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的孤儿院里时不时传出小孩玩闹的声音。
稚嫩的童声几乎充斥着整个操场,画面定格在蓝色的天空下的地面上,好多个五六岁的小孩们正围坐在地上形成一个大大的圈,而有一个小孩绕着圈跑,手里拿着一条红领巾,正在玩丢手绢的游戏。
他们正无忧无虑的享乐着童年的欢乐时光,而不远处的楼下,台阶处,唯独初煦独自一人坐在上面。
他入园的时间比别人都早,只不过比他还早的小孩都已经被别人领养走了,所以他比这里的小孩都大个两三岁。
初煦的小手抓着一本“小学数学集”,书就搭在腿间,而他随意选了个靠进墙的位置,窝坐在那里。
风随意吹乱他的发丝,像是很轻很轻的摸摸头。
湖水安静起来,风也会变得温柔。
阳光照射过墙与楼梯折映出一道倒影,穿透过扶手的阳光懒懒散散的只洒在一个人身上。白色的衬衫,干净利落的发型,与初煦相仿的年纪。
不过的是,他在楼梯上眼睛一直看着下面的初煦,偷偷的看。
他看他,看他手中的书,看他被吹乱的发丝,看他小小的身躯,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看书。
他不是第一次偷偷地看初煦了。
在午睡时会在众多床位中,眼睛交杂过许多视线,只为找到一个孤零零的睡在床上,喜欢脸埋在被子里的初煦。
在打饭的时候,每个小朋友都可以有两个肉丸,快排到他的时候,他忽然不想吃肉丸了,便拒接了,然后端着一碗只有豆腐青菜的白饭落坐。
因为他看到初煦排在他的后面,他数了肉丸的数量,一共还剩下八个,初煦排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只要自己不打肉丸,然后就会剩下四个,打饭的阿姨会把剩下的肉丸都盛给他。
这样初煦就可以吃四个了!
哼哼。
得意的人安心地午睡了。
然而今天的日子要比明天少一点特殊,明天更重要。
在这个长江以南的地方,万物总是被湿润包裹着,就是泥土也要褪出一层皮,将自己洗净重新埋起。
初煦的生日就是在明天,众人都爱说的万物复苏的季节,也就是春天。
当时初煦被送过来时,他仅仅只有几岁,是他自己走过来的,门口的保安问他:“小朋友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呀?你妈妈呢?”
初煦顶着白嫩、一脸无害的脸庞,抬头对着保安说他妈妈让他在这里等她。
保安听后马上联系了园长,听后他都忍不住心一阵阵的疼,园长看着这么一个几岁的孩子,心里就在想:都养这么大了,怎么就不要了呢……
初煦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信,指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发白,应该是挺害怕的。
园长想着让他放松点,对他讲了几句话:
“小朋友饿不饿?想吃东西想喝水吗?”
“看那,有只小猫!”
“你叫什么名字呀?”
“……”
这过程中就只有孟园长一个人在讲话,正当他词穷时还好生活老师及时赶来,这让孟园长刚四十不惑的头上少长几根白发。
来的生活老师似乎经验很足,没有立刻询问初煦的事情,不然这样很可能会溃击孩子幼小的心灵。
她对初煦自我介绍说:“你好啊!我是这的生活老师,我叫肖清,不过你可以叫我小清老师,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都可以来找我哦!”
肖清语速温柔缓和,她不管身旁的小孩回不回应,只要能听到就好,一步脚印一步泥,不功亏一篑。
她领着初煦,同在林荫小路上行走,刚过十点钟的太阳温暖舒适,味道像晒在阳光底下的大棉被。
“小朋友,你有没有见过柳树啊?”
“……”
“我可是很喜欢柳树呢!你看——”说着肖清指了指面前越来越近的树荫,那里就有一棵高大的柳树。
二月春风似剪刀,拂堤杨柳醉春烟。
风吹刮着柳树,如同刮痧般地。一根根长长的树枝上挂满了绿色的星辰,没来到宇宙便坠落银河系。
“柳树喜阳光,生长在光亮之中,可它的寓意却是忧伤。”她轻轻叹一口气。
“本来这里不止有这一棵柳树的,但就在几年前其他树都生病了,园长只好不让它们如此痛苦的活着,将那些柳树砍下,托人将好的木都做成了桌椅板凳。”
他们刚好走到那棵柳树下,风不停息,肖清的裙摆不断晃动,她顺势坐到刚才讲到的那个的凳子上,就在那棵柳树的旁边。
“可是就是这样一棵柳树,从小小的树苗,生长成高大的大树,期间历经未知多少风雨苦难。”肖清拨弄着发梢,继续道:“现在的它依旧云淡风轻的生存着,也许他还在经历着我们不知道也不曾知道的事……”
初煦内敛已过,他还是有孩子气的,他跑到柳树下,拨弄着树叶,像是听懂了什么,回过头对肖清说:“我喜欢……柳树。”
肖清听到后满是欣慰,仅仅是几句不关紧要的交谈,然而这样换来一句终于舍得开口说话的嘴不如说是进步的开端。
初煦坐了过来,和肖清面对面。
他太矮了,脚蹬不到地面,于是双腿来回晃动。
语气还不是很坚定,小声地说道:“我叫初煦。”
肖清露出一丝笑容,想要更了解一点,“好,是哪个煦呢?”
