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应柚雪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为自己擦拭身体，轻柔的手法很熟悉，她很安心，没着急睁眼。

直到有人敲门，打破这份安逸。

“丁师姐，大师姐怎么样了？”

是庄七的声音，少年特有的沙哑稚嫩。

“出了两身汗，你在外守好了，别让人进来。”丁初初嘱咐。

应柚雪闷笑，自从发生纪从渊那桩事，丁初初为她擦洗换衣裳总要拉上庄七望风。

若再被哪个瞧了去，总不能一女配二夫。

大不了灭口，有什么的。

呵~

当年玉山圣雪软纱蒙面，不知什么叫敌手。

现在，她离大佬级别还有些距离。

好在被那个纪傻帽气得牵动旧伤，反而触底反弹，畅通了灵脉，进而激发经年累月因伤情压制的灵蕴，金丹正在自行修复。

原主是个忍气吞声、啥事都自己扛的自虐型人格，那次跟古妖斗法，一换一不说，连带着留下后遗症。

幸而现在旧伤全消，身体轻盈若无。

接下去每日调息，不需几月便可痊愈。

修真界的境界由低到高分别为炼气、筑基、金丹、涅古、通悟、大乘，各境界按能力高低，又大致分为初、中、后、大圆满期。

修为鼎盛时已至大乘圆满，按如今的样子，不说回到跌落前的境界，保底能冲回涅古境。

丁初初为她穿好衣裳，盖上被子，轻轻唤了声“师姐”，等了片刻，叹了口气，而后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开了条够她钻出去的门缝，又小声合上，门外传来她冻得搓手的声音。

“掌门怎么还没把药灵师请来，师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前尘往事概不记得，命途如此多舛，此番因纪长老气倒，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醒。”

她刚说完，门再次开了。

庄七神色大喜：“大师姐！”

丁初初回头，只见大师姐坐了起来，说不出的容光焕发，活脱脱一个上界玄女。

师姐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温柔道：“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甚至让人觉得，下一刻要飞升离开他们。

应柚雪手指轻轻一勾，挂在椸上的外衫眨眼套到身上。

她起身往屋外走，两条尾巴对视一眼，疾步跟去。

“师姐，你身子大好了吗？”丁初初关心问。

“大差不差，过段时间会更好。”

尾巴一左一右贴在应柚雪身边，庄七好奇问：“大师姐，天色已晚，咱们要去哪儿啊？”

“我猜你们没去看问鼎赛的告示吧？”

庄七蹦到前方，环手道：“咱又不参加，有什么好瞧的。”

丁初初：“师弟啊，不是掌门不想参赛，是百沐门不够资格……”

庄七一脸的不服气，他当然知道其中缘由，只不过少年人要强，不肯承认。

应柚雪脚步没停，转头看向丁初初：“怎么个说法？”

“我也没看告示，听薛长老说，此次仙门问鼎大赛分单人赛、双人赛和团队赛，参赛的宗门须得有两个金丹中期以上的人带队。问鼎大赛设在玉山宗，而此次太阿山的仙门招募大会便是为问鼎赛做准备的。”

三人穿过道场，来到不虚峰另一侧，报名问鼎赛的点位旁立着木牌。

远远有人撕去上头的告示，贴上新的。

“各位贵客有扰。”

整座山回荡起雄厚的声音。

“在下太阿山首掌廖不凡。此次招募问鼎联合大会，玉山宗、夜无宗、骖鸾殿各追加仙门问鼎大赛奖品一份，详见告示。”

廖掌门说完又重复一遍，道场的长隔墙背后传来人声。

应柚雪捏诀，用隐面咒模糊上半身，以防被人认出来。

庄七已经靠过去看了，非常给面子的大喊一声“哇！”

“两位师姐你们快看！除了原来赏的法宝，现在个人赛第一，追赏骖鸾殿所制极品聚灵丸一枚。双人赛第一，追赏夜无宗所制极品护灵丹一枚。团体赛第一，追赏玉山宗所制极品增灵丹一枚。”

应柚雪的目光早落在“极品护灵丹”几个字上。

“师姐啊，护灵丹可是疗伤圣药啊！要是你能拿到……”丁初初越说声音越软，“实在不行，到时让掌门跟拿到丹药的商量商量，给它买来……”

她说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能拿到双人赛第一的，怎么可能在乎灵石。极品丹药有价无市，没人会卖的。

