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没找到人帮我带孩子”，严毅抱歉地看着许薇，脸上满是尴尬。

今天本来说好的让他舅妈帮着带一天孩子，但是他舅妈突然拿乔起来，说是这段时间带孩子累了，想吃点好的补一补。

严毅听了这话心里就来火，孙美凤离开了之后家里好几个亲戚都说愿意帮自己带孩子，他虽然对以前的事有芥蒂但工作忙实在没办法就把孩子托付给了还算关系比较近的舅妈。

虽然没给钱，但是这段时间可是没少给他家送东西，乐乐的口粮不提，红糖、麦乳精、大白兔甚至还给他家换了两只鸡！

就这样，他家乐乐不到一个月瘦的都脱了相，舅妈竟然还好意思问自己要东西！

严毅一怒之下就把孩子带出来了，结果一时之间还找不到人带孩子，只能带着乐乐一起来相亲。

“没关系”，许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着乐乐的眼神却很温柔，“他叫什么名字？”

严毅眼神也软和了起来，“叫严良年，小名叫乐乐，3岁3个月”。

乐乐像是听到有人叫他，他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严毅一眼，又看了许薇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说话又低下了头。

“这孩子他妈妈”，严毅见儿子这样神情黯淡了起来，刚想解释就被许薇打断了，“孩子还在呢”！

许薇又看了乐乐一眼，想到自己那个没缘分的孩子暗暗叹了口气，“我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许薇今天是没想过来的，但是她妈在家里实在闹得厉害，嫂子又在边上扇阴风点鬼火，她日子也不好过。

况且她也清楚，按她妈的那个性格，这次来相看的人肯定是愿意出钱的烂人。

但是临出门媒人跟她偷偷讲说是相亲的人换了，条件不错，人品更是比之前的那位不知道好了多少，许薇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出来了。

事情出了之后许父倒是很乐意接女儿回家，许母和她嫂子是万分的不乐意，至于她哥许晨那更是一个万事不管的人。

严毅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听说了一些的，初听时觉得震撼，可再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他从小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也是后来家里出事后做事才有了些章法，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看不上打女人的家伙！

“我前夫和我前婆婆都蹲监狱去了”，许薇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我害的，你不怕吗？”

严毅见她这样心里还挺不好受的，他组织了下语言，本想说的委婉些，可最终还是说了心里话，“我听人说过你的事，那个男人活该，不是个东西，像他这种跟女人动手的畜生坐牢也活该！至于你那个婆婆，既然都判了刑，想来也不会是无辜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许薇偏过头去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说了声谢谢，语气很真诚。

从事发到现在快两个月了，她在医院住院的时候还好，听不到太多闲言碎语，但是出院后，她妈和她嫂子成天阴阳怪气的，家属院的人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就算是许薇心里觉得自己没错也偶尔会自我怀疑。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倾诉，“我当时怀孕6个多月了，他以前推搡过我，但我没当回事，那天他喝了点酒，我嫌他酒气熏到了孩子，他就一脚将我踹到了地上”，这段日子里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一遍一遍地重复失去孩子的过程，“我肚子当时就疼了起来，但我顾不上，因为他第二脚已经落了下来，为了自保我拎起凳子砸破了他的头。而他母亲看到儿子被打，拎起菜刀就冲了过来，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她也打倒在地，但是我的孩子没了”。

许薇这段时间好像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如今说起这些事来，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没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就是对不起那个孩子。

“后来他跟他妈都被抓了起来，我跟他离婚回了娘家”。

严毅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没想到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乐乐将手帕递给了许薇。

“乐乐？”严毅惊讶地看着儿子。

“不哭”，乐乐见许薇不接手帕，疑惑地歪了歪头，但是没有将帕子收回去。

许薇笑着接过手帕，本就忍不住的泪水瞬间决堤，她跟严毅说了声抱歉，出去整理了下心情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见严毅父子俩还没有动筷子脸上表情更温和了。

“是阿姨的不好，乐乐饿了吧”，许薇又点了一份蒸蛋单独放在乐乐面前，还把手里的汽水递给他们父子俩。

“跟阿姨说谢谢好不好？”严毅低声跟乐乐说话，乐乐抬头看了许薇一眼却没说什么。

“没关系，咱们先吃吧，饭都要凉了”，事发之后许父忙着工作，再加上性子也没那么细，没想着要来安慰女儿，家里其他人更别提了，这也就导致事发这么久了还是许薇第一次将事情说给别人。

等三人吃得差不多之后，严毅清了清喉咙说起了自己的情况，“我家里没有父母就我跟乐乐两个，她母亲和我分开了。我也不瞒你，我想再婚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有个人照顾乐乐。我在运输队上班，是开货车的，因为经常要出差，还是队长，工资每个月52块5，出差还有一些补贴，这个不是固定的，但每个月也能有个十来块。我跟乐乐现在住在运输队的家属房里，因为这是我父母当时的房子，所以面积还比较大，三室一厅。如果咱们能成，结婚之后我会把工资都交给你，还能给你找一个回收站的工作，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照顾好乐乐，别的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谈”，严毅表情很认真，语气也非常真诚。

“你知道我以后不能生育了吗？”孩子六个月意外流产对她的伤害特别大，医生说以后基本上不太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许同志，我也不想瞒你”，严毅有点尴尬，但还是决定说出实情，他喜欢难听话说在事前，“如果我是外人，对这一点我会很遗憾，但是因为咱们在相亲，乐乐又这么小，这对我来说”，严毅说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他没想瞒着许薇，但是这话说出来是真不好听啊！

