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西连拍了自己亲哥好几下都没拦住，只得尴尬地朝舒玄笑笑。

舒玄淡淡道：“陆董多虑了。”

他心知陆问东这次约见没有那么简单，也不递台阶，只小酌一杯果酿，等他自己开口。

陆问东也端着一杯果酿，思量片刻，终道：“下次入镜，请你带着小西一起。”

陆问西霎时沉默。

镜劫又不是扮家家酒，一不小心要丢命的。他不想因为自己麻烦舒玄，又不愿哥哥为他提心吊胆，夹在中间两难。

舒玄注意的事情却不在此：“镜劫果然不止一次，可你说我们俩一起入镜，”他食指扣在桌面上轻轻磕了两下，抬眸注视陆问东，“入镜的时间可以操作？”

陆问东摇头，如实道：“时间上操作不了，但是能做到让你二人进入一场镜劫。不过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法子，不能告诉你更详细的部分。总之不需要你操心，你应下的话，我到时候联系你。”

舒玄之前想到了陆问西瞒不住，也想过陆问东得知此事会约自己询问详情，却没想到他有这个请求，“为什么找我？我的名声在H市圈子里说声名狼藉也使得……你就不怕我卖了你弟弟？”

“你一夕之间就能查到这些我尚未捋顺的消息，足见人脉确实如你所说的遍布各个领域，找个老手带你弟弟恐怕不难吧。”

“我这个弟弟你也知道，二了吧唧。过镜劫能活下来的都是群什么人？他自己去闯荡还不被里面那些豺狼生吃了？”陆问东嗤笑，随即话风一转：“但是你不一样，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个狠心人。我这个人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准的。”

舒玄回想起陆问西在镜子里跟自己说的话，心道这一点看，面前这二位可真是有亲缘关系。

“所以舍下我一张脸来请舒总帮个忙，条件你随便提，我陆问东不打诳语，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商量。”

“哦？”舒玄抬眸，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像给他轮廓镀了层金芒，着实让见者移不开眼，“什么都可以？”

陆问东毫不掩饰，“我权力范围内的豪路的让利，也没有问题。”

“哥。”陆问西皱眉，不大赞同地看着他。

豪路看起来是陆问东独大，可其他股东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他哥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他宁可自己去冒险。

“果酿还不错。”入口几乎没有酒酿的辛辣，口感偏甜。

舒玄放下特别制成荷叶形状的杯盏，对上陆问东的视线：“我对陆氏没兴趣。”

“跟着我，不一定是好事。”这一句，舒玄说得真真诚诚发自内心。

令他留恋的东西并不多，即使在一不小心就丢了命的镜劫里，他的畏惧感也十分有限，没什么能束缚他的行动。

陆问西跟着他，反而会卷入危险中也说不定。

“我听小西说了你们在镜子的全部经过。”舒玄所言陆问东心里也清楚，但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舒玄会直接说出来，反倒证明了他是个靠得住的人。

舒玄点点头，没再推辞，“我要的也不多。”他摊开手指，朝陆问东比了个“五”。

陆问东当然不会以为他要钱。

大集团核心技术公司的总经理，舒氏的小少爷，这出身早在起跑线的时候就把同龄人甩在了身后。就他家那个宅子，说一句养在金窝窝里长大的也不为过，这样的人，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钱了。

“五方庆那片地？”陆问东沉吟片刻。

五方庆是H市新郊开发区的竞标地，招标书一发出来，宛如一石惊起千层浪。豪路确实有意参与竞标，舒氏想插一脚也说得过去。

竞标地的事儿不全是他在管，他插手的话会有一些困难，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动作。他估算了股市可能受到的影响，波动和损失都是可控的。

陆问东欲开口答应，却见舒玄摆了下手。

“不是。我要五百万。”舒玄说。

“什么玩意儿？”陆问东算了半天，听他这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陆问西这个非专业人士都非常意外，不是他狮子大开口要太多，是五百万和五方庆的竞标地带来的价值加成，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你脑子没坑吧？那地拿下来怎么说也有九位数了。哎你要是这样，那咱们可说好了，不带反悔的。”这种便宜陆问东怎么可能放过，赶紧敲定就怕舒玄改口，看着他的眼神就像逮着个冤大头。

舒玄垂眸。

陆问东觉得他傻，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这么做才全是为了自己。

竞标地要过来，舒氏能捞一大笔，却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有真金白银才的的确确是他能握在手里的。

