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H市的7月末并不炎热,平均温度20°,不需要开空调,开着窗就会有习习凉风吹拂进来。
今天是江浸月搬进莱茵小区的第三天,也是他第三次大清早就站在了小区外热闹的包子铺门前排队。
这家包子铺人气火爆,远远排在队伍末尾的江浸月闻着喷香的味道,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莱茵小区临近大学城,此时正值暑假,学校都没开学,附近会早起来买包子的都是上班族和大爷大妈们,眼看着队伍越来越长,上班族们有些着急,最前面的人一走立刻跟着往前挤,一个挤一个,挨着的距离就越来越近。
江浸月低着头,抬手压了压帽檐,眼镜框卡在耳朵和帽檐中间,有些疼,脸上戴着的口罩也让他觉得闷,可他此时顾不上这些,他正盯着前后不断被挤压的空间,心跳越来越混乱,压着帽檐的指尖轻微打颤。
越来越近了。
江浸月努力平稳呼吸,他心里早就预想了无数次随时会到来的碰撞,可能是后面人着急时挤上来撞到他的肩膀,或是前面人离开时转身碰到他的手臂。
只是小小的碰触而已,谁也不认识他,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人会注意到他,没人会把他当回事,生活里没那么多观众,碰一下又不会疼,江浸月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想着。
排在他前面的人在此时向前一步,江浸月立刻跟了上去,依旧保持着一段稳定的距离。
可是这回,他身后的人没有再保持好这段距离,急吼吼地靠了过来,轻轻撞到了江浸月的后背。
“啊,不好意思,低头看手机了。”身后人立刻道歉。
江浸月手指紧紧扣着帽檐,喉咙在瞬间缩紧,所有空气都被排除在外,呼吸在此时变得格外艰难。
他的身体像被突然冰冻住,又瞬间解冻,肩膀从僵硬到剧烈地颤抖。
江浸月张嘴,他想说没关系,可喉间却发出一声难听的抽气声。
站在他身后的人奇怪地往前凑了凑,“喂?你没事吧?”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似乎吹过了江浸月的耳际,他再也忍受不了,猛地横跨一步离开队伍,快步窜入了一旁的小巷子,只隐约听到身后那人似乎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是很莫名其妙。
江浸月背靠墙壁,用力扯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虽已是夏天,但H市的早晨还带着些微凉气,凉气顺入喉咙,减轻了喉咙窒息的紧缩感。
江浸月闭了闭眼睛,镜片上迷蒙起一片雾气。
又失败了。
他侧头看了眼包子铺门前的长队,等浑身的不适慢慢消退,便拿出手机摆弄,习惯性点开了贴吧。
2013年,没有硬键盘的触屏智能手机开始风靡,水果手机对江浸月来说太贵,他用的是一款黄色外壳叫不出什么名字的智能手机,600块钱,虽然用起来很卡,但江浸月并不介意。
那时候的贴吧是热门APP,江浸月也抵不住好奇心,偷偷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贴吧,名字叫“月的小窝”,关注人数只有他自己,每天签到,看着经验值增长,顺便在上面写写杂记是江浸月的乐趣之一,虽然没有观众。
他熟练地新建帖子,标题“又失败了”,内容只有一句话:再接再厉!我会成功的!
发完帖子,江浸月翻了翻属于自己的贴吧,同样的帖子有好几个,标题不是“又失败了”就是“今天也没有做到”等等。
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又去看包子铺门前的长队。
卖包子的大叔动作麻利,只戴着薄薄一层塑料手套的铁手飞快将不同馅的热烫包子装进袋子,眨眼间就送走了好几位客人。
江浸月数着队伍的人数,心想等再来一个人,他就重新去排队。
很快一个人站到了队伍末尾,江浸月脚步微微向前一点,鞋底和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再等一个人好了,江浸月给自己打气,再等一个人来,他一定回去排队。
直到清早的凉风微微散去,属于夏天的热度慢慢开始,包子铺前已经没有了客人,江浸月还站在小巷子口。
包子铺大叔已经开始整理空掉的蒸屉,江浸月这时才走过去,站到包子铺前时,脸上的口罩已经重新戴好,帽檐压得很低,并不跟人对视,只小声询问:“请问还有包子吗?”
