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自杀?不确定再看看

“宁静!”

叶展叫住他,年轻人已经走到门口颓然地停住了脚步,身影微微一晃。

叶展失声喊道:“别去!”

灰色背影的年轻人停顿片刻,随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脑海里的梦境画面宛如漏电的显示器,频闪着刹那间辗转。

这次他站在桥边,平静地望着自己微笑。

“宁静,我没有说别求救……我的意思是,请自救!”

……这一次的梦里,叶展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但宁静伫立在翻涌的云海之间,平静地望着远处的连绵山脉。星云滚烫夜幕广袤,脚下温暖的城市,万家灯火如繁星闪烁。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惨烈的斜阳。追逐着他的脚步叶展看到,身影被夕阳镀着一层金光的年轻人模糊不清地笑了。

没有犹豫,他纵身跃入脚下翻腾的灯火之中。

虚冠蓬发,相貌俊秀的灰衣年轻人,宛如水鸟一般腾空而去。

-

嗡地一声,所有光线随着他跳下去的那一瞬全部消失。

叶展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

半晌他僵硬地转过头,还未对焦的视线无序地散在落地窗前的黎明雨幕之上。

为什么这一次,他是跳下去的?

-

叶展站在簇拥着枯萎百合间的石碑前,怀中夹着两支还没开的白玫瑰。他怔怔地看着宁静灰白的、微笑着的照片,唇角抿得泛白。

他闭了闭眼,用力回想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叶展又开始迷茫地头痛起来。分不清究竟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宁静本身就这样想。

……完全记不起来。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叶老师,我不明白。但我想有一天……我会的,不辜负你的教导和期待。”

宁静这样说。

摸着石碑上年轻人黑白的笑脸,叶展将花瓣合拢的两支玫瑰插进玻璃水瓶里,放在那些枯萎了的盛放的百合之间。

东方即晓,墓园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远远朝他靠近着,急促而利落。听上去就知道脚步的主人性格多半急躁。

脚步在离叶展不远处停了。叶展没有回头,那人也不说话。

雨点沾在发梢。叶展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看破晓的天,不知何时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他就要转身离开,又垂眸快速回头,瞥了一眼石碑低低自言自语。

“宁静,你真的存在过吗?”

方才被擦拭过的石碑沾了雨水,还是有浑浊的水渍顺着石壁淌下。不知是叶展没擦干净,还是清明的雨水本就浑浊。

“你还有脸来看他?”叶展身后传来那脚步的主人冰冷的声线。

叶展脸色铁青地僵住了脚步,一句话也不回答。

那人盯着黎明细雨中披着大衣、背影僵硬的消瘦青年,继续冷笑:

“流行精神病学博士,天才心理咨询师,然后还是个杀人犯。”

1>

堰江市最繁华的地段,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夹缝里,城中村。

穿过一幢十几层的居民楼,叶展在狭窄的甬道前站定了。

一墙之隔,长长的台阶下的胡同里是低矮的平房,屋檐滴着水。叶展勾着脖子慢慢走下台阶,躲开闪烁着红黄蓝绿的广告灯箱,踩着湿润又滑的台阶,下到肮脏不堪的胡同里。

湿热腥臭的下水道气息混合着烟味弥漫在空气里。甬道里烟雾缭绕,比地面上更加湿热。一大清早就围在店里赤膊打牌的中年男人们纷纷把异样的目光投向这位衣着整齐的青年男子。

叶展朝不远处拉起的警戒线张望着。

“叶老师!这儿!”