他继续摇晃着他的双腿,又抬头看上面的柳树枝头,清新的味道直通鼻腔,很好闻。
他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描述这个‘煦’。
正当肖清误以为冒昧到他,正要转移话题时,对方直接跪坐在椅子上,因为距离太远了,所以爬在桌上,过来扒她的手掌,往她手上放了个有质感的东西。
是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初煦说:“妈妈让我交给你们的。”
打开信封,有两张,她从第一张开始看起。
“你好,我是初煦的妈妈,我叫温小家。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将到另一个地方继续生活……
我得了肺癌,已经是晚期,是去年我在单位体检查出,然而发现已经太晚太晚了,而现在的我更是严重了,我经常半夜咳醒、咳血,每次我看见初煦静静地睡在我身边时,我就会忍不住无声哭泣,为什么他的命会这么惨?但还好折磨的不是他。他的爸爸在他三岁时留下一屁股债跑了,至今未明,就连我俩的结婚证都没带。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啊,在和我结婚前对待我的模样,是别人都羡慕的宠爱,在我怀孕后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入微。
我依旧记得他看到我成功生下初煦时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既是高兴又是美满。那天是立春,我记得很清楚,我也是和他在春天相遇。
我和他一致决定,孩子就叫‘初煦’,立春迎来的第一道曙光。
可就是这么一道曙光,最终还是照不亮黑暗。
他爸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回家。我知道他干活的地方,那时我们家里不富裕,也不算小康。
我按平常一周送一次汤给他的习惯,去了一趟他干活的工地……”
温小家穿过被灰尘笼罩的建筑工地,现在是休息时间。她进入工人们的休息间,不拉开门还好,拉开门烟味和灰尘悬绕在小小的空间里面,害得她大咳好几下,连眼睛都咳红了。
让温小家瞳孔微缩的,是初明礼不是在休息,而是在休息室打麻将!
他们有四个人各坐一边,麻将的嗒嗒声以及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沓钱,这明摆着是在赌博啊。而且上班期间,就算是连休息时间也不能够娱乐打牌吧!?
可见初明礼叼着烟,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面前的麻将,他脸色很臭,显然牌面不太好。
温小家直直上前,她想抬手去拿掉他嘴边的烟,吸烟是真的对身体不好,但初明礼闪头躲开了,他不知为何变得如此邋遢,就连温小家都觉得他们恋爱时他斯文干净的模样是一张可卸面皮。
眼前的初明礼不仅抽烟,还赌博。
电光火石之间,他眼睛明暗交界般闪动,忽地跳了起来随口把嘴里的烟吐掉,把自己面前的麻将全部推开:“糊了!”
站一旁的温小家被吓一大跳,她盯着初明礼眼神忽然有些黯淡。
他的同伴们一直在吹嘘,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或许都在等别人先给钱。
“给钱给钱!快点啊!!”初明礼一拍麻将桌,闹哄哄的吵的别人不得不立刻给他钱,接过钱的初明礼呲着大牙乐呵呵的数着钱。
完全没有在乎过身边的人是不是在看他,手里拿着的是不是给他的汤。是不是温小家,是不是那个和他互相扶持的妻子。
温小家谈不上生气,更多的是失望。她的脾气再好,此刻她的心也开始变得冰冷。
她觉得那煲熬了几个小时的汤他也不需要了,她最后再看了一眼初明礼,最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午间的街头也是那么的昏暗吗?温小家漫无目的的想。她会在某一刻想起一些与初明礼谈恋爱时的特定时光,精致的脸、细心挑选的礼物、融化的冰淇淋和彼此的心。
可是现在已经一点也不需要了,回头看,回忆并不会跟着过来,要舍去一些不舍得的,好的坏的兼收。
在那几天后。温小家在单位下班,去接初煦放学的路上高峰期难免有些堵塞,所以到幼儿园时晚了些。
幼儿园铁门差一半未关,里面已经空荡荡。温小家探头寻找,来了位老师,她连忙拉寻问:“你好老师,有没有看到初煦?”
