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迎亲

魏国南境,越州城内。

昏睡了一日的太阳临到傍晚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突然间兹拉兹拉地让大地灼热起来,本该是秋风飒爽的八月,却叫人如在暑中,闷热难耐。

此时的安乐村里,百鸟归林,炊烟袅袅,一团又一团的雾气飞入橙黄的天光里。村西那棵大榕树百年来四季常青,而如今,树上挂满了红绸,红绿相间,隐入尘世的喧闹中。

站在大榕树下往村里看去,最扎眼的就属那挂满大红灯笼的小院落。那是村里寡妇胖婶的家。

走进院子,只见并排的三间小房间,正中间的是大堂,平日会客、吃饭的地方,左边便是胖婶的房间;右侧原是儿子李东林的房间,半年前他订婚时,曾给这屋修葺翻新过,用作婚后的新房,房梁上挂着半旧的红绸和大红花,虽然是十几年的老房子,屋内却洗刷一新,一应家具,也都是超出同村水准的洁净温馨;

小院东西两侧分别是厨房和鸡窝、牛棚;院子里,同村的大叔们在烧火、炒菜,婶婶们在洗菜、摆桌……乒乒乓乓的锅碗撞击声伴随着奏乐声、交谈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今日,是胖婶独子李东林迎娶新妇的大喜之日。

太阳倾斜过树梢,迎亲队伍才刚出发,前往隔壁的长宁村迎接新娘子。

迎亲队伍缓缓经过大榕树下,吹拉弹唱,敲锣打鼓,简直比新年还要热闹。

没人注意到大榕树上或挂着或趴着的小顽童们,待队伍走过,树上那些个好奇的小脑袋便迫不及待地从茂密的树叶中伸将出来,眼巴巴望着迎亲队伍离去的方向。

“众将士听令!”队伍还未走远,一个瘦瘦矮矮的小女孩刷的一下从不高不矮的树干上跳了下来,她一手撑地,一手向前伸出保持平衡,身躯半蹲,活像武功了得的大侠。

只见她振臂一呼,原本在树干上张望的脑袋便都嗖嗖嗖的落了下来,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东林哥大婚的好日子,咱们一同到长宁村迎接新娘子,给东林哥长长气势!冲呀!我们要比他们更快!”

“冲呀!”孩子们兴奋地跟在女孩身后,朝着永宁村奔去。

全是些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一个个都还没有家里的锄头高,这争先恐后的气势可比人正式的迎亲队还要足,再听他们的叫喊声,倒是与那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无二致。

成亲这样的大事,在这个小村子里不可谓不新鲜,对生**热闹的小孩子来说尤甚。

那个领头的小女孩名叫夏迎春,年方7岁,瘦得跟竹竿一样,两条白白嫩嫩的小短腿甚至都没有她阿爷从田里挖出来得莲藕粗,却是村子里的孩子王。

爬树捉鸟、下河叉鱼,上房揭瓦……总之村子里的小孩儿们但凡哪天脏兮兮的回了家,准会收到家里长辈的一句抱怨:“又跟迎春那小丫头跑哪疯去了!”

李东林在与新妇订婚之前,心中思念却不好亲自找去,又恐永宁村的情敌们近水楼台抢了先机,可全都靠夏迎春这小娃娃自告奋勇,在中间牵线搭桥。

有时是替他送个帕子,有时是送他亲手刻的木簪子,有时只是传几句话或一张字条……总之为了一串糖葫芦,她可以整日的在两个村子间来回跑都不带歇脚的。

虽说要走上山下田,曲折泥泞,不过这对从小在这田野间生长的夏迎春来说,轻而易举。时间久了,也敢自吹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两个村子往来的捷径了。

有夏迎春带头抄小路,这一群“童子军”竟然比正式的迎亲队伍到得还要早。

新娘子是永宁村的村花陆青青。那时,夏迎春并不知“村花”为何意,只是觉得青青姐真好看,难怪东林哥天天嘴上念着,心里想着,直言非她不娶。

后来她听媒婆说,不但东林哥喜欢,永宁村的适龄小伙子就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她顿感东林哥竞争激烈,两头跑得更勤了。

好在青青姐对长相清秀,人品老实的东林哥一见钟情,不求财不求权,只要嫁他。

起初陆家大爷反对,嫌弃东林哥家贫且早年丧父,没有福相。可耐不住青青姐喜欢,陆家大娘又向来豁达,仔细考查后,发现东林哥和他娘胖婶在村子里口碑不错,二人也都踏实良善,勤劳肯干,便做主同意了这桩婚事。

这些内情,本不会说与外人知,何况一群小屁孩。而夏迎春作为半个小红娘,这一趟一趟跑下来,可谓坚守在独家的第一线,想不知道都难。

何况陆家大娘次次见到她,总也拐弯抹角的打探起东林哥家的情况。迎春实诚又会捡好话说,起码保证了陆家大娘十次有八次满意。

因此迎春时常觉得,在东林哥的婚事上,她的功劳那真是大大的,确实对得起东林哥和胖婶时不时的投喂,也难怪她对此事尤为上心,去永宁村的这一路上,只怕比李东林这新郎子还要激动呢。

迎亲队一路吹吹打打,东林哥牵着家里的老黄牛走在队伍中间,头戴红花,身着红衣,意气风发。

迎了新娘子,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安乐村去。

这群“童子军”也不抄近路了,左右围绕在骑着老黄牛的新娘子身边,仗着个矮的优势,不时的偷看红盖头下新娘子的脸,谁看到了,便大声欢呼,得意洋洋。那欢喜的模样,尤胜新人。

新人也不恼,反倒觉得孩子们的笑闹为这场略显寒酸的迎亲增添了许多喜庆,一把一把地往他们手里塞喜糖和瓜子。

对于这群从小长在山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娃娃们来说,一年之中最激动的日子无非那么几个:新年、端午、中秋。

一来,这些日子可以任意玩耍,不需要帮家里干活;二来嘛,新年有鸡腿吃,端午有粽子吃,中秋有月饼吃,再不济,总归伙食是比平日好些。

如今,值得开心的日子又多了一条,那便是如今日这般:有人成亲的日子。

不但不用下地干活,还有好吃的好玩的,最重要的是,还能看到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迎亲队伍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安乐村,此时的胖婶家小院里万事俱备,宾客皆已入座,只待新人礼成之后便可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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