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市局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正午的阳光亮烈发白，市局之外尤为如此，格外灿烂明亮，仿佛只要多晒上几秒就会被照出心底的阴影似的。

谢檀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碰到小蕾端着一碗粉蒸肉站在他家门口。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板看，也不敲门，好像在等屋子里的人心电感应到后主动给她开门似的。“这是要送给我的吗？”他从小蕾的手里将瓷碗接过，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谢谢小蕾，待会我吃完了就把碗给你家送给去。不过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不敲门？”

小蕾的年纪小，手也小，得双手捧着装肉的白瓷碗才能拿稳当，她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这时被谢檀从手里接过碗后手指头都有点僵。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后才回答道，“我刚才敲门了，但屋子里没人，所以就待在门口等你们回来。”她轻轻地朝谢檀笑了一下，接着摆了摆手，快快乐乐地跳下了一级阶梯，“这次考试我的英语考了一百分，妈妈给我做了好多粉蒸肉，我分一大碗给你们。谢老师，妈妈做的粉蒸肉可好吃了，谢老师你和大哥哥一定要吃完哦。”

“考一百分真是太棒了！”谢檀见小蕾蹦蹦跳跳地踩着台阶下楼，又紧跟着叮嘱了一句，“小蕾你慢点，别摔着了。英语考一百分的人如果跳着台阶下楼也是会摔跤的。”

小蕾扭头朝他笑，“知道啦！谢老师你快进屋吧！”她说完再次向谢檀挥了挥手，之后下楼梯的时候脚步也稳了许多，没再摇摇晃晃地跳着台阶下楼了。

谢檀被小蕾的好心情感染，从见到孟道远后就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也跟着散了些。就在谢檀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隔壁邻居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住在隔壁的陈泽宇手里拎着正准备扔的外卖垃圾，见到谢檀的时候打着哈欠同他打了个招呼，“谢老师，早啊。”

“已经中午了，不早了。”谢檀看到陈泽宇眼睑下方明显的青黑，不禁垂眸扫了一眼他拎在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扔的外卖垃圾，“你是还没睡还是刚起床啊？最近是很忙吗，我好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了。”

陈泽宇将手里的垃圾扔到楼梯角的垃圾箱后才耷着眼皮道，“还没睡呢，通宵通到现在，一会刷个牙就躺倒。最近确实挺忙的，接了好几个活，剪片子剪到眼睛都快瞎了，昼夜颠倒活得跟个吸血鬼似的。对了，我刚才出来拿外卖的时候看到有个中年妇女在敲你家的门，嘴里叫嚷着你的名字叫你出来，跟寻仇似的，瞧上去眼睛比我还红，还怪可怕的。你这几天出门小心点啊。”他说完见谢檀表情疑惑，一脸茫然，不由得嘟囔了一句，“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谢檀确实没法从陈泽宇的三言两语中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他平日里处处与人为善，不会主动去得罪别人，此时无论怎么回想也回想不起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一个中年妇女。

就在谢檀和陈泽宇相顾茫然的时候，黎征拎着新买的双氧水和创可贴上了楼，他轻扫了一眼站在对门满脸写着疲惫的年轻男子，疑惑道，“檀檀哥？你们......”

“你手怎么流血了？”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谢檀目光凝在了他受伤的左手上，又担心又心疼地问他，“手怎么弄擦伤了？赶紧进屋，我给你处理一下。”

对方在担心他的时候情绪很是外露，眼里似乎有烟波袅袅，像是自己的手也擦伤了一样在切身地疼。被人真心担忧的感觉很温暖，心脏里似乎有春日溪流缓缓淌过，寂静无声地告诉他这就是被谢檀爱着的感觉。黎征痴痴地看着他，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袒露担忧的温柔眼睛，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陈泽宇在见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还好黎征只是手背上擦破了一块硬币大小的皮，伤口处也没有异物，没什么感染的风险。手背上的血早就凝固了，带着铁锈腥气攀附在皮肤表层上，需要清洗干净。谢檀找了条新毛巾拆开，用温水和抗菌皂将他手背上的伤口小心擦拭干净后又用双氧水给伤口消毒。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谢檀才松了口气，他撕开两个创可贴细细给黎征贴好，温声问他，“疼不疼？”