站在线外等候多时的实习生周舟看到那个穿着长袖衬衫的身影从台阶上下来,立刻朝他招手大喊。

叶展认得周舟,市局新来实习的法医助手。刚从省医科大毕业的小姑娘,长得十分清秀,却总是一副腼腆拘谨的神色。她替他拉开警戒线,往平房里迎。

四面水泥墙,没有刷漆的狭窄平房里,走过狭窄的玄关赫然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床,一米五宽,紧挨着衣柜,几乎挤满了不足十五平的客厅。

支队长冷藤手里打着的手电光下飞过一只苍蝇。屋里弥漫着一股硫化物的臭味。

床上躺着三具尸体——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根据现场环境湿度和气温,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36小时,三具尸体尸表均无打击伤,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初步判断死因煤气中毒,很大概率……自杀。”

法医宁远看着被褥下掩盖的尸体,拧着眉毛说道。也许是看到那俩小孩子的尸体,他语气有一丝复杂。

宁远四处张望,不见助理周舟的影子,“小周呢?”

自从堰江支队的主任法医走后,从淮口支队调过来接替的宁远来到堰江市局刑侦支队已经两年了。

宁远本来昨晚就没休息好,天还没亮就收到支队长冷藤的夺命连环call,要他立刻就得爬起来出现场。除了刚毕业还满腔热血的小姑娘周舟,三十出头的宁远比在场所有人都年轻,因此更讨厌加班。

除了疲惫,宁远那张黑着眼圈的脸上还隐隐透着怨气。他单眼皮,眼睛本来就不大,时不时还会露出一点下眼白。

尽管长着一张弧度温和而流畅的脸,但他总一副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神情。

宁远继续打量着尸体对支队长冷藤分析着,没注意到叶展和周舟进到平房来的脚步。

“叫小周去车里帮我拿个钳子……?他怎么又来了?”宁远刚开口叫周舟,赫然看到叶展,不悦地眉梢一挑,转而质问冷藤:

“冷队,你回回把他叫来,我们先前约法三章过的你是全当耳旁风了?”

两个月前,听说了叶展要来市局刑侦支队当顾问时宁远就死活不答应。甚至和冷藤闹到要离职的地步。

冷藤好说歹说,这才约定案子不到特殊情况、非上特警谈判不可的地步,绝不把叶展叫过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冷藤瞒着他,擅自就把叶展叫到第一现场来。

“咱们还没到一接到报案就需要谈判专家出场的地步吧?”宁远摘了手套,不满地丢进垃圾桶里,背对着叶展冷漠地说道:“咱们这是出现场,把谈判专家叫过来,冷队,难不成他能让尸体开口?”

叶展是市局请来的顾问兼谈判专家。

在来到市局前当顾问之前,叶展是省医科大的咨询室老师。流行精神病学的博士,分析犯罪心理很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这样效率更高不是么,你也来支队好几年了,办案还耍什么小孩儿脾气。”冷藤白了宁远一眼,语气虽毋庸置疑,却有点底虚。

见宁远摘了手套摆个臭脸,冷藤立刻又堆起笑脸好言相劝:“有叶展老师这样的专家在第一现场,咱们哪回不是更快。”

宁远瞥到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周舟,没好气地冲她喊:“还不快去给我拿钳子!”

周舟赶紧将手电塞到叶展手里,朝门外跑去了。叶展淡淡地看了一眼还想和冷藤争吵的宁远,目光越过他落到床上的尸体上。

侧躺在床上的女子穿着一袭蓝色长裙,紧闭双眼,怀中抱着小的那个孩子。裸露的手臂上,樱桃红的尸斑若隐若现——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死亡特征。

“煤气中毒?”叶展握着手电,照着女子的尸体。她身下流淌着的散发恶臭的污秽,已经阴干了,潮湿地黏在被褥上。

突然感觉被人戳了下背,叶展回过头,见宁远拿了个灭菌口罩正递给自己,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尸体扬了扬下巴:“戴上吧,虽然不防味儿,但多少过滤一下细菌。”

眼看着叶展戴上了口罩,宁远接过周舟递过来的夹子,将已经阴干发硬成一块的被褥一下子掀开,一阵令人作呕的臭味霎时扑面而来。

感到一阵恶心的臭味直冲天灵盖,这口罩果然不防臭——叶展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更难看。

