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区已婚区的孩子似乎并不多,江潮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玩伴。
于是江灿带着江潮,江潮抱着阿毛,阿毛叼着江潮送他的花坛里揪的据说最大的一朵花,就这样蹲在楼下看蚂蚁看到夜幕降临。
关于小孩为什么会对出门玩有那么大的执念,尽管他们最后可能就只是到花坛边上数蚂蚁,或者看看花花草草,但如果联系到自己的童年就不难想象了。
幼年时期,会首先对一切会动的以及鲜艳的东西产生好奇,尝试用手触碰,但通常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
因而忙碌的蚂蚁被搞得晕头转向甚至失去性命,美丽的花朵也在幼小的手心里留下彩色的汁液……
这些不外乎都是在对外部环境的探索,不关是人,动物也是一样,甚至关乎到它们的生死存亡。
这些东西对于见多识广的大人而言无异于是无聊的,因此,江灿打了好几次瞌睡。
在短暂的梦里,他晚饭后和江曦一起同A区已婚区的其他小孩在各个角落“探险”。
他们一众小孩经常带着防护服偷偷潜入离婚区,那个被大人说绝对不要靠近的危险区域,不止是因为离婚区有很多情绪值不稳定的大人,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里紧靠城墙。
孩子们的好奇心如此轻易地战胜了恐惧,他们的目标正是城墙。
灰黑的城墙周围因较为靠近外界严重污染的环境,所以能看到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他们总是用漂亮的玻璃罐子把这些生物装起来带回家养。
可能是习惯了严重污染的环境,那些生物在室内有新鲜洁净空气的地方反而越长越奇怪,最后以很惨烈的形态死掉。
幼小的孩子知道这些东西不普通,但实在是不想在繁重的学业之余还依旧待在家闷着,于是下一次还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把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带回家。
在一众小伙伴里,江曦和江灿的情绪值最高,所以很容易就当上了领导者的地位。
当时的他明明清楚地记得那些小伙伴的一切特征与爱好,但等长大之后,却好像身边并没有出现过那些人一样。
每每江灿快要在梦中回忆起他们的特征,都会突然惊醒,类似于触动了什么保护机制那样,要不是当时记忆清除手术还不在实验阶段,江灿甚至会觉得自己是被清洗过记忆。
“老爸,你看这个!”江潮兴奋的大叫。
江灿回过神来,一只鼻涕虫正在眼前幼小的掌心中艰难移动。
“是没有壳的蜗牛!它在我手里面好痒啊。”
“啊,好厉害呀!”江灿给足了江潮情绪价值,假装自己一直在专心陪江潮玩,“但不是无壳的蜗牛,它叫蛞蝓哦。”
同时他活跃的思维也让他在短短的时间里不知道多少次想象到了责问周则端的场景,毕竟任何人都讨厌欺骗。
周则端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客厅里亮着微黄的灯,男人暗红色的发有些长了,凌乱地盖住半边眼,底下有一圈乌青,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惹眼,眉目间净是疲惫。
他躺在沙发上,身上趴着的卷发小孩正在熟睡,小孩手里还不忘紧紧抱着已经休眠了的白色毛绒小狗。
周则端沉默着上前,想要抚平他眉目间紧皱的地方,一只手警觉地抓住了他,低声问着:“谁?”
