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飞雪

第一章

大启王朝蒙仙人之授开国,素有崇仙敬神之俗。而本朝天子惯爱求仙问道,奉道士为一国之师,因此天下大小仙门道派林立,既有承仙人衣钵的辉元三派,亦有浑水摸鱼的坑蒙拐骗之徒,但若要说势头最盛的一方,既不是统管天下仙门的仙盟,亦非京中镇守紫薇星的摘星塔,而是位于皇都以北,背靠绵延雪山的飞雪城。

因仙人有感于西崖风雪题诗“飞花零落江山寒,雪峰傲骨川不摧”而得名的飞雪城,是仙人所立辉元宗解体后的三派之一,亦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城。

老城主于五年前离世,现在的飞雪城之主是老城主的弟子,手握十大名兵之九长刀“秋鸿”的年轻人——问飞鸿。因身有赤尾鹰相伴,人称“赤羽秋鸿”。

五年前,老城主被问飞鸿的师兄所杀,偌大的飞雪城的重担就落在了年仅十七的问飞鸿肩上。好在这位小弟子天赋过人,本事也不俗,不仅借先人人脉结交四方人能,还在及冠那年突破大境界,维持住了飞雪城世代荣光。

如今飞雪城仍旧欣欣向荣,是无数人向往的天下第一城,城主本人的名声也是举世无匹,哪怕年岁尚轻,也已是谁都要退让三分的一方大能。

飞雪城中处处流传着这位少年城主的故事,譬如现在,酒馆的说书人就在涛涛不绝地讲着五年前问飞鸿城主走南闯北的事迹,以及至今未有定论的暧昧传闻——这问飞鸿城主,可当真是个情种。

城主是好风雅之人,所作诗文整理成一本《雪春集》,于市井流通。这书中字句皆深情,俱是对一人的思念之意,不知是谁得了问城主如此深情,不乏好事之人向问城主打听,但全都没有被透露分毫。那位被问飞鸿深情恋慕着的人仍是个谜。

“但眺看,西南风冷,难抵君怀。哎哟……流云兄你看,这篇如何?”魏闲手拿一本《雪春集》,翻给同行的友人看,“可真是名不虚传的情种啊。”

这“流云兄”只是微微撩开斗笠的纱帘一角,随意扫一眼书上的诗行,“矫揉造作。”

魏闲笑道:“流云兄眼光未免太高,依我看,只要至情至性,就算是上乘文章。”

“对一个无影之人渲染深情,岂不可笑?”他摇摇头,推开那本书满情字的诗集,“玩弄文字罢了,写的也太腻了。”

魏闲知道流云这张嘴刻薄,便也不与他争,扯开了话题,“听闻东市的烤鸭不错,不如我去买只来尝尝味道?流云兄可要点好一桌酒菜等我哦。”

“知道了——”流云轻叩桌面,“你等着尝尝飞雪城的名酒便是。”

酒馆里,说书人执一卷话本,拖着抑扬顿挫的语调,“话说在五年前,问城主被老城主派去了那位于西南群山中的天水泉。这天水泉呢,乃是辉元三派之一,只不过当时隐于林中,鲜有人知。而当时的天水泉之主,则又与我们问城主有一番因缘。”

“天水泉主风烟,乃是老城主有实无名的首徒,后来拜入老城主的师兄门下,继承天水泉,与我们问城主师兄弟相称,情谊深厚。”

小二送上酒水与下酒菜,流云从桌角的木桶里抽出一双筷子,却并未掀开纱帘用菜。

问飞鸿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而他人生的二十三年,虽有波澜,但说来也简单。

在十七岁前,问飞鸿都未踏出过飞雪城,一直在老城主处潜心修炼,而他十七岁那年,奉老城主之命前往西南天水泉取淬剑天水,遇见了师兄风烟。

问飞鸿无疑是天才,十七岁便结金丹,但从来隐于城中,名声不显。这被老城主娇惯长大的小少爷嫉恶如仇,更是年少无知,一到西南地界就给风烟惹麻烦,欠下风烟三十万。

此后这一年间,他跟着风烟走南闯北,结识不少英豪俊杰,也将自己飞雪城首徒的名声打了出去。在老城主与风烟同归于尽后,那一年的游历为问飞鸿撑起飞雪城助力不少。

性子热烈的少年人不得不沉淀下来,于飞雪城中潜修的同时用师父师兄留下的势力人脉维持飞雪城,但肝胆热血未改,仍爱行侠道之事,闯出了“赤羽秋鸿”之名。

五年,足够物是人非,但飞雪城繁华未改,仍是旧时模样。

这回流云是陪着魏闲来飞雪城,魏闲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散修中也算实力出众,便想来飞雪城三年一届的试仙大会闯荡一番。流云对这种麻烦事毫无兴趣,只准备在场外吃喝溜闲。