黎征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谢檀有些好笑，“你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

“有点疼。”黎征其实对疼痛的容忍度很高。他小时候被虐、待习惯了，即便被拿着烟头往身上烫他都可以表情不变地忍受，不会叫疼。此时手背上的一点皮肤擦伤的痛感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看出了谢檀的在意，便撒谎说了疼，“檀檀哥，你亲亲我好不好？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虽然知道黎征这话压根不靠谱，显而易见就是在撒娇，但谢檀还是往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今天中午有粉蒸肉，小蕾妈妈给的。小征，你喜欢吃粉蒸肉吗？”他见黎征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盯着他的眼睛道，“粉蒸肉先放在一边，一会再吃。小征，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如实回答我么？”

黎征闻言心下一紧，还以为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被对方发现了他是个会经常跟踪他并且会因为偏执到快要变态的爱情占有欲去杀人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透露出两分惴惴不安，“什么问题啊？我一定跟你说实话。”他的思绪快速变化，思量了几秒钟后再次抬眼看向谢檀的时候眼睛里便氤氲了一层水汽，“檀檀哥，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对方的神情看上去失落而忧伤，黧黑的眼睛水汽湿润又透亮乖顺，谢檀只看了一眼心都要碎了。他赶忙抱住黎征，温声哄他，“你哪里会有地方不好，你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对不起，是檀檀哥不对。是不是我刚才的语气太严肃了？别哭啊。”说着他低头亲了亲黎征的眼皮，心中生出无限温情，“跟个小朋友似的，真可爱。”

黎征不知道谢檀究竟想要问他什么，有意岔开话题，便问，“檀檀哥，你那么喜欢小朋友，还去当了幼儿园老师。但是你现在选择和我在一起，以后就没有办法有自己的小朋友了。你会不会后悔？”

“你不就是个小朋友？”玩笑归玩笑，但既然黎征选择直接问了出来，谢檀便好好问答他，“你也知道，我的职业是个幼师，平时的工作就是负责和小朋友们一起玩，顺便教他们一些很基本的知识，不用考虑什么事情。我虽然喜欢这个工作，喜欢小朋友们，但这并不代表我想要养育他们。和他们玩和真正地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小心养大是不一样的，这个责任很沉重，别说我们俩不能生，就算是能生我也不想要。再说了，小朋友我已经有一个了，还是个大号的。”说到这里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眼里满是笑意，一连用了四个‘特别’，着重强调道，“十九岁的黎征小朋友特别可爱，我特别喜欢他，特别爱他，特别想牵他的手陪他一起长大。”

听了这话黎征一时间没能出声。他瞳孔震颤，无法遏制的爱意强烈到脑髓仿佛都在燃烧，神色如醉，“檀檀哥。”他只喊了一声谢檀就将他紧紧抱住，不让对方看他的脸。他的情绪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面颊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生出浅浅的一层潮红，瞳孔缩起，呼吸也跟着急促。

他快乐地笑容扭曲，忍笑的时候肩膀都微微发抖，“檀檀哥，我听到了，你刚才说你特别喜欢我。我没有听错，对吧？”

黎征的嗓音因为情绪的压抑而微微发哑，谢檀听了错以为他憋着情绪在哭，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温言软语地哄他，“你没听错。我就是特别喜欢你，超级喜欢你。别总是没有安全感自己在那担心，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没有旁人。”他心软地一塌糊涂，“小征，我是真的爱你。”

透窗而过的阳光亮得让人眼花。即便黎征闭上眼睛，在他心上的谢檀也依旧璀璨夺目，盖过星辰。

感谢日暮迟小天使的地雷～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