应柚雪怎么会不清楚，若想恢复如初，少不了极品丹药的助益。

问鼎大赛在五日后，这么短的时间要修复好金丹，拿到双人赛第一——

不论前者，单说队友就没地方找。

要么现在回玉山宗，要什么有什么。

不行，那太没品了。

左右各宗派欠她好些东西，等讨了玉山宗的债，再慢慢收罗。

聚到告示前的人越来越多，应柚雪几个被堵在最前面，一时半会儿还挤不出去。

人一多话也多。

有人说玉山宗晚间起闭门谢客，这时候突然追加奖品，两件事应该有关联。

有人猜测几大宗门面子上挂不住，用追加奖赏的事来掩盖应柚雪魂魄的事。

应柚雪不喜热闹，鸟群一样的话声接连不断，脑袋就有点晕。

但是厌恶的不舒服跟真的发晕还是有区别的，灵神闷沉了一瞬，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栽倒。

“师妹？”

纪从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挡住往前挤的人，扶着她问：“可是哪里不好？”

刚才那一下头重脚轻，灵神受激荡的缘故。应柚雪用灵力开出一条道，百沐门的三个人跟着她挤出来。

“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交待了一嘴，应柚雪转身没入道场旁的夜色，闪身到东边最规整的两间院落外的转角处。

大门紧闭，门上灯芯发着橘绿色的光芒，谢绝访客。

从道场方向跑来一名弟子，不用看服饰应柚雪也认得人，毕竟操心操力当管家婆一年。

两大院子外皆有嘈杂声，但近处没人，用**咒把他引到身边。

刚在人脑门上弹指弄晕，背后三十米开外，转角的位置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黄符刺动劲风，有人滚在地上，“师妹是我！手下留情。”

纪从渊不敢真的放出声叫，扯着气声喊，下一秒前襟被扯起，转眼来了厢院外的山边。

放下手中的玉山宗弟子，应柚雪手指对着纪从渊脖颈，指尖跃动着寒芒，“你怎么找到我的？”

“师妹息怒。”纪从渊瘫坐在地上，两只大长腿打着颤，手脚并用往后挪，“方才有人讲到玉山宗谢绝访客，你便说有事，想来是去一探究竟的。可是师妹，你怎的变这么厉害了？”

“身上有隐匿行踪的法宝？”

纪从渊点点头，仍是不敢起来，左手撑着自己，右手去掰食指上的储物戒，好半晌没掰下来。

“非得摘下来？开戒符咒做什么用？”

对方显然一怔，抬起的眼皮被人拍了一巴掌似的迅速垂落，“师妹你这样看着我，我紧张。”

他瞟了一眼腿围成的喇叭状的范围，神情竟然有几分娇羞。

刚才没太注意，自己蹲在他两条腿中间，硬把这位的姿势逼得这样妖娆。

应柚雪没工夫羞臊，捏起他食指，他境界低，就算硬破开戒符咒也不会受伤。

里面宝贝还不少，不过应柚雪无意探人家**，找到匿藏行踪的法宝就撤了探物咒。

东西是好东西，可物以主为媒，主子多大能耐，它发挥多大功效，修为没上去，照样白搭。

应柚雪起身，余光里瞄见被她弄晕的玉山宗弟子，耽搁这点工夫，得补回来。

“五尺八的大高个，拖个人总有力气吧。”

纪从渊眨巴眨巴眼，突然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小心！”

一抹黑影掠过两人面前，往厢院方向飘走了，看样子仅仅只是路过。

“鬼影？”

“嗯。”

应柚雪起身，顺带把应从渊拉起来，这人修为不怎么样，心倒不坏，那更不好让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把人拖西院去，要是让人捉住，你自己想个罪名。”

她说完转身一溜烟回到玉山宗的歇处，已幻化成那弟子的模样，撞见那抹鬼影穿进墙体。

刚推开半扇门，被一只大手拉了进去，迎面撞入阵面，懵在当场。

拉应柚雪进来的那人呵斥了两句，什么说过不要从正门走，这么点记性都没。

应柚雪低声应了两声“是”，走到围在院落东角的弟子边。

院子中央青光大盛，陆陆续续有鬼魂飘过去，“嘶啦”作响，犹如飞蛾扑火。

李紫茵盘腿坐在阵眼上，腹部隐隐约约显现蝶状的灵物，那是十年前应柚雪为救她，用自己的灵神力量种下的灵蝶，伤好了还可助她修炼，如今却被他们用来召唤自己的魂魄，引她神魂俱灭。

