首:“庆云跟我走,其余人留在此处守着。待章老到了,再给我传信。”
“是。”
顾希桢走后,故作正经的狸归终于暴露本性,哈哈大笑:“不愧是怀李,易容术堪称天衣无缝。”
怀李顶着许茗珘的外表无奈叹气:“估摸着人快醒了,你们往山顶上迁,留在这儿被夫人发现,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我几张嘴都说不清。”
狸归拍拍他的肩膀:“‘姐妹’一场,夫人怎样都会信你的。”
怀李一口气哽在喉中没上来,咳得惊天动地,他虚弱地摆摆手:“免了免了,我怕大人真把我送进宫中跟内侍做‘姐妹’。”
狸归坏笑着带人上山,道馆里便留下被连夜带来填补死人空缺的道姑、道士,昏睡着的施晚,眼皮不安分颤动的绘樱。
绘樱徐徐睁眼,一张干瘦的脸凑到她跟前。她吓得惊叫一声,定睛看清了,才发现此人是许茗珘。
“许姑娘!你吓死我了!”绘樱连拍胸口,惊魂未定。
怀李咳了一声:“我瞧你快醒了,有些事需同你知会一声,劳你转告夫……阿晚。”
绘樱奇道:“你有事直接与小姐说便是,姐妹多年,还需这些虚礼?”
怀李笑笑,找了个借口:“我即刻便要下山购置物资,来不及等她起了。”
绘樱啊了一声:“小姐惯常贪睡。你记得还真清楚。”
怀李干笑,他明明是瞎掰的。但嘴上,他还是笑答:“那是自然。”
绘樱不疑有他:“那便说与我听吧。”
怀李指着道观前门,严肃道:“外头常有猛兽出没,千万别出这扇门,有任何事都先与我说一声。”
绘樱颔首:“记清了。”
怀李松了口气,佯装出门,实则缩在树上视野最好的地方警戒四周。虽有侍卫在不远处守着,但万事多重小心总是好的。
施晚醒来时,只觉头钝钝发痛:“不知是不是认床睡不好,今晨起来,哪里都不舒服。”
绘樱正为她梳妆,闻言懊恼:“小姐自幼睡觉便爱搂着什么东西,这回来得匆忙,我竟忘准备了。”
施晚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该戒了这习惯,还跟孩子一样,娘要笑话我的。”
绘樱冲镜子施晚笑笑,突然瞥见她面上淡淡红痕。她慌忙贴近了看:“小姐,你面上这是……血?”
施晚一愣,也往镜中看去,果然是有淡淡一道。她想伸手去摸,抬手便见指尖也有一点红。
“这……”她惊疑地看着那点已干涸的血迹,脸上身上也没有伤口,这血是哪儿来的?
绘樱想了想道:“莫非是蚊子?夏令时节,吸血蚊虫多也正常。”
施晚迟疑,也只有这个解释,可……她素来不招蚊子,夏日人人身上都是包,就她清清爽爽的。
“阿舟呢?怎么没见她人?”
“一早出门采办东西去了。”绘樱将许茗珘的叮嘱同施晚讲了,施晚越听神色越凝重,这道观……有这么多门道?她抬手看看那血痕,心里不由七上八下。
“小姐别多想。”绘樱为她簪上簪子:“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去抄抄经文,也静静心。”
施晚觉得不错,两人便要出门。
树上怀李见她二人走动,忙从树上跃下,理理衣裳,出现在两人身后:“这是要去哪儿呢?”
绘樱答:“想去正殿抄经,不知往哪儿走。”
“咦,阿舟这么快就回来啦?一起去呗。”施晚上来想挽她的手。
怀李面色一僵,要真与她手挽手,这胳膊恐怕要卸下来了。他迅速抬臂指着斜前方露出一角的建筑,“那儿。”
施晚狐疑眨眨眼:“阿舟你好奇怪。”
“有吗?”怀李心一沉,故作镇定,“许是起早了,有些恍惚。”
施晚盯她一会儿,忽然笑了:“我明白了,你自小字不如我,必然是不愿与我一同抄经,怕我笑你。”
怀李暗喜,这可是现成的台阶。他点头承认:“是啊,你们抄经,我就不打扰了。”
施晚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待两人走出院子,她忽然拉着绘樱低声道:“这人不对劲。她不是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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