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时鸢终于渐渐恢复意识。
手腕和脚腕上都传来冰冷的触感,时鸢忽然猜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身下触感柔软,像是一张沙发。
四周光线昏暗,只有身后某处散发着光亮,时鸢屏住呼吸低头,看清了手上和脚上绑着的锁链和脚铐。
她被绑架了。
得到这个认知,时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复着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察觉到房间里似乎没人,时鸢做好心理准备,缓缓转头朝着光亮处看去。
看清身后的东西,时鸢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整面的黑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全是她。
有她以前拍摄过的剧照,写真,她平时在剧组拍戏的照片,甚至还有她偶尔在家楼下晨跑的偷拍。
全都是各种角度的偷拍,简直无孔不入。
时鸢忽然想起白天时在片场,背后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原来不是错觉。
最近这一个月以来,她都被人在暗中偷窥监视着。
一种被毒蛇缠绕背脊的感觉袭来,时鸢头皮一麻,还未等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啪嗒”一声轻响。
屋内的灯光忽然亮起,满室灯火通明。
时鸢的神经迅速绷紧,紧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脏紧张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膛。
“你醒了啊。”
是一道年轻温和的男声。
时鸢屏住呼吸,慢慢转过头。
身后站着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西装,面容清秀俊朗,唇边还噙着温和亲切的笑。
与时鸢想象中的变态模样完全不同,相反的,他完全长了一副好人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是谁?”
男人弯起眼睛,似是不解道:“我是你的未婚夫啊,许子郁。不记得了吗?”
听见未婚夫三个字,时鸢心里一惊。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从心里升起。
男人神态痴迷地望着她,视线落在她雪白的颈上,再慢慢滑落到她的手腕,脚腕。
目光所至的每一处,像是有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从时鸢的背脊慢慢盘踞而上,让人头皮发凉。
见她的身上空空如也,许子郁的目光暗下来,像是有些失望道:“这一个月,我每周都会给你送我们的订婚礼物。可你却一样都没有带。”
时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慢慢问:“那些…都是你送的吗?”
许子郁一笑:“是啊,那是我们的订婚礼物。你不喜欢吗?”
那个猜想几乎已经被认证,时鸢的目光一瞬不敢从男人的脸上错开,身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是,我没有未婚夫。”
这句话像是残忍撕碎了男人的幻想,许子郁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郁而狰狞。
他抬脚走近她,在时鸢面前蹲下,温柔地望着她笑:“怎么会没有呢,你的未婚夫是我啊。时鸢,我爱了你很久,你也答应了要嫁给我,不是吗?”
许子郁的目光紧紧凝着她,流连在她白皙动人的脸上,神色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
“时鸢,你真的很美,比照片里还要美。只是,你好像不喜欢我送给你的脚链,那我就只能给你带上脚铐了。”
现在,时鸢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了。
眼前的人精神真的不太正常。
他只是一个伪装得很像正常人的变态,是臆想症患者,是心理变态。
时鸢此刻的感觉只有毛骨悚然。
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维持着镇定:“你为什么要把我绑来。“
许子郁理所当然地答:“我说过了,我们要结婚了,你当然应该跟我生活在一起。”
他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下去,不远处的黑帘缓缓拉开。
他的语气充满憧憬:“你看,我已经把婚纱都准备好了,你穿上一定很美。”
帘子完全打开,一件精致华丽的婚纱骤然出现在眼前,在玻璃柜里静静立着,空洞而诡丽,看得人背脊生寒。
“后天我们就会在这里举办婚礼了,你放心,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时鸢的指尖此刻已经深陷在掌心里,沁出一丝血珠。
她试图保持清醒理智,不去激怒男人,声音却还是止不住染上了一丝颤音:“这是哪里?”
