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药石无医

修道十余年,赵璟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灵气几乎散尽、危在旦夕的一天。

钻心的绞痛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如同火烧般焦灼。他用力按住灵台所在的位置,一阵又一阵愈发强劲的灵气疯狂往外逃逸。

两月之前,他的灵气突然毫无缘由地开始流失。每一次流失都伴随着近乎恐怖的疼痛,宗门数次诊治,却是束手无策。

仅仅两月,他的境界就从筑基大圆满暴跌到筑基中期。

功力不保不说,境界日渐倒退的身体越发难以承受灵气逸散的副作用。这些曾助他一路高升的浑厚灵海,如今却成了索命的利刃。

视野摇动之间,赵璟恍惚看见很多师弟围了过来,焦急的脸庞与话语在眼前闪动,他却像与这世界隔着朦胧的雾。

他不知现在自己是否还能发出声音,只对着凑的最近的师弟勉力扯出一个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良久,灵气离体渐渐停止,疼痛也如潮水般退去。

赵璟定眼看清眼前的景象——他本是去领每月的药材份例,灵气逸散时恰好路过白玉津,上课的弟子刚刚放学,于是便一窝蜂围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

幸好发作时旁边有块山石给他撑一撑,不然在师弟们面前倒地,怕不是马上就要把他抬到医馆去。

见他终于清醒,一个年纪尚小的师弟哇的一下哭出了声:“大师兄你怎么了!你、你要是生病了,我家是广陵最好的医修,我带你去我家治啊!”

赵璟按了按额头,道:“别着急。师兄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今早练功过头,才一时撑不住。”

“广陵最好的医修?”一道嘲讽的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我们‘大师兄’出身何等高贵,若想治,全天下的医修怕是莫敢不从。”

那阴阳怪气的弟子见众人朝他看去,不以为意地嗤笑道:“我原以为能当上外门的大师兄,该是何等人物,如今一见,啧……就这灵气逸散的程度,不出三年之内,怕不是就要天人两衰了吧?”

一名弟子霍然抬头,冰冷中含着怒气:“大师兄是我们外门所有人推举出来的,也轮得到你插嘴!”

“怎么,我说错了?”那出言嘲讽的弟子撇撇嘴,“要我说,趁早打包行李回你的赵梁皇室,做一个富贵王爷有何不好?何必来和我们普通人抢修道的名额。”

他看这里人太多,也不欲多惹麻烦,扬长而去。

赵璟拦住撸袖子欲追上去施展一番拳脚的师弟们,温声道:“你们是不是还有课?别待在这里了,去上课吧。”

“那师兄你怎么办?你刚刚才……我陪你回逍遥峰吧。”有个弟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纵然大师兄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挺拔淡然,面上仍然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但万一回去的路上又——那如何是好?

“没事的。”赵璟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笑道,“下堂课是你最怵的符咒学,你怕不是学不动才想陪我哦?”

那师弟的脸色顿时灰暗了起来。

上课,上课,还是上课!这个破学,早晚有一天不干了!

众弟子散开了,但还是有几个眼巴巴的不愿走,冲上来往赵璟手里塞家乡的特产与灵药,什么奇花异草都有,连新鲜喷香的桂花糕也有。

赵璟抱着这一大堆来自师弟的沉甸甸的爱意,忍俊不禁地全都收进乾坤袋中。

他还未必会死呢,就搞得像“时日不多了想吃点什么就吃点吧”一样。

问诊的长老估算过,大约还有半年就会跌下筑基境界。

再往后,就顺其自然了。

其实那路过的弟子说的也有道理。赵梁皇室不缺天材地宝,根治他的灵气逸散或许不行,但只是延缓并不难,再不济,也能减少身体的不适。

但回了大梁,可能一切就都由不得他了。

重归那宫墙高耸、花木死寂的紫禁城,做一只被拧断翅膀的黄雀,还不如他在道清宗找块地扫扫。

逍遥峰。

赵璟自从住进来这座常年无人的逍遥峰后,每晚照例洒扫庭院,浇灌花木,渐渐地从日复一日的照料中觉出些乐趣。

一只羽翼稚嫩的青鸟不知怎的迷了路,一头撞进峰上的竹林里,新生的羽毛都在挣扎中掉了两根。

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它,轻轻地梳理好杂乱的翅羽。

那手的主人抚摸着它的脑袋,温和的笑着说:“小家伙,你多大了?”

青鸟尚未完全开智,听不懂这些大块头的话语。

它在那双稳定托举着的手里起飞,跌跌撞撞地展开新生的羽翼,在夜空下翱翔,姿态越来越轻盈,宛如穿云而过的流星。

道清宗的夜晚,是安宁静谧的。

赵璟想起十年前入宗时,也曾这样站在高处眺望这三山九峰,不由得在微凉的夜风中笑了笑。

同样春风沉醉的夜晚,少年时日却不能再重来了。

虽同师弟们说的是,灵气逸散后还能当凡人。

但他也不知道,在这个灵气迅速流失的过程中,他能不能保住性命。

死也并不可怕。只是如此,便要叫相信他的人失望了。

赵璟转身回到院落中,点了一盏灯,抽出宗门统一分发的铁剑,开始在林间一片空地上练习基础剑法。

月上中天,那盏灯附近吸引来了一些游萤幽幽围绕,四方静得出奇,只有长剑破空的肃肃声。

他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归剑入鞘。

青石板上均匀地铺着一层又一层竹叶。越往下,竹叶上的划痕越整齐清晰,宛若沿着叶脉以剑作画。

而最上层的这些竹叶,有的残碎不堪,有的被剑尖挑了一个洞。落在下层整整齐齐宛如艺术品的叶堆上,十分突兀。

赵璟握着铁剑,一时手心发麻发烫,好似握住的不是寻常铁器,而是灼烧的冰。

连最简单的剑法,他都控制不住了。

但这只是由于灵气逸散么?还是他的心,其实早就不如面上这般平静了?