距试仙大会开幕不过几日,飞雪城中已聚天下少年英豪,热闹非凡,要不了多久酒馆便坐满了人,流云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倒也不叫人起疑。

“流云兄!”魏闲抱着烤鸭急忙忙跑来,“真是不错,隔着纸包都闻见香了,快尝尝啊。”

流云拨开纱帘,露出尖削的下巴和微微含笑的唇,叫魏闲愣了片刻,叹道:“我早就想问了,流云兄为何偏要戴着这斗笠呢?该不会连晚上休憩时都不摘下吧。”

流云随口道:“貌丑,不宜见人。”

魏闲大笑,“我观流云兄可是一等一的丰神俊朗,这貌丑可就是胡言了,敷衍也找个好由头吧!”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流云已将一只鸡腿夹了去,边吃边胡诌,“你怎知我不是满脸疮疤面上生疮,胡乱猜测可不好。”

魏闲皱起脸,“休要在吃饭时说这些!”

这酒馆临接飞雪城主街,距东门不远,属实是个好地段。

“好大的阵仗。”流云瞥了一眼街上动静,“那是何人?”

“你竟不知?”魏闲神情不明,打趣道,“那可是问城主的绯闻情人,这二人交情甚笃往来甚多,许多人都猜测这位碧云宫的二小姐对问城主有情,或许就是那诗中人呢。没想到这次连碧云宫二小姐也来了,真是有热闹看了。”

“捕风捉影之辞竟也乱传,就不怕污了姑娘清誉吗。”流云摇摇头,不再看那位二小姐引来的热烈动静,“你金丹未成,与她擂台相见也不是没可能。”

“哦?”魏闲晃着酒杯,倾身向流云靠近,“那依流云兄看,我有戏胜出吗?”

“三七开。”

“她三我七?”

“她七。”流云点了点魏闲胸口,“你三。”

魏闲大笑,“流云兄说话好生伤人!这桌酒得你请!”

也不能一整日泡在酒馆中,魏闲提出要在飞雪城中走走,至少要去那城主府门前探看一眼,才算是不枉此行。

这位问城主可不低调,早些年间,他必须使各种手段为自己造势,才能维继飞雪城威名。因此如今在飞雪城中大街小巷流传他的故事,他就是这样告与天下人知:他问飞鸿就是当今天下无双的青年才俊,而他手中的飞雪城也是无可比拟的天下第一城。

“碧灵仙子,别来无恙。”

忽有刀风四起,卷满城春叶落红,便是那天仙似的孤云也在这一刀之势下更变行迹,涌向城墙以西,被烫红的落日灼出艳丽绯色。而一只红尾白头的猛隼自黄昏城头疾掠而过,落在独立楼头的年青人肩上。

他金绣玉缀的衣袍比夕阳更红,火似的烧着,较身后盛景更夺人眼球,虽张扬过头,却不叫人生厌。

那柄天下至快至美的秋鸿宝刀别在他腰间,也沦为这容色极妍的年青人的点缀。

满城飞花中,碧云宫二小姐——碧灵仙子林椿深御碎花而起,稍作一礼,便落于问飞鸿独立的楼头。她与问飞鸿笑语着什么,叫楼下众人无法听清,只得见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

“流云兄呀,你看这林二小姐对问城主是有情还是无意呀?”魏闲勾过流云的肩头,好不正经地打量着楼上二人。

“何必在意这些。”流云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若是有情,他二人门当户对也是一双佳人,若是无意,做江湖好友照样是佳话一段。”

“哎呀,走这么快作甚!”魏闲急忙忙追上拨开人群离去的流云,“好不容易见到城主一趟,果然如传闻那般面若好女啊。”

流云忽然指向城主府大门。

魏闲:“唔?”

“你这么喜欢他,大可去府上求职,你实力如此,若自请做家仆,定然不会被扫地出门。”

听出他话中不满之意,魏闲笑道:“怎么?流云兄,我是哪里惹到你啦?”

“有这工夫,不如琢磨你该如何在试仙大会取胜,可别输得太难看。”

“哈哈!哪有如此执着!今年不成那便三年后再来,三年后不成便再三年,横竖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流云也跟着笑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道中人,要自在些才好。”

为年轻城主增添容光的夕阳渐渐沉了,天色也泛着昏意,流云辞了魏闲夜里同游的邀请,独自回客栈休息去了。

客栈楼层不低,从窗口能望见城主府内那棵参天繁茂的桃树,叫流云不由得喟叹一声。

.

试仙大会开幕那日,魏闲软磨硬泡了半晌才把流云拖出客栈的门槛。

“这等热闹都不凑?你究竟来飞雪城做什么?”