他不是冤大头，他是真自私。

“既然镜劫不是一次性的，怎么确定下一次入镜的时间？”舒玄换了个话题。

他话题转的不怎么流畅，陆问东也捧场，从桌板下面翻出个镜子：“照照看。”

镜子里除开自己的脸，还有右下角那个挥之不去的小角标。

“看出什么了？”陆问东笑道。

他不说话的话，舒玄还不确定，听他这么说了，便看向那个小角标。

图案还是那样，只是被阴影笼罩的部分，扩大了一些。

阴影覆盖的范围，意味着距离下次进镜劫的时间。

他看向陆问西：“你看到的图案是什么样的？”

镜劫里被血手印追着的时候，舒玄推他那把他都记得，所以陆问西并不介意告诉他：“是个铃铛。”

铃铛？舒玄看向自己镜子上的图案，这么说……

陆问东没来得及拦一下小傻子就全不设防自己交代了，好在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消息，他补充道：“是三清铃，道教一种法器。”

每个人看到的图案是不同的。

舒玄后知后觉，自己看到的那个并不是什么船舵，而是他曾经见过的——佛教法｜轮。

事情谈完，舒玄看了眼时间，拎着自己外套起身，又拎起陆问东给的那个文件袋。

“就走了？”陆问东起身：“别急呀，吃饱了下温泉泡一泡……”

“没吃饱。”舒玄冷声道。不止没吃饱，他还得饿着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公司。

陆问东乐了，“那你吃啊，跟我客气什么？”

谁跟你客气。

舒玄穿上外套，谁让他不像陆问东是公司董事，只是个打工的呢？

“回见。”

“拜拜。”陆问东跟他热情告别。

舒玄走得看不见人了，陆问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摸了摸下巴，笑道：“……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陆问西问他。

“你的新朋友啊。”陆问东目光幽深，“说舒家富甲一方都算贬低他们了，他家小少爷，年纪轻轻就拥有一家公司的执行权，这样的人，按时上下班不说，还缺钱花，不够有意思吗？”

……

舒玄回去仔细看了下陆问东给的资料，基本的内容他们之前的谈话都提到过，没说到的他自己也猜的差不多。只是目前为止能查到的，都没有能说出被拉进镜劫的确切原因。

他倒车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了倒车镜里的那个法｜轮，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那串曾经崩过的佛珠。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好的。

翌日，舒玄请了半天假去了一趟普贤寺。

他的佛珠手串就是幼时一位法师送的，念他生时有损，幼年失怙，希望能为他聚福挡灾，保他一世平安顺遂。

当初那位法师已经圆寂，但是舒玄还是有定期去普贤寺上香小住的习惯。

镜子上的法｜轮图案会跟这件事有关吗？

陆家祖上有道缘，从在镜子里陆问西看到招魂锁灵阵时的反应就能猜到，再结合陆问东的说法，这件事不难想。

难道这种事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舒玄徒步入寺，迎面走来一位圆脸师父，年岁不大。

舒玄跟他比较相熟，那是个总是笑眯眯的温吞长辈。

于是舒玄停步，朝他施了一礼。

“圆诺师父。”

圆诺本笑着，可看清他的脸，却是一怔，一向和煦的脸竟然严肃起来，脱口就是一句佛号。

“舒施主，随我来。”

舒玄跟着他进内院，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佛像庄严，他随着圆诺一起念清心咒。

木鱼的敲击声沉稳有力，不知过了多久，念咒的声音停下，舒玄方睁眼。

圆诺道：“施主近来行事需多加留心。”

“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舒玄问。

“这么重的鬼气缠身，换成一般人，恐怕要不适的。”圆诺朝他笑了笑，舒玄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眼角，然而很快又转开了。

“若是慧明师叔在，自然手到擒来。我功夫不到家，在佛祖身边也没能驱散它。好在这股气息对着你似乎没有恶意。”

舒玄是相信的。他的确未从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恶意。

他最终还是没有脱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给圆诺看，也没想通心里在忌惮着什么。

“施主不妨去解个签看看，也许会柳暗花明也说不定。”

舒玄点头谢过，在佛前拜了拜，然后净手，随心从签筒里抽了一根。

拆开一看，上书：“天赐燕支一抹腮，随君此去出泉台。”

签文出自汤显祖《牡丹亭》集唐诗部分：

（生）天赐燕支一抹腮，（罗隐）

（旦）随君此去出泉台。（景舜英）

（净）俺来穿穴非无意，（张祜）

（生）愿结灵姻愧短才。（潘雍）

下一章就要第二次入镜劫啦～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现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