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并非实体，自然也就用不着换鞋。纪寒宵就当放了只小猫进屋，也没打算多招待他，径自走到酒柜前挑酒。

十分钟后，他还拎着酒瓶在屋里打转儿。

阿飘在外面拴了半天的气球，奈何这些气球是他在幽冥市场进的货，不仅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幽冥币，还无法系在正常物体上。

没办法，只好进屋来寻求潜在饲主的帮助。

他站在客厅边缘，眼睛跟着纪寒宵来回晃荡几圈，而后提醒：“纪先生，您要不要去看看餐边柜呢？”

闻言，纪寒宵前去拉开餐边柜，里面果然躺着一个开瓶器。

阿飘耸耸肩，那样子明显再说：现在相信我住这儿了吧～

纪寒宵：“……”

阿飘：“那个…您等下喝完酒，空瓶可以送给我吗？”

纪寒宵：“我看起来像酒桶？”

“……”阿飘瞬间泄气，突然又灵光一闪，“要不您泡个红酒浴吧！”

谁知如此绝妙的点子，纪寒宵竟不为所动！

真没情趣。

不过，既然是自己有求于他，除了多哄哄也没别的办法～

于是阿飘又道：“红酒浴很舒服的，还可以美容养颜！”

纪寒宵：“不需要。”

阿飘想了想，以自己完美的逻辑推测：“您是觉得男人泡红酒浴很羞耻吗？要不我陪您一起？”

纪寒宵嘴角抽了抽，未免小鬼再说出什么怪话，他赶忙制止，“打住，有事就说。”

阿飘：“你不让我把气球带进屋，我怕它们半夜飘走，需要一个锚固物。”

纪寒宵：“安全通道的楼梯扶手不比空酒瓶稳固？”

闻言，阿飘主动凑近伸手去触碰他衣袖，原地消散后又迅速聚拢。

纪寒宵懂了，那些气球是小鬼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无法触碰现实世界的物体。

他起身从酒柜拿了瓶未开的新酒，问：“怎么给你？”

阿飘见状，咧着嘴角笑了起来，虽然黑眸依旧暗淡，周身气场却明显变得轻快。

莫名的，纪寒宵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仿佛近日连轴转的疲惫被揭去一层，虽然未能尽数除去，却也让他松快不少。

紧接着阿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白方块的二维码。

纪寒宵：……飘界如今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阿飘得意地说：“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活人的科技在突飞猛进，扫码吧！”

纪寒宵瞥了一眼仍被阿飘绾在小臂上的沉重脚链，心想既然如此，怎么还有如此原始的禁锢方法，插个芯片云端控制不就好了么。

手机识别二维码后转着祥云样式的圈儿载入数据，没过几秒，界面弹出一条安装软件的提示。阿飘将脑袋凑到纪寒宵胸前，尽量保证不触碰他。

即便如此，从未与人如此贴近过的纪寒宵还是十分不自在，连喉结滚动的幅度都克制了起来。

小鬼却越凑越近，近到纪寒宵恍然觉得自己闻到了一缕浅淡的薄荷香。

“纪先生，纪先生？”见他出神，阿飘唤了他两声，眼里带着点儿担忧的神色。

果然，没订立契约前产生联结，会影响到他么。

纪寒宵总算回过神来，“下一步？”

拉一个人头下载软件可以得500幽冥币，这对于身无分文的飘来说完全是巨款。即使纪寒宵不和他定契，他也能靠着这些幽冥币游荡数月。

然而一番纠结后，阿飘还是抬手指了指手机右下角藏的几乎看不见的小小叉号。

“都是广告，你别管，叉掉就好了。”

“对，然后点这个临时供养。”

手机页面跳出供养成功的提示，纪寒宵看了眼，电子立香被点燃，桌上的红酒瓶自动跳入了阿飘的怀抱。

·

门口没了符咒的阻碍，阿飘完全可以自由往来。

安置好那堆气球后，他熟门熟路地朝着主卧飘去，刚要穿过房门，身后响起男人淬了冰水一般的声音。

纪寒宵说：“两天，希望你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行，总比在安全通道过夜好。阿飘能屈能伸，转身朝客卧飘去，进屋前还朝纪寒宵甜甜一笑，“纪先生晚安，好梦。”

一进客卧，阿飘将自己砸向松软的床铺，可惜，就像幽冥市场进的气球不能拴在楼梯扶手上一样，他也没办法直接接触到床。

在半空中悬浮片刻后，他才想起掏出手机完成今日工作打卡。

一点开软件，就看到同事发来消息，提醒他今晚过后新手保护期就只剩最后两天了，一定要抓紧时间契订饲主。

阿飘苦着脸询问：[陈哥，如果新手保护期过后仍然没有饲主愿意和我定契，会咋样啊？]

陈升就算做了飘，也仍然是个冲浪达飘。

他秒回道：[这要搁以前，找不着饲主问题也不大，可就在你来的前俩月，幽冥局为了促进两界安定，推出了这么个脑残新政，你要是过了新手期还找不着，那就只能被划为无主孤魂，送去无渡海做苦力～]

阿飘：[无渡海？是指永远无法被超度的地方吗？]

陈升：[差不多吧，主要现在出生率太低，投胎名额一票难求，所以大家就卷起来了。]

阿飘：[……这么惨！]

