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板凳

少幺爸被直接丢出去之后,洗头店安静了很多。

洗头妹儿甜滋滋的那个把少幺爸轰出去的中年男人请上了理发椅子,为感激他的行侠仗义,老板亲自上手,给他推平头。

在他闭眼享受老板的服务时,在一旁排队的几爷子,开始吹起了龙门阵。

路人甲:“老板凳毕竟还是老板凳,一出手逗是不一样。”

路人乙:“那是,毕竟老板凳是真资格操社会的,那种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娃儿懂个锤子。”

路人丁:“我觉得我还是各人把嘴巴闭紧点,少开腔。”

老板凳理完了发,甩了甩头,觉得神清气爽。

老板凳掏出钱包准备付账,老板直接推了,说:“老板凳,俗了俗了!今天兄弟我请你的!”

老板凳叼了一根烟在嘴上,毫不客气:“行,勒回算你的,下回喝夜啤酒哥子我喊你。”

老板凳走的时候,给排队的那几爷子也一人散了一根烟,说是熟人熟事的,插队不好意思。

大夏天的,天气热得不行。

老板凳光起个膀子,骑着着他的小摩托突突突的回家。

老板凳的家住在这条街的下场口,桥那头有几步梯坎上去,门口有棵几十年的大黄桷树的那栋房子就是他家。

老板凳今年三十四五的样子,这套房子是他妈老汉留给他的唯一财产,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住着。

老板凳年轻的时候,混过社会,耍过女朋友,但是没娶过媳妇儿。现在年纪不小了,操不动社会,就开始干点正经事糊嘴巴。

老板凳干过搬运,扭过钢筋,听说还去新疆摘过几年的棉花,日晒雨淋的,练就一身的疙瘩肉不说,还赚了点小钱回家。

现在嘛,就靠做点小买卖,跑跑摩的什么的过日子。

老板凳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空调打上,然后对着风呼呼的吹。

黑得发亮的皮肉受过太阳的眷顾,津津汗水顺着臌胀肌肉流淌。

刚推的大平头清爽利落,脚下人字拖,肩上纹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过肩龙,哪个看见了,都要说一声:“勒逗是老板凳!”

老板凳吹完空调,抱了半边西瓜啃了,一觉睡到了傍晚。

老板凳点了根烟,抓着蒲扇出门,准备在门口的黄桷树下乘凉,发现自己常坐的位置被占了。

占他位置的是一个屁大点的小崽崽,剃的个平头,一身黑衣服黑裤儿,背个双肩包,看上去有点得拽,洋歪歪得很。

老板凳把烟屁股一甩,一脚踹在那个小崽崽的屁股上:“批娃儿,勒点不准窝屎!”

那个小崽儿脑壳一抬,膝盖一拍,跳起来吵得比树上的惊阿子(知了)还凶:“老子要窝也!?你管求得宽!!日妈管天管地,你管老子拉屎放屁!?”

老板凳挠挠下巴,想起来,这小批娃儿就是下午在洗头店门口说他个人是撒子“上场口第一少幺爸”那个。

上场口第一少幺爸!?

小批娃儿年纪不大,嘴巴嚼得很也?

明明长得白白生生,乖桑桑的像个妹儿,咋个一开口就要日天日地,精歪歪得很。

老板凳懒求得跟他批话,说了一句:“憨批娃儿,嘴巴嚼是不是!?”

不等“上场口第一少幺爸”开口反驳,老板凳揪起他的耳朵就往屋头扯。

少幺爸不敢挣扎,一手护住耳朵,惊爪爪的叫唤起来:“我日尼玛!!!骚老头!!老屁/眼虫!!!你要抓子!?老子的耳朵!!!耳朵!!!”

老板凳嘴里叼着烟,一手晃着蒲扇:“你再叫唤,再叫唤,老子把你耳朵扯下来卤了下酒,信不信!?”

少幺爸被老板凳揪着耳朵摁在了椅子上,老板凳一脚踹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瞪着眼睛说:“小批娃儿,你勒个嘴巴太脏了,老汉儿帮你洗一哈哈?”

说完,老板凳抓起茶几上的酒瓶子,一手捏住少幺爸的下巴,就往嘴巴里头灌。

少幺爸平时不喝酒,酒量稀撇,二两不到的江小白,直接把他灌翻老。

嘴巴嚼的少幺爸,醉酒后,没有吐,也没有打醉拳,更没有耍赖不给饭钱,他安静如鸡。

嗯,安静得就像是孵蛋的抱鸡母,抱着怀里的背包,撅着个红艳艳的嘴巴,睡得乖桑桑的。

老板凳蹲在他面前,抽了一个口烟,揉着少幺爸的头骂:“批娃儿!啥子好的不学,学人出来操社会!RM楞个把嘴巴闭到不开腔的样样儿才乖塞!

老板凳没那种收留人的好心肠,尤其是楞个不懂事的小批娃儿。

连人带背包的,他把醉得人事不省的少幺爸丢出了门。

在他看来,小批娃儿年轻不懂规矩,一天逗以为个人吃不完要不完,多遭几次社会毒打不是坏事。

被丢到门外头的少幺爸是被饿醒的。

睁眼就是亮晃晃的天,还有围着他,咬了他一身疙瘩的蚊子。

除此之外,还有勾得他清口水长留的面香。

从昨天中午开始,少幺爸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那种感觉了。

少幺爸嗅着面香趴到窗口上,窗的勒头,老板凳正在往刚刚挑进豌的面条上浇豌豆和炸酱。

老板凳抬头,发现他站在窗边,端起豌走了过去,笑眯眯问他:“想吃啊?”

