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有查到慕小涟的户口在哪吗?”
电话那头的沈昕听起来像是在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随后再次肯定地对着魏文箫说道。
“我保证,人口登记上根本就没有慕小涟这个人,甚至都没有有关她的失踪报案,或许真如她自己所说,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而她也可能已经在人贩子手里待了很久很久了。”
听到这话,魏文箫不免又对慕小涟的遭遇感到怜惜与痛心。
“但具体的情况恐怕得审过那两个人贩子才知道,说起来你是明天回来上班吗?”
“对,今天辛苦你了,明天一切就交给我吧。”
挂了电话,魏文箫透过门上的窗户玻璃再次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慕小涟,她依旧还保持着自己离开前的样子,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像是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归宿究竟在哪里。
审讯室的门关上,魏文箫和沈昕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人贩子。
“说吧,你们是怎么把慕小涟拐过来的。”
“警察同志,我……我们确实犯了错,可我发誓,她确实不是我们拐来的,是我们一年前才从一个老头手里买到的,他说这女孩是个黑户,买了没关系的,所以我们才……”
“老头?怎么样的老头,叫什么?”
可男子看上去有些为难。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我们兄弟俩在酒吧门口遇到的,他说他手里有好货,我们跟过去一看,谁知道是个活人。”
“可你们还是把她买下来了。”魏文箫敲着桌子,眉间的恼火几乎都快凝成实际的刀刃,若是这两人当初报警救下她,或许慕小涟一年前就能够脱离困境,可他们最终还是被利欲蒙蔽了良心,这才让慕小涟又在地狱里多待了一年。
“当时我们兄弟俩都喝了酒,所以就有点冲动了,可第二天酒醒后我们才发现她有点瑕疵不好脱手,所以这才耽搁了一年……直到最近才打算再把她转手卖出去,谁知道才刚带出去就被她找到机会跑了。”
听着那两人各自的口供,魏文箫放在桌上的手不住地敲着桌,熟悉他的沈昕知道,这是他即将生气的预兆。果然,在走出审讯室后魏文箫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重重地摔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什么东西,他们贩卖人口,居然还觉得自己有所损失也是受害者。”魏文箫恼火地说着。
照那两人所说,慕小涟可能已经转手了很多次,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救她,就如这两个落网的人贩子一样,或许在他们的眼中,慕小涟只是一件用来交易的物品,他们商谈着她的价格,轻易地决定了她的命运,他们听不见她的求救,看不到她的伤情,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最终只能一点又一点地磨灭慕小涟眼中的希翼与光芒。
光是想想那样的处境,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想到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瘦弱女孩,魏文箫的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一般刺刺密密地泛着痛。
“可惜了,这两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多也只能判他们收买妇女的罪罚,至于那个老头,时间过去太久,他们又是酒后交易,太多的细节和线索都已经不在了。”沈昕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这慕小涟也真是可怜,举目无亲,身世坎坷,过段时间她就要出院了吧,箫哥,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呀?”
说实话,关于慕小涟的去处,他并没有想好,一直到前去医院给慕小涟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天,他的内心都还一直处于一个摇摆不定的状态。
找到慕小涟时,医生正在给她拆线,明明疼得发抖可她却连一声都没吭,直到拆完线魏文箫走近,这才看到慕小涟的额角都已经逼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医生,她的伤势没有什么问题吧?”
“其他伤势都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拆了线后苍白的脸上只留下一道蜿蜒又丑陋的伤疤,从左额角到右下巴,就像那些黑暗的过去,痛苦的回忆终究还是会伴她一生。
魏文箫担心地看向她,可慕小涟勾起嘴角轻轻地摇摇头,反倒还劝着魏文箫说她没关系。
怎么可能会没关系,她越是这样魏文箫就越是心疼,等到意识回笼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话说出了口。
“出院后,若是你无处可去,不如就暂时住在我家吧。”
对面的慕小涟睁大着眼睛看过来,魏文箫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那么多好的选择偏偏说了这个,听起来简直像趁人之危的猥琐小人。
就在魏文箫想着措辞准备将刚刚的那句话撤回时,却见对面的慕小涟点了点头。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额……警……警官。”
“不用这么严肃,我叫魏文箫。”
本不过是自己没经过大脑的下下策,却不想慕小涟竟会真的直接答应下来,作为一个女孩子去陌生男人的家里住,她的戒备心未免也太弱了。
不,魏文箫突然悲哀地想到。
或许,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过去更悲惨的经历了,最多也不过是落得个回到原地的结局,不是她不设防,而是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最终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慕小涟就这样在魏文箫的客房里住了下来,魏文箫对工作认真,可在生活上,他并不是个讲究的人,每天早上随便吃点东西就出了门,若是遇上突发情况可能一早上都不会吃一口东西,所以在第二天起床时,打开门闻到热乎乎的早饭的香气,魏文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扔在洗衣篓里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衣服此刻已经都晾晒在了阳台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对上魏文箫看过来的眼神,正在扫地的慕小涟有些畏惧地攥着扫把不知所措。
“这些……都是你做的?”魏文箫的手指着看起来都仿佛亮堂了许多的屋子,“你才刚刚出院,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听魏文箫的语气里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慕小涟这才松了口气。
“你救了我的命,还让我住在这里,给我饭吃。”她用缓慢的语调一字一字地表达着自己微不足道的感激,“我没有钱,也不会做其他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因为从未感受过他人的善意,所以第一次碰到,就会觉得惶惶不安,觉得他人的给予就必须得付出点什么。可魏文箫并没有要求她什么,所以这才让她愈发感到紧张,于是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用来填补心中对未知的恐惧。
她这副不安的模样被魏文箫看在眼里,他突然伸手揉了一把慕小涟的头。
“救你是我的义务所在,不论是谁,哪怕那天向我求救的不是你,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人,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忙了一早上了吧,有没有吃饭?”见慕小涟摇了摇头,他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扫帚,直接将人推着走到了餐桌前。
“那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慕小涟做的是最家常的早饭,炖烂的皮蛋瘦肉粥和卖相一般但味道甚好的包子。
“唔……好吃,你手艺不错啊,以后当个厨师绰绰有余啊。”
慕小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其实以前我也不太会做饭,但是后来有人让我给他做饭,做的不好吃就会把菜倒在我的身上。”
热汤从皮肤上淌过的感觉,那种几乎要皮开肉绽的痛感哪怕过去了这么久也无法忘却。她的手又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在被魏文箫注意到之前,只能快速地藏于桌下,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控制住它。
“慕小涟……”
“其实也没什么,当我后来摸索着学会了做饭,也就少挨了许多打,说起来还要感谢当初那个逼我做饭的人呢,要不是他,我在人贩手中可能连这微弱的活下去的价值都没有了。”
慕小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乎早已对这样的痛苦感到麻木了,魏文箫听着心中苦涩又心疼,他前倾身体,隔着桌子轻声地喊着慕小涟的名字。
“你已经离开了那里,在这里没有人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也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可魏文箫却莫名觉得慕小涟原本无神的眼里有一瞬间仿佛亮起了光。
“魏警官,你是个好人。”
魏文箫不知道,他当时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安慰,却在慕小涟的心里记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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