为了不被送去无渡海，他必须赶紧给自己绑个长期饭票。

阿飘苦恼地翻看手机里的潜在饲主名单：

一号，猥琐变态狂，大树挂辣椒。白天在天桥上露出小辣椒吓唬小女孩，晚上强迫自己看他洗澡。

二号，垃圾胆小鬼，当代叶公，又怕又爱玩，被吓晕好几次后现已化身符咒精，自己压根没办法近他的身。

三号，黑心资本家，佛口蛇心，表面上是想给全世界的每个飘一个家，实则想将所有飘都抓起来关进博物馆搞猎奇展览。

四号，偏执老天师，茅山道士第不知道多少代传人，狭隘的物种主义者，歧视鬼魂，一门心思要把自己抓起来封印进他的夜壶里。

五号，五号也就是纪寒宵。他虽然抠门，可心地似乎不坏，而且刚才还给自己送了红酒瓶，可惜，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拒绝自己了。

阿飘想了想，又问陈升：[陈哥，如果已经被潜在饲主拒绝过一次了，还能继续诱捕他吗？]

陈升：[嗯…原则上来说是不行的～]

陈升：[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阿飘：[……]

撤回的内容他已经看到了，而且知道这是陈升在给他递点子。

陈升的原话是：但你可以让对方求着来契订你。

这话听起来容易，实操起来难于上青天。

阿飘眉头皱地更紧了。

陈升这时又问：[咋被拒了？哥前两天教你那招不管用吗？你没告诉他你能充当免费空调，还能帮他算牌出老千？]

阿飘：[我说了啊！]

阿飘：[我还重点强调来着，可他说他不赶这些时髦～]

陈升回了个阴阳怪气的loppy表情包。

紧接着又支招道：[不慌，既然利诱不行，那咱换个方式。]

陈升说着，发来一条购物链接。

阿飘点进去一看，那是一套浅粉色的女仆装，还配有毛茸茸的猫耳朵和猫尾巴。

阿飘：[？]

陈升：[你赶紧下单，赶明儿去找他的时候换上，保管事半功倍！]

阿飘点进详情页看了看细节，发现这衣服还挺露的。

他犹疑片刻，陈升又道：[飘靠衣装马靠鞍，你放心穿，先把人骗上手再说！]

阿飘毕竟才刚做飘，对这位职场老油条的话并不十分理解。

他本想仔细取取经，一看时间马上就零点了，只能赶忙捡起脚链，并在臂膀上盘出小提琴的样式，开始完成每日任务。

·

客厅里。

纪寒宵正坐在中岛前摇晃酒杯，他哑声将小鬼的‘晚安，好梦’重复了一遍。

很美好的祝愿，可惜，他享受不到。

自从那场事故之后，纪寒宵的睡眠质量就一天差过一天，最近甚至到了彻夜难眠的地步，无论用哪种安眠药物，见多少心理医生，都是枉然。

今晚之所以开酒，就是希望能借酒精的作用眯一会儿，哪怕一分钟也好，毕竟他也不是铁打的，连日工作加上长期睡眠不足，让他连脊骨深处都泛着酸疼。

他正愁着，客卧里传来一阵悠远却滞涩的擦刮声响。

纪寒宵捏了捏眉心，上前敲门并提醒：“好客人准则第一条，不发出刺耳噪音。”

门内声响未断，只是音量降低了些许。

小鬼凉沁沁的声音传来，“抱歉，纪先生，这是我每日工作之一，为了保持良好的职业操守，我必须演奏一首安眠曲。”

“……你确定没在里面虐杀家禽？”纪寒宵语气疑惑。

“怎么会～，世人对我们有太多误解，事实上，我们很少残害生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条例放之四海而皆准。我马上就拉完一曲了，您要进来吗？”阿飘顿了顿，又体贴道：“钥匙在客厅立柜第三格靠左的位置。”

一曲？就这呲哩哇啦的鬼叫，也敢称‘曲’？

纪寒宵感觉自己对飘的脸皮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小鬼对这房子未免太熟悉了，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买到了他的阴宅？不对，他明明无法触碰这房子里的东西，应该只是借宿。

正好长夜无聊，纪寒宵坐回沙发上，随手拿了本《社区居民守则》翻开，打算等小鬼“完成工作”后，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

谁知这一等，竟然直接等到了次日清晨。

当阳光穿透客厅的落地窗映在纪寒宵脸侧时，他才终于从一夜无梦的深眠中醒来。

恢复意识的瞬间，纪寒宵再次嗅到了昨晚那抹沁凉舒爽的薄荷清香，并确定这回不是错觉。

他睁眼一看，果然，小鬼正蹲在跟前，还傻乎乎地试图用手掌帮他挡住落在眼周的光。

这一举动中讨好的意味太过明显，纪寒宵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等他看清小鬼身上穿的衣服时，瞬间想到他嘴里所说的某些非法服务，脸色顿时可以用冷厉来形容。

阿飘却单纯以为是自己将人吵醒了所以他不耐烦，他眨着眼睛解释：“抱歉，纪先生，我没办法碰到窗帘～”

碰不到，自然也就拉不上，只能用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躯帮他挡一挡刺眼的光。

虽然没什么用，但对一只天然惧怕烈日的飘来说，这是多么舍己为人的雷锋精神啊！

这不得直接把人感动到跪下来求着给自己当饲住？

阿飘暗戳戳想着～

谁知纪寒宵却没有心，他迅速别开落在阿飘身上的视线，“醒了就抓紧时间去找新住处，别一直赖在我这儿。”

“嘶～”阿飘被他起身的动作撞散成烟，一边凝神聚气恢复原型，一边委屈巴巴地控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纪寒宵没理他。

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倒回来，冷声道：“衣服换回昨天那套再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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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