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婚夜

夜幕低垂,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隐约见几颗星星,听得几声蝉鸣。

书房内,成煦身着烟灰蓝错金盘龙长袍,头戴象牙白玉冠坐在书案后看奏章。

他的面容十分俊美,一双风流多情的黑眸本应勾人心弦,却因时常其中蕴含的锋利光芒,而令人望而生畏。

王府里的张嬷嬷带着一个小丫头,站在书房外,脚步踟蹰。

她是王爷的乳母,在王府里身份贵重,书房伺候的太监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传。

很快,张嬷嬷就进了书房,身后低着头跟着的小丫头手里端着个檀木托盘,托盘里是一方质地柔软的白色丝帕。

“请王爷安。”张嬷嬷欠了欠身,“老奴来给王爷送落红帕。”

小丫头跪下,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成煦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往那帕子上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张嬷嬷劝道:“老奴知道,因着先太子的事,您恨毒了林拱。”

“但是王爷今日未去迎亲,已是不妥,若这一项还没有,宫里、林府的心不安啊。”

这话有几分道理,确实有些话要说,有些事要办。

他沉声道:“晚些时候带林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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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穿着一身红嫁衣,戴着宝石繁复的凤冠,心神不宁地坐在床上。

她掀起红盖头,问静兰:“太后娘娘的解药什么时候送来?”

静兰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明日上午,娘娘说等圆房后解药自然送到。”

恰逢此时,殿下传召的消息过来了。

她提心吊胆地上了轿撵,去见阎王爷。

他是要和我圆房吗?

还是要直接杀了我?

太后娘娘说过这位摄政王与林熙是有情谊的,总会留她一命吧?

等她到的时候,成煦已经回到寝殿,外头的灯都已灭了,只剩下里间还燃着手臂粗的蜡烛。

成煦已沐浴洗漱过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云纹绢衣,外头套了件竹青色丝绸长衫,带子都没系上。

就这么随意地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卷书,十分闲适的模样。

林熙一个人行到里间,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打鼓。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跪下,给他请安。

大约是她头上戴的凤冠太过华丽,珠光一下子刺到了成煦的眼。

他掀起眼皮看过来,眼神一暗。

林熙长的玲珑秀美,如今大婚又是一番盛装,摇曳的烛火与珠光下,少女双眸似秋水,勾人妩媚。

成煦沉默半晌,看向她的目光寒意凛凛,沉声道:“怎么还穿成这样,脱了。”

林熙心里一慌,背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她立刻抖着手去解腰带,将繁复又厚重的礼服一件件脱拽下来。

只是礼服实在繁琐,她又不得要领,衣服上不知哪里的宝石、珍珠被扯了下来,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寝殿里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成煦没有再看书,而是静静地看着林熙,也看向那颗在地上滚动的珍珠。

她脱到只剩雪白的中衣,便不肯再脱下去,头上的凤冠她不会卸,就这么跪伏在成煦的脚边。

成煦俯身抬起林熙的下巴,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双眼睁圆,眸中是闪烁不定的恐惧。

“你很怕孤吗?”

烛影绰绰,林熙被迫看向他的面容,这是生气?还是厌恶?

她看不懂成煦的意思,只看到了他黑色瞳孔中畏惧的自己。

嫣红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呼出的一点温热气息在两人之间沾染。

成煦垂眸看向她的唇,娇艳如樱桃,他像是笑了一下,放开了林熙。

“熊心豹胆的林拱养出来的女儿,怎得胆子这般小。”

林熙已流了一身的冷汗,雪白的中衣黏在细腻的皮肉之上,绰绰烛光下,倒是另有一番趣味。

他摸出枕头下的一把宝石匕首,冰冷的寒光一下子刺痛了林熙的眼。

要杀她?!

成煦一把攥住林熙的右手,将匕首尖刺在林熙的胸口。

“今日你既已嫁到了王府,就当知道王府的立场便是你的立场。”

成煦的目光落到她垂下去的柔软细白脖颈上,停留了片刻,又轻描淡写地移开。

“往后不要记得自己姓林,姓林,是没有下场的。”

锋利的刀刃划破她的食指,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一道殷红的血线如细流,落到白色的丝帕上。

他将沾了血的丝帕扔到她膝盖边。

又将人打发到屏风后跪着,自己和衣而卧。

林熙捡起丝帕,如脚踩浮云般,一路飘去屏风后跪下。

殿内蜡烛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她慢慢地吸气吐气,想要平复已经崩溃的情绪。

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好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

太后娘娘的话真是半点都不能信,自小有情谊?