闻言,许子郁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伪装的斯文突然崩裂,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冰冷的触感措不及防缠绕在颈上,像是毒蛇紧紧将她裹住,肺部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时鸢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了。
他一边掐着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回答:“这是我名下正在开发的一个度假村,是独立的海岛,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能上来。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季云笙也不可能。”
时鸢的手被铐着,在男人的手里,那点挣扎的力度完全不够看。
就在她几乎快要被掐到窒息时,颈间的大掌终于收了回去。
新鲜的空气再度涌入,时鸢弓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子郁像是恢复了理智,心疼又懊悔地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再度变得温柔。
“所以时鸢,不要想着逃跑,我会生气的。”
时鸢终于缓过了那阵窒息感,浑身冷汗涔涔,轻柔悦耳的嗓音都有些微微沙哑起来。
“我…咳…我不会逃跑的。”
她的模样本就生得柔顺动人,此刻低垂着头,纤细白皙的颈上布着可怖的指印,更是显得弱不禁风,脆弱得不堪一击,毫无攻击性。
这样娇弱的人,被他这样吓了吓,也应该不敢再想着逃跑了。
这是他的地方,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这样想着,许子郁慢慢冷静下来,微笑着又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会很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时鸢咬着唇,极力忍耐着他的触碰,不敢再激怒他。
见她不再出声,许子郁的目光又移到了她的颈上。
上面布着的,近似凌虐过后的痕迹映在他的瞳孔里,刺激得他眸色一暗。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病态而痴迷,时鸢察觉不对,浑身上下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就在许子郁俯身,唇下一刻就要落在她的颈上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一下又一下,敲得相当急促。
许子郁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像是不满自己接下来的动作被人打断。
时鸢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暂时落了回去。
许子郁也听出了外面的人似乎是有急事,只能先停下去开门。
他的语气暗含警告,“乖一点,不要出声。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来救你。只会惹我不开心,知道了吗?”
时鸢故作乖顺地点了点头,其实已经在心里开始祈祷,祈祷是有人已经来救她了,虽然这并不现实。
许子郁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保镖。
“许先生。”
许子郁神色不悦,“不是告诉了你们不许来打扰吗?”
保镖连忙低头:“是有要紧事,我们没办法拿主意。”
闻言,许子郁回头看了眼时鸢,走出去把门关严。
“说。”
保镖神情严肃:“是裴家那位来了。原本定下的签合同的时间突然有时间冲突,所以他们想临时改成今天。”
许子郁脸色沉沉:“怎么说改就改?我同意了吗?”
“嗯…您也知道,那位的脾性就是那样。而且他的助理告诉我们,如果今天签不上,那以后也不可能再签了。”
“毕竟是几十亿的单子……”
见许子郁不说话,保镖小心翼翼地又道:“而且,裴家那位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私人飞机已经在往岛上来了,应该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到了。”
许子郁语气不耐:“行了,我知道了。去准备吧,我一会儿过去。”
保镖点头应下后就离开了,许子郁又重新回到房间里。
时鸢从始至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她乖顺得惊人,像是刚刚他发狠的那一下真的把她吓到了,整个人又透出一种认命之后的绝望。
许子郁刚走过去,就见她抬起头,一双温柔动人的杏眸望着他。
她轻声问他:“你一会儿要出去吗?”
被美人这样看着,许子郁阴沉的脸色也软化了半分。
他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她,补充道:“临时有客人来,需要我接待一下。不过,你也逃不掉的。他不是会管闲事的人,你可以死了这条心。”
“我知道,我不会逃跑的,”她顿了顿,将手腕活动了下,“可你总不能这样绑我一辈子。”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一个丈夫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的,也不会把他的妻子一直关在房间里面。”
闻言,许子郁真的怔忪片刻。
时鸢努力克制着加剧的心跳,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见他没有说话,她再度徐徐善诱道:“你不是说想和我幸福地生活吗?你一直把我锁在房间里,别人也不会知道我们是夫妻的。你难道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吗?”