周则端和那双带有一丝杀气的下垂眼对视上说:“江哥,是我。”
江灿看见眼前那张只一眼便能让人忘不掉的脸后才放松下来,放开钳制他的手。
他垂眼看到孩子还在熟睡,于是按着有些阵痛的太阳穴,把头偏往一边轻声说着:“我相信这么多天,就算是编,你也一定编出了一个可以让我信服的理由。”
这是江灿刚刚做出的最后决定,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被送入管理中心,那里甚至都没有可以给他数的蚂蚁。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知道这孩子拥有S级情绪值,如果是按普通人的想法应该是要大吵一架,立即准备离婚。
所以尽管他已经在冷静下来后隐约猜测到周则端收养这孩子的目的,勉强接受了他们,却依旧要做出相应的合理反应,但为了避免自己演的不像,就选择在孩子熟睡的时候说。
这样就可以营造出是因为害怕孩子醒,所以强压怒火不跟他吵的假象。
“江哥对不起,我骗了你。”周则端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淡漠,显得有些脆弱。
周则端第一时间选择了先道歉,他虽然感受不到江灿的情绪,但他的情绪学学得很好,可以通过肢体语言来对号入座,准备相应的应对策略。
江灿并没有搭腔,打算听他进一步的解释。
“实不相瞒,这孩子和你一样拥有S级情绪值。”
这下江灿不得不把头转过来了,假装自己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一样,他完全不想要这样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知道自己可以感知情绪值这一秘密。
周则端半蹲在沙发边上,像极了那天跟江灿求婚时的模样,只是浑身都散发着轻微的破碎感,淡金色的发丝想来是工作前束起的,现在已经有几绺垂了下来。
虽然有演的成分在,但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确实很容易激起他人的同情心,更何况是拥有S级情绪值的江灿了。
“他的父母都是军人,在支援赤霞星的行动里牺牲。那天AI把他带去研究所附属医院清理记忆,准备前往管理中心,正好碰上了去体检的我。他牵住了我的衣摆说他不想去,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周则端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最后下定决心带着不及眼底的恳切目光抬头说:“在那之前,我早已得知你即将被迫搬离未婚区,已经发出了提前结婚的申请,而申请一旦撤销我将永远失去和你结婚的机会。”
这和施的说辞并不一致,但这个回答确实是会令人更容易原谅他。
毕竟这样一个看上去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人半跪在自己面前,说着不想失去和你在一起的机会,着实是令人动容。
但江灿却对此表示嗤之以鼻,真是个高明的骗子啊,选择性地说出事实的一部分,再根据自己想要的结果打乱顺序,从而使得听者得到与事实截然相反的答案。
听完周则端的解释,江灿无所谓地笑着回应道:“谢谢你如此珍惜我们之间的联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这样江灿的演出便完美谢幕了,他并没有再逼迫周则端说出些类似“希望你能保证以后不再欺骗我”之类的话。
正如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像周则端这样没有情绪值的可悲之人,不会拥有感情这种东西。
而他本身也不想留下任何后代,只想消灭星际游荡者罢了,所以没有必要做出任何的承诺,他们只需要保持这样随时随地可以一拍两散的状态就好了。
江灿虽然是笑着的,以那下垂眼懒散地看着周则端,但周则端发现江灿和求婚那天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不由自主地握住江灿那只有着结婚印记的手。
滚烫的、炙热的,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接着他像亲人的金色大猫咪一样,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抬眼露出一个充满感激的表情说:“谢谢你可以原谅我。”
整个过程很慢,尽管知道是假的,江灿却没有半分要抗拒的意味。
不止是肢体上的,甚至是发自内心的不打算反抗,也许是因为情绪值完美配对,也许是因为他冰凉的皮肤让人很舒服,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这时江灿认为的两大“影帝”已经对决完毕,江灿身上趴着的小朋友适时动了动作为落幕的标志,他肉肉的小脸在江灿胸前蹭了蹭,皱着小小的脸,慢慢睁开了圆溜溜的眼。
江灿抽出手,摸摸他的头。
江潮没怎么睡醒,对着眼前这个亲切的大人笑了笑,然而下一秒当他偏头看到了半跪的周则端,情绪值突然猛烈波动,奇怪的是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当然,江灿以这个角度是看不见江潮的表情的,只当他情绪上的波动是因为看到周则端而感到很开心。
江潮立即把头转向一边,在江灿身上像只大虫子一眼拱了拱,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在安静的空间里那悠长的声音十分突出。
江潮憨憨地笑了笑,小小的脑袋埋在江灿脖颈间说:“老爸,我饿了。”
江潮从见江灿之后就一直这样叫他,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仿佛自己真的有这样一个亲儿子,江灿再次感叹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虽然确实是饭点的时候,江潮非要出去玩,回来又累得睡着了,一放下便要哭,于是便保持这样的状态直到刚才。
而江灿自己早就已经有些饿过了,没有感觉,所以孩子才会被饿醒。
但是江潮现在趴在江灿身上这样说话,还是让江灿莫名感觉自己有些失职。
江灿于是抱着他坐起来打算让AI做饭,通讯器却响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也许是指挥部那群人,但一看却是施打来的,想必是当时他草草挂了电话,让施担心了。
周则端见状起身弯腰接过江潮,去往餐厅。
江灿则是一边接通一边向窗边走去,先是轻佻地和对面打了个招呼,接着眉头慢慢皱起,侧颜随着灯光角度的变化隐藏到黑夜中,最后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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