“有啊,什么馅的,要几个?”大叔忙活一早上声音依旧浑厚。
江浸月:“两个,一个素的一个猪肉的。”
“好嘞。”大叔手脚麻利地装包子,末了将袋子递给江浸月,在江浸月付完钱小心避开大叔的手去抓袋子时,大叔突然用袋子装了个茶叶蛋递过来。
“喏,茶叶蛋还剩一个,送你了。”大叔一边说一边好奇地低头,想去看看江浸月藏在帽檐下的脸,他早就注意到这几天总是早早来排队,又会中途离开队伍,最后等人走空了才过来买包子的江浸月。
江浸月头更低了,他仓促接过茶叶蛋,“谢谢。”
大叔耸耸肩,转头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江浸月快步离开,飞快往出租屋的单元门走去。
莱茵小区里的房子多数都是用来出租的,此时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入住率并不高,远离了小区外的商业街,小区里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人。
这样的环境让江浸月松了口气,急切的步伐缓了下来,绕过绿化,拐了一个弯便看到了单元门。
门旁却站着一个男生,叼着烟低头正在摆弄一部银白色的轻薄手机,那手机看着特别漂亮,和江浸月土土厚厚的亮黄色手机很不一样,虽然它们都是触屏智能手机。
江浸月的脚步更慢了。
男生穿着短款牛仔外套,简单的休闲裤,一双运动鞋又白又干净,站姿闲散却仍能看出肩膀挺阔,宽松的休闲裤也藏不住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越走近,江浸月越觉得这个人眼熟。
直到他走到单元门前,下意识抬头,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向那个人的眉眼。
烟雾朦胧,那人纤长的睫毛一抬,一双凉薄的黑眸看了过来,因两个人的身高差距,那人甚至不曾抬一下头。
只一眼,江浸月立刻移开视线,脚步重新加快,一溜烟跑进单元门内没影了。
烟雾后的人重新看向手机,表情冷漠,似乎完全不认识江浸月。
江浸月走出电梯,走进家门,心想那人不认识他也是应该的,虽然他们同校两年,但既不是一个班的,他又是个透明边缘人。
哪怕他们曾有过那么一点点交集,但江浸月已经习惯了被人遗忘。
出租屋的房门关上,江浸月摘下帽子、口罩,将鼻梁上架着的厚重眼镜扔到桌子上,又熟练地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黑色一字夹将额前过长的头发别上去,这才坐到沙发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的流程他每次出门、进门都要来一次,熟练得就像战士无数次穿脱盔甲,对他来说,长长的刘海、厚重的眼镜和口罩就是他的盔甲。
江浸月捧起仍旧热腾腾的包子,轻轻咬下一口,有些走神。
楼下那个人是陆清眠,泽县二中高二才来的转学生,泽县二中的男神学霸,传说级别的人物,听说他本是S市的人,当初莫名其妙在高二转学到一所小县城的小破高中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如今在H市见到他,江浸月更觉得奇怪。
大家都在传陆清眠大学一定会回S市或者干脆出国,毕竟他不仅成绩优异的与泽县二中格格不入,也拥有着与泽县贫穷气质完全不符的优越家境。
一个包子吃完,江浸月正要去咬第二个,后背肩胛骨附近便弥漫上来细密的痒。
痒意从刚出现的轻微到令人抓狂的剧烈不过数秒时间,还热着的包子被扔在了茶几上,江浸月焦躁地脱下外套,一边抬手疯狂抓挠后背一边往浴室冲。
又来了,这种令人疯狂无助的痒。
只来得及脱下短袖,江浸月就已经打开了淋浴冷水,在冷水的冲淋下,后背的痒意才能有所缓解,但仍旧剧烈。
江浸月拧紧眉毛,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着,水珠不断自睫毛抖落,划过挺翘的鼻梁,顺着纤细的锁骨一路流淌过有些单薄的胸膛。
他双手往后,修剪干净整齐的指甲用力抓挠着后背,后背肩胛附近白皙的皮肤早已布满道道红痕,隐隐已渗出血迹。
感受到疼痛,江浸月仍不停下,直到后背一片狼藉,痒意渐缓,他才垂下手臂,轻轻关上了花洒。
“嘀嗒、嘀嗒……”
花洒的喷头有些老旧,关上后仍有水珠滴落,砸在地板砖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浴室里清晰可闻。
江浸月低垂着头,腿上仍裹着湿透的裤子,就这么缓慢地走出浴室。
他走到卧室的落地镜前,慢吞吞地脱下裤子,直到浑身一-丝-不-挂。
湿透的发丝一缕缕的贴在颊边,江浸月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冷水让他的鼻尖微微泛红,连唇色都更显殷红,五官处处精致,过分惊人的美让他看起来雌雄莫辨。
江浸月粗鲁地撩开头发,清透的眸子静静地审视着自己的身体。
过于白皙的肤色、不算宽阔的肩膀、单薄的胸膛,太过细弱的腰肢。
江浸月指尖按在自己身上,用力划过,留下深深的红印。
与细弱腰肢对比鲜明的是过分挺翘的臀,江浸月低头,看到了自己有些肉感的大腿,随后注意到了泛着薄红的膝盖。
那抹红如最纯正的胭脂,不浓不淡。
不仅是膝盖,淋过冷水的江浸月连脚趾都泛着微粉,圆润的脚趾蜷缩着,脚背弧度优美,精致得不像男人的脚。
江浸月却立刻移开视线,抬头对上了镜子里自己的双眸。
那双眸凛冽而清透,里面翻滚着毫不掩藏的厌恶。
“太恶心了。”江浸月呢喃,指尖更用力地挠过皮肤。
他是如此的厌恶自己的身体,厌恶这般不像男人的身体。
他转身,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镜子里映出他布满斑驳红痕的肩胛,那红痕道道交叠,宛如急欲振翅的羽翼。
开文啦,这次背景是2013年!求收藏啦!么么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又失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