魏闲把流云拽到人潮熙攘的主街上,除却来参加大会的子弟、散修外,城中来围观的普通人也不在少数,毕竟构建起飞雪城如此基业的,不仅是历任大能,还有对仙家而言朝生暮死的寻常百姓。

飞雪城一派盛世图景,魏闲见识甚广,一眼扫过便能认出几位说书人笔下的红人,譬如那金绥玉冠的金陵洛家小公子,又或是一柄短刀惊魂的傅氏游侠。不过对流云来说都陌生得很,一群初出茅庐的小辈罢了。

“流云兄,我要上了,要为我鼓劲哇。”

魏闲运气而起,一跃而上台柱,“依你看,我胜算几成?”

“重头戏还没开始呢,你先怯场不成?”流云笑骂一声,展开手中折扇挥他上场,“赢漂亮些。”

这还不算是试仙大会的正式开始,不过是各方人试试手的地方,以散修为多,世家门派弟子通常不愿掺和,赢不体面输却丢人。不过魏闲不是如此拘束之人,有热闹便要凑一脚,输赢倒要排第二了。

流云心知这样的场面对魏闲而言不在话下,便戴牢了斗笠,退至会场外围。

赛台四周有浮石高悬,是给各大宗派的长老先辈准备的观战的好去处。试仙大会三年一届,说是各家轮流操办,其实大多时候都在飞雪城。小辈散修都会在此炼仙台上一展身手,也是为自己博机缘赏识的机会,若是天赋异禀的后生,一局赛了就被哪位大能收入门中也是常有的。

操持一切的飞雪城主自然居于主位,流云一眼便能望见端坐高台上的红衣城主,眉目已褪去了少时稚生生的柔美,愈发显出艳冶惑人。

流云在自己身周设下了遮盖气息的咒文,只要他不愿,便无人能探他行踪。

半柱香的工夫,魏闲便已从赛台上御剑而下,除去袍子被削了半截外,并无其他伤处。

“好生厉害的年轻人,”魏闲飘飘然落在流云身旁,故作苦恼地扯了扯衣摆,“哎呀哎呀,我可没有多余的袍子了,飞雪城衣食皆金,流云兄再借我些银子可好?”

流云知他不过玩笑,随口应道:“你包里不还有灵石么,换了便是。”

“那可不成,哪有用粟米换虫蚁的道理。”魏闲摆摆手,“我还得留着修炼用呢。”

试仙大会还未正式开始,这时候不过是年轻人打闹过场。流云没什么兴趣,压低了斗笠,往附近的茶摊上一坐,看炼仙台上刀光剑影。

不过眨眼的功夫,魏闲就已跑没影了,流云便让摊主先别上给魏闲点的那壶茶,等人回来时怕是茶都凉了。

人群闹哄哄地往炼仙台涌去,不知是什么动静。这茶倒是香气扑鼻,应当是就地取材,用的飞雪城中种了满街的桂花——这倒是问城主的爱好,飞雪城中四季花开,皆由灵力滋养,花团锦簇的叫人看了便心情稍霁。

红衣飘扬,本该端坐主台上的问城主竟在众人注视下落到小辈扎堆的炼仙台前,礼数周全地抱拳相敬,“这位前辈,在下贸然打扰还请见谅。在下远观前辈剑法,开合之间暗藏龙蛇气象,只是走势刁奇,不似寻常剑招,倒像是鞭法那般。”

这被问飞鸿恭恭敬敬以“前辈”相称的,不是旁人,正是上台去凑热闹的魏闲!

魏闲那张嘴哪里藏得住事,挠挠头便将他供了出去,“或许如此吧!说老实话,这几招也并非我自己钻研,而是与我同行的友人所授。”

流云手中的陶杯都要掐碎了,恨不能当即冲上去把魏闲带下来——当然是不可能的。

才片刻不留意,这二人竟就过起招来。魏闲实力不俗没错,但与名冠天下的飞雪城主相较还是逊色太多,很快便被抓住了破绽,大大方方收手认栽。

问飞鸿莞尔,“这剑招果然不凡,若有机会,在下也想与那位结识一番,不知可有此缘分?”

真是图穷匕见,唯独魏闲浑然不觉,大咧咧地摆摆手,“他也来了的,就搁后面坐着——诶?”

流云在桌上放下块碎银,隐入人群中,有隐匿气息的阵法护佑,定不会被人找到。

就不该被魏闲带来这地方,他本意只是回飞雪城远望故人一眼,并不打算和谁有什么牵扯。

他逆着人潮,回到自己落脚的客栈。这间客栈距城墙更近,飞雪城的城墙是上千年的老东西了,为历任城主加固过,至今依旧坚不可摧,在昔日战时也充作据点用过,可称铜墙铁壁。

他眸中明光烁掠,城墙上一道光圈明起,不被任何人注意到,转瞬即逝。

新文终于端上!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磕头)求收藏!!!

首七天连更,无榜单期间可能会每周休两次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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