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疗养院，阳光明媚。金毅毅推着轮椅，和妈妈在后花园散步，她的妈妈刚过50，却已头发斑白，她没什么精神，大大的眼袋凹陷着，脸上的皱纹像一条条蚯蚓。

“最近睡得好吗？”金毅毅问道。

在她记事起就知道妈妈睡眠不好，小时候半夜醒了，看到妈妈开着电视发呆，她问妈妈为什么不睡，妈妈说睡不着。小小的金毅毅有睡不完的觉，她不明白失眠是什么滋味，后来学了医才知道失眠也是一种折磨人的病。

“挺好的，你不用记挂我。”

母女俩静坐着聊了半天，下午时分，金毅毅接了个电话要走，临别被钱医生叫住。

“来都来了，也不见见老同学。”钱一鸣开玩笑道。

“你今天不是休息嘛？”

“哎呀，知道你要来，顺路来汇报一下你母亲的近况，”钱医生把最近的检查报告递给金毅毅，“你妈妈还是老样子，经常做噩梦，半夜醒了就睡不着，好的是，最近药都按时吃了，胃口也不错。”

“好的，”金毅毅把检查报告塞进包里，“辛苦你了。”

“没事儿，”钱医生把笔塞到胸口的袋子里，“你最近怎么样，和王矮子分了没？”

“我们好着呢，而且他叫王志远，不叫王矮子。”

“那你啥时候结婚？我等着喝喜酒呢。”

“快了，520先领个证。”金毅毅转身走了。

领证是她胡诌的，老王有几个月没往她那儿去了，发消息第二天回，问了就说在忙，时间一长，她也懒得问了。

她和王志远是高中同学，高中时两人不熟，金毅毅考到复旦，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恰好王志远与她一个学校，两个老乡惺惺相惜，渐渐走到一起。

回到出租房，二妹三妹正在吵闹，金毅毅关上房门，给王志远发了条消息，很快对方来了电话。

电话通了，王志远却不讲话，金毅毅沉默了一会，老王的性格向来如此，当年读研期间他闹分手也是这样拨通了电话装哑巴。

“要分手？”

“嗯。”

“为什么？”

“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妈说你挺好的，但是你妈妈有精神病，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就不健康吧？基因就不说了，再说现实问题，我们结了婚得买房，现在房价这么高，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你工资虽然高，但是都摊在别人身上了，你妈妈住院要钱，你们一家子吃穿开销也离不开你，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金毅毅面无表情，“现在的医学很发达，试管可以剔除不好的基因，我妈妈的抑郁症是后天的，不一定遗传；至于现实问题，我二妹快毕业了，她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妈妈呢，下个月就出院了。如果真要买房，不会让你一人分担。说说你吧，是不是又有新欢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么多年和钱一鸣藕断丝连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海那么多医院为什么把你妈送去他那儿，我都不敢想你们之间还有什么。”

“你家看病不找熟人？当年你妈病了来上海是不是我前前后后找的关系，你七大姑八大姨来上海是不是都托我找人？我和钱一鸣啥都没有，就你三心二意的，这次被甩了可别哭哭啼啼回来找我。”金毅毅挂了电话。

老房子隔音不好，金毅毅的电话被两个妹妹听在耳里，金尔尔把习题往桌上一摔，“不学了，你这猪脑子也学不会！”她翻出手机给王志远打电话，铃声嘟了一下被掐断了，再打已无法接通，金尔尔气得把凳子踢飞了。

“什么东西，早不分手晚不分手，现在快毕业了，他想起要分手了！”

“耳朵挺好啊，”金毅毅从房间里出来，“有你什么事？这么激动。”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谈了7年，他居然要分手，这个王志远真不是东西！”

“还好啦，想想咱妈，生了三个孩子还被爸爸抛弃，我这都不算个事儿。”

即便这么说，金毅毅还是失眠了，这是28年来第三次失眠。

她和王志远的感情说不上轰轰烈烈，但7年来的相伴也没那么容易割舍。他们高中同班，大学相恋，曾经也是很纯粹的少年情侣，王志远身高外形不佳，他只有拼命读书才能有更好的选择，金毅毅家境不好，她得拼命往前冲才能把妈妈、妹妹拉出泥沼。

他们在学习上志同道合，处境上也惺惺相惜，再加上高中同窗的熟悉关系，很快就形影不离，金毅毅因家庭原因，对男人外貌并不关心，她爸就是高大英俊的美男子，可惜除了脸蛋无一可取之处，金毅毅更注重内在，她以为王志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结果到头来也那么现实。

第二天晕乎乎的起床，二妹煮好早饭，三妹备战中考，金毅毅吃了两口独自出了门。她在医院icu坐了一上午，看着重症病房的儿童，看着撕心裂肺的家长，她在这最痛苦的地方处理好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