少幺爸嘴巴嚼:“想吃个铲铲!!老子才不想吃你这个爆因子老头煮的东西!”

“哦,不吃嗦?那算了嘛?我本来还想说,你要喜欢吃的话就给你下一豌,再加个煎蛋。”老板凳说完,挑起面条,拌匀佐料,开始哧溜哧溜的吃起了面条。

少幺爸盯着那碗碗杂面,眼睛瞪得溜圆,清口水敞起流。

我日玛!那个炸酱看起来好安逸!

我日玛!那个豌豆看起来炖得好耙!

我RNM哟!!!居然还是腾腾菜打的底!?

看着碗里头越来越少的面条,炸酱,豌豆和腾腾菜,少幺爸急得眼睛都绿了。

龟儿老屁/眼儿虫!老骚棍!!!

少幺爸一边在心头日决老板凳,肚子也在一边饿得惊叫唤。

老板凳用最后一根腾腾菜把碗底的最后一点炸酱和豌豆裹上,送进嘴里,嚼得有盐有味,趴在窗口问少幺爸:“你到底要不要吃面?”

少幺爸咬着嘴巴,瞪着老板凳,眼神看上去像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

老板凳敲了敲碗:“最后一遍,吃不吃。”

少幺爸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他吞了一口口水,窝窝囊囊开腔:“吃……”

老板凳勾着嘴角一笑,没说话,直接转身去煮面。

少幺爸趴在窗口看他利落的丢面,煮菜,闻着那个佐料香,口水吞得骨碌骨碌:“那个……腾腾菜给老……呃,给我多抓点。还有那个面,起硬点哈!?还有,海椒面多放点。”

“憨批娃儿!你当勒是面馆迈!?信不信老子拷你一阔阔儿!?”

老板凳长筷子敲着锅骂骂咧咧,转过来时候,手里端着旺旺实实一大碗面——干馏豌杂,上面有个煎得焦香焦香的煎蛋。

少幺爸伸手要去端面,老板凳把手一收,眉头一挑:“逗楞个逗吃老迈?”

少幺爸憋了一句:“谢谢。”

老板凳:“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少幺爸看着近在眼前的那碗豌杂面,急得抓心挠肺:“老屁/眼儿虫!!!你到底要啷个!?”

老板凳眉头挑得更高:“老屁/眼儿虫???”

少幺爸吞了一口口水:“你要啷个!”

老板凳:“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少幺爸憋了半天:“哥哥?”

老板凳:“我不是你哥。”

少幺爸又憋了半天:“叔叔?”

老板凳:“不够亲热。”

少幺爸:“你到底要啷个!?”

老板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喊老汉儿。”

少幺爸跳了起来:“我日玛!骚老头!!!!老屁/眼儿虫!!!你批脸不要!!你占老子便宜!”

老板凳起身:“不喊?算了,这面快坨了,我拿去喂狗了。”

少幺爸急得眼睛都红了:“我RNM!老汉儿!我要吃面!”

老板凳看着他,笑眯眯:“幺儿~~~乖~~~~。”

我RNM哦!老子勒个也算是为了五斗米折腰了!?

少幺爸抱着碗,吸溜着面条,海椒面溅到眼睛头,辣得他眼睛水都都流出来了。

少幺爸吭哧吭哧的把面吃得干干净净的不说,连碗头最后一点佐料都舔光了。他摸着胀圆了的肚皮说:“操!憨批老头,你勒个手艺确实巴适!不摆了!”

老板凳伸手揪住少幺爸的耳朵:“啥子哎!?批娃儿,你再说一遍!?”

少幺爸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渍:“老屁/眼儿虫,你勒个手艺巴适。”

“你勒个小批娃儿,看不出来哟,东西硬还是有点多哎!?敢在你老汉我的面前耍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把戏!?”老板凳明显有点冒火,说起话来,带了点火/药味。

少幺爸得意得很:“日玛你各人要给老子煮的!又不是老子求你的!老屁/眼儿虫!”

老板凳抬脚,一脚把他踹到梯坎下头。

“憨批娃儿,给老子爬!再在老子跟前晃,小心老子把你弄来日求老!”

日常川渝言子儿科普第二弹:

老板凳:老江湖,老资格

龙门阵:谈天说地,吹牛闲聊

洋歪歪:装模作样。

克膝头:膝盖。

昂行(hang)事得行(xing):只有嘴巴会说。

精歪歪:鬼灵精怪。

嘴巴嚼:牙尖嘴利,油腔滑调。

抓子:啷个。

稀狗屎撇:非常差劲。

铲铲:常作否定语;广泛用于玩笑、调侃语的否定。常见句式:笑你个铲铲,吃你个铲铲。相同含义的词有,牙刷,锤子,毛线等。

爆因子:倒霉催。短命的。

腾腾菜:空心菜。夏天川渝两地常用来做小面的配菜。

巴适:意思是指很好、舒服、合适;亦指正宗、地道。

拷你一阔阔儿:打你头。

各人: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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