“你这样绑着我,我不舒服。我就算出了这间房间,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跑掉的。”
时鸢发现了,许子郁这个人不仅是变态,还是个聪明的变态。
她只能以这样示弱的方式放松他的警惕,一味反抗只会激怒他。
她必须得出了这间房间,才能有得救的机会。
话音落下,空气都凝固起来。
没有回答的这段时间里,许子郁也同样在思考。
时鸢说得没错,这座岛屿上,只凭她自己,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到婚礼之前,应该也不可能会有其他不速之客闯入了。
而今天来的那位,也是个不亚于他,根本没有心的疯子。
哪怕有人跪在地上求着,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人一脚踢开,更别提多管闲事在他这救人了。
思及此,许子郁垂下眼,掌心抚上她的后脑,像是在摸心爱的宠物一样。
他低声说:“那你乖乖听话,好吗?不要想着求救,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
时鸢浑身汗毛倒立,内心虽喜,表面却看不出分毫。
“嗯,我不会的。”
她本就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柔声细语说话的模样更是叫人难以拒绝。
许子郁的戒备心也逐渐消除了些。
“那我现在过去,晚点会有人送衣服过来。”
时鸢抑制着内心的喜悦,乖巧地点了点头。
许子郁又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手铐脚铐,才放心地出了门。
此时,一架私人飞机早已稳稳停落在海岛中央的停机坪上。
*
半小时后。
尚未对外开放的度假酒店宴会厅内。
近七位数的摩洛哥手织地毯被当作廉价脚垫一样铺在脚下,雪白餐垫上摆好的刀叉,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割碎的银光,冰冷,却极尽奢靡。
而这一切,却因为餐桌后坐着的男人而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光洁的餐盘里,仅有三成熟的牛排被他慢条斯理地切成条状,雪白的餐盘顿时变成一副鲜血淋漓的画作,看着都叫人难以入口。
可他却一下又一下,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是在精心雕琢着一件艺术品。
等男人将那块鲜红的牛肉缓缓送入口中时,血丝微微沾染上他的唇角。
他的肤色在灯光下透出一种少见的冷白,瞳仁漆黑,狭长的眼尾微挑,是一副极为妖孽的俊美容貌,眼睛却是冷的。
鲜明色彩对比下,便衬得愈发诡丽至极,像是电影里,古堡深处栖息的吸血鬼。
终日见不到阳光,浑身充斥着沉郁至极的戾气。
男人像是察觉到了许子郁的到来,懒懒掀起眼皮看去。
对上这一眼,许子郁也不免打了个寒颤。
看来传闻的确不假。
裴家这位手段雷厉风行的养子,也是个不输他的疯子。
不过也是,要是没点能耐,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哪能短短几年就把裴氏集团吃下来,成了这几年来让人忌惮的商界巨鳄。
这次房地产的项目,裴氏集团中标,能和裴忌合作,就代表了数不清的利润。
许子郁在他对面坐下来,客气道:“裴总,有失远迎了,还麻烦您特意过来一趟签合同。”
这句只是客套话,毕竟是裴忌先临时改的时间。
可男人显然没什么客套回来的意思,神色冷淡。
“许总的位置不太好找,确实有点麻烦,耽误了我半天时间。”
裴忌勾起唇,“所以许总,这次合同再让利一个点吧。”
许子郁只得讪讪笑道:“裴总又在说笑了。”
可当许子郁真的翻开合同,才发现原本定好的利润率真的被改了。
他脸色一白:“裴总,您这是……”
“说过了,你浪费了我半天时间。”
裴忌慢条斯理地翻开合同,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许氏并不是我唯一的选择,这点许总应该明白。”
许子郁的脸瞬间毫无血色,终于明白了之前圈里关于裴忌的传言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是商人,只看利益。
裴忌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要么让利,要么不签。
想和他合作吞下一块蛋糕,可以啊,但只要他想让你吐出来,就必须得吐出来。
许子郁的脸色一阵变换,最后却只得妥协。
商场如战场,也像是森林法则,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总有指定规则的权利。
纸页翻动的声音沙沙响起,突然,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许子郁手边的手机屏幕也紧跟着亮起。
裴忌的余光里,一张女人的照片赫然跃于屏上。
他正在签字的笔尖忽地顿住。
裴忌微眯起眼,嗓音低沉:“许总,这位是?”
许子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啊,她是我的未婚妻,时鸢。”
话落,裴忌的眸色微不可查地一暗,透着危险的意味。
黑色的金属钢笔在他的指间旋转了一圈,然后啪得一声停住。
他一字一句重复着许子郁的话。
“你的…未婚妻?”
许子郁并没有察觉到裴忌细微的神色变化,满眼倒映着手机里时鸢的照片,“怎么?裴总想见见她吗?”
裴忌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玩味的弧度。
“见啊,当然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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