一道凌厉的剑光划过。

簌簌竹林间,一片被刺穿的竹叶悠悠飘落到青石板上。

赵璟凝视着微微颤动的剑尖,自嘲地笑了笑,归剑入鞘。

他正欲重新练一套,林中忽而传来一道声音:“再使一个重阳十八式看看?”

是逍遥峰的哪位师兄,抑或是峰主回来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必是有意为之。

赵璟没想太多,拔剑出鞘,重阳十八式是入道第一年就学过的剑法,并不太难,道清宗的弟子人人都在练。

十八式方才使到第五式,一记凌厉的摘叶飞花,倏然打断了他的剑势。

赵璟被蓦然打断,心中并无烦躁。他放下剑,看向青竹掩映间渐渐清晰的一个人影。

来人一袭普通白衣,却穿出一种独特的潇洒气派,左手拎着一坛还未拆封的梅子酒。生得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如云长发随意地散开,华光茂茂。

他对上赵璟的眼睛,微微一笑道:“重来。你剑势太钝,为什么不敢出剑?”

话音刚落,来人摘取几片竹叶,随手朝他扔出,轻薄的叶片却如箭般射来,发出撕裂空气的音爆声。

赵璟拔剑去挡,蓦然发现每一道竹叶袭来的位置都恰如其分,引导他使用重阳十八式去抵挡——发现个中窍门后,赵璟稳住心神,运转起功法来。

平身横剑右转。下撩剑。圆步右平。下格挡。

竹叶虽轻,其中蕴含的劲力却不小。

第十八式刚刚使出,赵璟蓦然失去了重心,一个踉跄往前栽倒,扑倒在一片清香馥郁的衣料上。

“下盘还算稳。”来人不知何时闪现了过来,揽住他的腰,将他扶正,皎若明月的面上闪过一丝笑意,“但——不够。”

陌生清新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赵璟不知为何脸上有些烫,后撤两步,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指教!”

几片竹叶都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此等实力应当不是师兄了。

一峰之内,峰主们一般都会化作老者面容——这位前辈如此年轻,莫非是峰中新来的教习长老?

即使是各峰专事讲课的教习长老,也至少是炼虚期,比他高了好几个大境界。

“指教谈不上。”来人轻飘飘地放下手,将提着的梅子酒搁在一旁的桌上,经历了一番打斗颠簸之后,红封依旧完好无损。“——你师父是谁?”

赵璟实话实说:“弟子还未入内门,尚未拜师。”

“还是外门?真是太好——”来人改口道,“太可惜了。根基如此深厚,当真英才出少年。”

他揉了一把赵璟的头,明明没高多少,却十足十地像一个长辈:“想不想跟着我学?”

赵璟思酌再三,婉拒了:“多谢前辈好意。”

来人兴许是没料到会被一个小弟子拒绝,奇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抱歉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璟礼貌地微笑道,“您刚来可能不知道,我灵气逸散,药石无医,并不适合拜师。

“况且,如果我做了您的徒弟,又死在您座下,按惯例您得给我家赔钱。这样对您来说不划算。”

道清宗虽是修仙界当之无愧的大宗门,却算不上多么富裕,教习长老多是由突破炼虚期的内门弟子留校就任,每月的报酬也就那么一点。

而赔多少,一般是与意外去世的弟子的家庭交涉确定。别人家不知道,但赵璟可以肯定,自己家定会狠狠宰一笔。

毕竟赵梁皇族是白手起家挣得天下,流传至今的风气一直是出门不搞点钱/兵马/粮草就算丢。

赵璟并不希望这位前辈因好心搭救他而破产。

“……”来人无语凝噎半晌,似是没想到收徒被拒竟是因为此等荒谬理由,“你还给自己安排上后事了?过来,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个药石无医法。”

稀里糊涂开放识海的那一刻,赵璟心中难免产生一些不太礼貌的想法——

这位前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脾气却是有些霸道啊。

本文的修仙体系及瞎写的对应:

炼体—小学

练气—中学

筑基—本科

金丹—硕士

元婴—博士

化神—博士后

炼虚—讲师

合体—硕导、博导

大乘—?

飞升—?

道清宗实际上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外门即配套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内门即硕士点与博士点。只接受校内保研,外校学生需要自己考。

内门基本上都是金丹与元婴(硕博生),化神期、炼虚期担任各峰教习长老。

合体期为各峰峰主与副峰主,也是他们才有资格收徒。

大乘期是镇守门派的老古董,轻易不现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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