那位老师正好是照顾初煦的当天的值班老师,她记忆犹新道:“初煦?刚才不是他爸爸来接他了吗?”说着她望向马路,抬手指了一辆车,“呐,就是那边那辆。”
温小家大脑宕机般转头,那辆车在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她的视力突然极佳,一眼就看见车窗里面的初煦和一旁的初明礼。
她不知道他要带初煦去哪,她心里剧急的感觉不是回家,因为他从来没有来接过初煦。
温小家话都哽在喉咙但发不出一点音节,她立刻开上电动车猛然去追那辆绿色计程车。加速绕到那条马路,马上就要看着计程车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xx赌场——
场内一片喧哗,各式各样的装饰物,奇形怪状的吊灯。有大场有小场,大场赌得大,观看的人数多。
鬼迷心窍的人们不死心的赌了输输了赌,有的身上没件衣服,有的可能连底裤都输掉了。
初明礼抱着初煦大步流星的穿过一桌又一桌,喧嚷的声音,烟雾缭绕。初煦当时才三岁,他眼巴巴的看着这么多人丧心病狂的聚在那,眼睛瞪的铜铃大的有,张嘴大笑的有。
“爸……爸爸,我们来这里干嘛呀?”初煦问。
初明礼嗤笑一下,望着面前的赌台,对他说:“没事啊,爸爸带你赢好不好啊……”
话未结尾,初煦刚想再说什么,他被放下,后又猛地拉到了一张赌桌前,动作太大,他被甩倒在地板。
场面强烈的气场晕开,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高但身材硕大强壮的男人。寸板头,叼着根看起来很贵的烟。
初明礼正要上前,他身旁的戴黑眼睛的两名保镖就上前阻拦住。初明礼只好就此距离,“龙哥,那笔债......能不能……”他带来初煦正有此意,“先让我儿子顶替了?我很快的……很快就可以赢回来的!”
龙哥眼皮都不抬一下,但表情却松动了,噗笑着说:“赢回来?去哪赢?”随则呼出一大口烟气,“来啊!我跟你赌。就赌你这只右手怎么样?没了一条腿可不能走,但没了一只手还可以跑可以跳。”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一个身影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只见温小家穿着的那条牛仔裤在膝盖处破了个不大的洞,露出的膝盖有点红肿,头发像是被睡塌了,气色不太好,眼睛也布着红血丝。
此刻初明礼还在极力挽救,他连忙去拉自己的儿子,逼迫他站起来:“龙哥,你看我儿子不就在这吗?”他犹豫了一秒接着立刻说:“我可以把他给你。”
初煦脑袋本该还是晕晕的,听到着句话的时候他瞬间清醒无比,但是他那时还小,有些话听不懂。只不过心情有点怪怪的,就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飘到哪都行,就是回不了家。
一道声音插足。温小家拖着乏累的身子,加快走来,因为她腿受伤所以跑不动:“不行——”
初明礼被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他开始慌乱如麻,“呃……小家,其实这,这只是个误会……”
他想用身体挡住身后的一切,可惜还是被温小家破入,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抱住初煦,把他拥入怀里。她摸摸初煦的头靠在他耳边道歉,说她来晚了。
那股奇怪的气氛还未消失,龙哥忽地拍起掌,他呵呵大笑:“初明礼,这就是你的把戏吗?”
“还是说需要我的配合?”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刀刃,刀刀见血。初明礼脸一下刹白,他尽力压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不,不是的龙哥,求你,求你再通融一下!”
“我并不需要你的什么儿子,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们虽然干的活不尊法,可我们人正直!”
初明礼前几个星期为了一场盛大的赌局,向龙世翰借了不少高利贷。签合约时说明了归还日期,可初明礼却赔了本又折了腰。
不仅没钱还,还越拖越久,利息不知道欠多少了。
幸好龙世翰是正直的人,他不需要赔手赔脚,他只需要他原来的东西。而初明礼这次将初煦偷偷带过来这里,还是要把初煦押给别人,温小家多次积压的情绪再也忍不住。
她再也冷静不了了,她现在很想扼杀一个她曾经爱过的人。温小家温柔的看着初煦面带笑,可还是满脸愁容。初煦看着这样疲惫的妈妈,心里也有不好的滋味。她抬手摸了摸妈妈的头,就像是他妈妈抚慰他一样,轻轻地。温小家眼睛泛起波光,她忽然心激湃浪,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缓缓站起:“初明礼,我们离婚吧。”没有力气的说,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到此为止吧。
初明礼的世界崩塌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只看得到他脸上难以形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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