“**不离十。”宁远幸灾乐祸地斜了一眼叶展口罩上方露出的发直的眼神,放下了夹着被褥的夹子,将尸体盖住。

见他纹丝不动,宁远依旧皱着眉神色不愉:“你进来的时候没闻着么?大小便失禁,典型的煤气中毒。我就说吧,你又不是专业刑警,还跑到现场找什么罪受。”

叶展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推开宁远僵着身子朝玄关处的厕所走去。

看着叶展僵硬的背影,宁远侧身让开,满不在乎地从兜里掏出口香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嚼得很开心。

“祁队,师父为什么这么讨厌叶老师啊?”一旁的周舟扯了扯副队长祁颜的衣角,小声问道。

本来她就有点害怕她师父宁远,为着方才师父看到叶展那架势,她已经大气不敢出好一会儿了。

副支队长祁颜十分八卦地朝周舟使了个眼色,将食指竖在唇边,表情丰富、眉飞色舞却压低了声音:“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两年前,宁法医的弟弟宁静自杀了。”

“可这和叶老师有什么关系?”

“宁法医在他弟弟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信,是写给叶展的。”

正听的起劲,祁颜的肩膀忽然被一拍,冷藤严厉的声音不快地响起在他身后:“八卦什么呢,干活去!”二话不说拽着祁颜径直走向了厨房。

除了恶臭,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阴暗发霉的气息。厨房里门窗紧闭,窗户的锁栓却是开的,没关牢。煤气阀门开着,方才进来时就闻到浓烈的硫化物味。

冷藤摸着厨房窗户一尘不染的锁栓,若有所思。

卧室里,床头柜上有一瓶开着的药,水杯打翻在边上,药片在已经干涸的水渍中散落着。宁远再度戴上了手套,拈起药瓶凑近了仔细看。

白色药瓶上贴的标签被撕去,标签是橙白条的底,只模糊看得清“西泮”二字。

“是苯二氮卓类的安眠药。”

叶展的声音离得很近地忽然从背后响起,不知何时他从洗手间出来了,就站在自己身后。宁远被吓了一跳,眉头一皱闪开了些:“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鬼了,走路没声?”

“拿副手套给我。”叶展只将衬衣长袖的扣子解开了遮住手腕的一截,头也不抬地朝宁远伸手。

宁远打量着这个三四十度的天气里穿长袖的怪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拿了手套递给他。

“你不热?”宁远用眼白扫着叶展,光看着他就觉得热。空气不流通的平房里更是闷热难当,他是法医不得已穿防护服,这会儿已经感觉快中暑了。

可是在这儿待了半天,他看叶展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连汗也不见一滴。

“我还当咨询师的时候,很多睡眠障碍的人都吃这类安眠药。”叶展对宁远的话充耳不闻,戴上手套,摸到床头柜上的液体有些发粘,于是端起倒在一旁的杯子一闻,红酒的味道。

他从宁远手里拿过药瓶,看到熟悉的橙白相交色叶展眉头微微一皱:“应该是氯|硝西泮。这种强效的苯二氮卓类精神药物,和酒精一起使用互相增益,严重的话会呼吸抑制。”

氯|硝西泮在苯二氮卓类安定里,是药效最强的那一个。宁远看着床头柜上的酒渍点点头。

“煤气,密闭空间,安眠药加酒,怎么看都是自杀无疑。”宁远转过身,朝还在厨房里的冷藤大声道:“冷队,物证都查的差不多了吧?那我的车就先把尸体拉回局里做血检了啊。”

厨房里忽然传来冷藤的声音:“等等!”

宁远和叶展同时回头,冷藤站在厨房门口朝他们招手,眼里闪过兴奋的光:“你们过来看!”

冷藤指着那扇窗:“这窗没上锁,”说着轻轻一推,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低矮的平房窗外就是地面,外面是同样狭窄肮脏的甬道。

“什么人既然准备煤气自杀,还不把窗户从里面锁牢了?”冷藤指了指外侧的窗台。

凑近一看——满是尘灰的窗台上,赫然有着一个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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