许薇抬头对上严毅的眼神突然笑了出来，“我知道，这是我的优势”。

“我不是这个意思”，严毅摸了摸鼻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说这话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你的条件比我好太多了，我高中毕业之后进了服装厂做临时工，没下乡，领导其实跟我说了再过两个月就能转正，但我被催着结婚，后来刚结婚就有了孩子，他家里人闹着要我辞职，我被烦得受不了了最终放弃了工作”，许薇其实搞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听了许母的将自己嫁出去，应该是为了逃离那个家吧！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严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他跟前妻一样是媒婆介绍的，也是认识没多久就领证。生了孩子后，前妻喜欢待在娘家，还把家里东西搬回娘家，严毅提过好多次，适量可以，但是到底他们是有自己的小家庭的，但是对方毫不理会，如今又说有了别的想法，要跟自己离婚。

严毅找人查过她暂时还没跟别人搅在一起，想了想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没意思，所以痛快地离了婚，就是乐乐这孩子受了影响。

如今也是没办法，必须得给孩子找个妈，况且他看得出来，乐乐还挺喜欢许薇的，他也觉得许薇挺对脾气，要是许薇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包子，他反而还看不上呢！

他工作忙，家里的担子基本是要许薇扛起来，许薇如果是个包子，他是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还有就是他本来没打算提工作的事情，回收站的主任欠自己一个大人情，给了他一个工作的指标，也是看乐乐喜欢她，严毅才提出来的，也是想着真心换真心吧！

“我觉得挺好”，许薇叹了口气，家里没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她没工作没收入，也没办法搬出去住，找个男人嫁了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再者说她其实也不怕，她会对孩子好，而且她相信孩子由她带，严毅也不敢对她不好，他不是傻子，他对自己不好，自己就不会对他儿子不好？

“结婚那些大件我什么都不要，但你要给我80块，这个钱我也可以明确跟你说明用途，其中40块我会给我爸，剩下的钱我会带过去”，许薇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喜欢搞那些弯弯绕绕的。

严毅摇了摇头，“我给你200块，你怎么用也随你，但是毕竟是结婚，我还是给你买一块手表，你再看看是想要一辆自行车还是缝纫机？”

许薇想了想还是没拒绝，她会把对方对自己的好都记在心里，加倍还给孩子，“可以买，但是不要带到我娘家”。

今天其实本来不是严毅来相亲的，阴差阳错介绍人把许薇介绍给他，许薇的情况也跟他说了，他心里有数许薇娘家人应该都不是特别好，但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矛盾已经这么严重了。

“我今天去开介绍信，明天咱们去把证领了，酒席”，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酒席咱们就不办了”，许薇很不在乎这些，日子能不能过得好，不是看结婚时排场怎么样，她第一次婚姻排场倒是不小，三转一响倒也有，结果呢？

两人又谈了一些结婚的事情，严毅推着自行车让乐乐坐在后面，陪着许薇回了家。

许薇没请他进去坐坐，她停在了家属院门口，轻轻弯下腰看着乐乐，“乐乐，阿姨回家了”。

乐乐低着头没什么反应，许薇也没在意，她看向严毅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说，“明天见”。

严毅笑着点了点头，“明天见”。

许薇到家的时候刘春芬刚从副食品店回来，又要做饭又要给儿子炖海带汤，正忙不过来，看到许薇后，刘春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那么大个人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在家里是一点活儿都看不到啊？老娘一天到晚伺候这个，伺候那个，你就见不得我闲一会儿是吧？人家都说姑娘是爸妈的小棉袄，咱家倒好，养出了这么个不孝顺的东西，净知道给家里丢人！”

刘春芬骂骂咧咧个不停，许薇本不想跟她计较，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自己老娘是个什么德性了，但是听到刘春芬越说越难听，许薇还是躲了出去。

在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许明梁才回来，他看到坐在楼下低头不知道想什么的许薇眼睛一亮，忙小跑了过去。

“薇薇，看，爸给你带了什么？”许明梁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递给许薇，“你陈叔孙子今天满月，给我们一人带了两颗糖，快装起来，别让你妈他们看见！”

许薇看着手中的糖眼眶微热，她拆开包装塞了一颗在许明梁嘴里，许明梁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爸是带给你吃的，你给我干什么，我一个老头子了吃什么糖啊？”

“甜吗？”许薇打断了他，许明梁无奈地笑了，“甜，当然甜，我闺女给我的糖最甜了！”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楼，刘春芬看着两人进门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许明梁也不理她，只拉着许薇说话。

许家是两室一厅，许晨没结婚的时候许薇跟她哥住一间，中间挡了个木架子上面挂着布帘子，好歹算有个个人空间。

后来许晨结婚了，家里就把阳台隔出来一小间给她，许薇嫁出去之后阳台的隔断就被拆掉了。

等许薇再回来之后家里已经没有她住的地方，她这一个月都是用几张椅子拼出来一个简单的床凑和着睡的。

“爸前几天忙没时间收拾家里，等过两天我找几块好木头把客厅改一下，隔出一块儿地方来，不大，但是也够你住的了。你现在身体受不了寒，冬天冷可不能在阳台上受冻”，许明梁絮絮叨叨地说着，许薇也没打断他，更没说自己明天就要嫁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