只要有灵力引子，引魂大阵能强行将方圆百里内的指定魂魄召来，还易伤及无辜魂魄，需掌门亲自下令动用。

应柚雪心下冰凉，亏得她现在是个活人，灵神激荡了一瞬，如果真是死魂，早被他们灭了。

一个时辰后，青色阵光还剩最后一指头高，李紫茵蓦地睁眼，“来了。”

隐在弟子中的应柚雪已经气过了劲，歪头疑惑：那我是谁？

片刻后，还真见院墙顶飘来一缕青烟，比先前被吸引过来的任何魂魄都要淡。

“可算来了。”旁边有人打着哈欠，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尽管这样，还是被刚才呵斥应柚雪的另一名弟子用气声骂了。

“小点声，温师兄道心是否稳固就看这一遭了。”

“诶？说起来，温师兄人呢？”

“林堂主用昏睡符把他稳在房内。”第三人加入他们的话题，“温师兄大婚后可是要接管掌门之位的，此番道心动摇，唉！逝者已逝，掌门这也是无奈之举，今晚应……那魂魄看来有来无回。”

说话间，青烟靠近引魂阵，应柚雪脑袋一抽疼，差点没站稳。

还真是她的……

一抹灵神之力炼成的伪魂。

“嘶啦——”伪魂被阵光烧得灰也不剩。

“悠悠奈何，皑皑无际，魂兮归去，自有所终。离合骤散，缘情归盏，纵化归虚，冥冥悠康……”（注）

护法堂的副堂主林海澄念起安魂咒。

应柚雪冷笑，如果真是她，魂魄没引去轮回，反而烧没了，安个屁。

下一秒，脑袋像被人用锤子敲了般闷疼，她默默走到墙角，靠着墙冒出冷汗。

空中乌泱泱来了成群的黑影，与刚才化为乌有的青烟完全一致。

“怎么会……”李紫茵的脸色很难看，她腹部隐隐暴涨的灵蝶说明了一切，这些魂魄全是应柚雪的。

这下，连陪在这里的两名太阿山长老也看出不对劲。

一人说：“寻常人只有三魂，即便飞升大成至多四魂，可这些并非碎魂啊！”

另一人颤抖着手：“祟魔之所以难除，因其有百魂，玉山圣雪竟然，她竟然是祟魔！”

“不可能！”李紫茵想捉住一只魂魄看个究竟，但那些魂魄看着虚弱，却不受灵术控制，壮烈赴死，烧得满院青光大盛。

如果不是他们摆了静谧阵，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肯定又要引来不少人。

“天啊！应师姐难道真是……”

“不可能！”林海澄大怒，“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坏玉山宗名声，此人定在我们中间，谁都不准离开！鉴灵塔拿来，查，给我一个个查！”

应柚雪稳住心神，这群东西与她的魂力应该没有关联，否则这么多数量，她早晕死过去了。

但是鉴灵塔收着玉山宗所有人的灵力，一核验就会暴露。

“启禀林堂主。”她站出来，“以灵炼魂也可以假乱真，怕是有人刻意抹黑玉山圣雪，据弟子所知，十年前大师姐为加固玉山宗防御，亲手剔了自己的先天灵骨融入护山大阵，是否被有心人利用一验便知。”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因为她傻呗，反正飞升无望，当时又一门心思全在玉山宗和温灵溯身上，谁也没告诉，想来十年间挺安稳的，护山大阵没开启过，所以没人知道。

没想到眼下有人不想她回来，还要抹黑她，倒成了证明的关键。

“弟子偶然发现，当时大师姐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林海澄计较片刻，当即有了决断。

“烦请钟兄、清木兄留下主持查验，我带弟子回去验一验。”

太阿山两位长老自不会推辞。

这场闹剧到天明才结束，应柚雪回了趟玉山宗，指出她曾经放入先天灵骨的位置，灵骨不见了，但护山大阵里确实有曾经融入的印记，被撬走的痕迹很新鲜。

随林海澄回太阿山，这边没查出所以然，等他们回来，林海澄下了死令封口，就地解散。

回到西边小院，应柚雪把玉山宗的这名弟子扔去东边院外的山里。

即便后续他再被叫去问话，前后对应不上，但灵骨的事没法作假，最多不过让玉山宗的人猜出还有别人牵涉其中。

天明，应柚雪坐在院子里吹风，谁知道她活着？

注：参考了道家的安魂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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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祟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