刚才那一遭哪像有情谊的样子。

好歹这新婚之夜算是要过去了。

她没有死,王爷也没有碰她,只是吓破了她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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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跪了一整晚,早上被张嬷嬷送回去的时候,人还神志不清。

“王爷上朝前吩咐了,说王妃昨晚辛苦了,让奴婢们好好侍奉。”

林熙从鼻子里冷笑一声,这话怎么可能会是心狠手辣的摄政王会说的话。

没一刀捅死自己,已经是天恩了吧。

“那方帕子奴婢已经收起来了,晚些时候宫里会派人来取。”

林熙:......

“取那方帕子作甚?”

张嬷嬷解释道:“这是规矩,那方帕子代表着王爷已与正妻完成合卺之礼,日后定然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白头到老?

不离不弃?

指不定有没有命活那么长呢。

林熙悄悄握住了拳头,将割破的食指藏在掌心。

“嬷嬷,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静兰拿着一只精致的宝盒,跪在林熙脚边。

“王妃,这是太后娘娘着人送来的贺礼,”她将宝盒打开,里面是一丸拇指尖大小的棕色药丸。

林熙很有些戒心,“这确定是解药吧?”

“是,太后娘娘说了,您服用后,必定安然无恙。”

林熙将信将疑地将药丸取出,拿了茶水送服。

静兰见她吃了,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王妃,太后娘娘还有一句话。”

“这颗药,既是解药,也是毒药,”静兰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太后娘娘说了,想要您留在王府八年,好好过一过当王妃的瘾。”

林熙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自那日后,她断断续续发烧大半个月。

太医来诊脉,只说是邪风侵体,惊则气乱,开了几副安宁定神的药。

自此以后,林熙彻底在王府躺平了。

所幸她是个道姑,师父从小就教育她。

活得一日是一日,将来的忧惧要留给将来。

若当下就对将来充满忧惧,那就连当下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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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庆幸的是,自那新婚夜晚后,她就不曾再见到这位划了她一刀的王爷了。

他直接住到了宫里。

听说是在宫里磨刀,要霍霍林氏一党。

但成煦人虽然身在皇宫,王府里全是他的眼线。

在成婚后的次年,他曾经回过一次王府,只是林熙不知道。

那是个黄昏,云霞满天、残阳如血,他的心情也不好。

转过抄手游廊,走过月洞门,一抬头就看到了林熙。

她站在一颗柿子树边上,柿子金黄饱满,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错落间,粗壮的树干上懒懒地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白绒绒的四肢垂了下来。

她踮着脚尖、举着双手,想要去接树枝上的猫。

石青色的衣袖落下,露出一双白皙而温润的手臂。

晕黄的落日映照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像浅浅的琥珀,眨眼间闪烁着点点碎金般的光芒。

晚风轻轻,树叶沙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甜香气。

那天他站在那看了许久,问萧风。

“林熙和林府、太后有没有来往?"

“林府有送了人进来,都被王妃打了回去。”

成煦点了点头,又看向林熙的方向。

再开口的时候,眼底蕴含着几分探究与嫉妒,“她倒是活得自在又舒坦。”

这话萧风就不敢回应了。

成煦没有去打扰此刻的宁静,转身走入灰暗的抄手游廊。

自那日后,成煦对林党的打击力度越发狠辣,几乎步步紧逼,不给丝毫喘息机会。

曾经在前朝遮天蔽日的林氏一党,逐渐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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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后的第三年。

大雪纷飞的冬日,王府一派宁静。

林熙居住的殿内铺着厚厚的织锦地毯,房间墙壁上挂着几幅名人的山水画。

墙角、矮几、书案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盆盆精美的花卉,红梅凌霜而开,白兰清幽芬芳。

鲜花的香气融合着香炉里四合香的气味,清清浅浅,十分好闻。

林熙歪在南窗边的一个美人榻上,拿着戏猫棒逗地猫儿“喵喵喵”地跳着叫。

侍女静兰端着一盏温热的银耳血燕,走了过来。

她将血燕放在旁边的桌几上,俯身在林熙耳边悄悄说。

“王妃,听说抓了许多与林氏有牵连的人,午门日日在砍人,砍下来的脑袋都堆成小山丘。”

“太后娘娘也曾有书信来,殿下可要进宫为林氏说上一句?”

林熙拿着小银匙,暼了静兰一眼。

不久前林府也曾递消息进来,林氏与陛下危在旦夕,请她进宫劝说摄政王殿下。

哪有傻鸡上赶着给黄鼠狼拜年的。

新婚夜那一场,她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反正她不进宫,太后娘娘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王妃!”

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一个小宫女,满脸惊慌直直跪在林熙塌边。

“王爷给中书令大人赐了酒,如今已经去了!”

“林家两位公子今儿午后也要午门问斩了!”

林熙骤闻此骇人消息,面色惨白,手中的汤匙惊落。

与此同时,宫里来了一位传旨太监。

传的是摄政王成煦的口谕。

“太后娘娘骤失亲人,请王妃入宫伴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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