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天气渐渐开始冷起来,对于秉烛来说除了气温的变化,大概就是天空的颜色变得更白了一点。他站在教学楼下,习惯性地抬头看天空,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干嘛呢,治疗颈椎啊。”初梦笑着哈出一口白气,“立冬之后就是不一样啊。今天我值日,所以有点晚啦,抱歉抱歉,一会儿请你吃芋圆。”
秉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拒绝,“是冷了,该穿厚衣服了。”
“李光弋呢?”
“又提前走了。”
“好吧。”
两人走到离小区不远的街道,拐进了芋圆店,秉烛帮初梦打开门,让她进去,街道上一只猫也趁机从两人之间挤了进来,他隔着裤子感觉到腿被毛茸茸软乎乎地蹭了一下,猫跑进生意过盛的店里,在暖气旁边抖了抖身子,坐了下来,缩缩脖子,开始舔爪子。
“有服务员的芋圆店好像也就剩下这一家了呢。”初梦捧着热乎乎的碗,脸也变得红润起来。
“是啊。”其他的店已经是全自动服务了,或许野猫也只有这里才是非制造生物的自然体了吧。秉烛搅和着面前的芋圆,堆成尖的红豆被挖掉一块,放进嘴里,有点过于甜了。
“你的话被吃掉了吗?”初梦突然凑过来,秉烛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掉回碗里,“还是被冻住了?你最近怎么这么闷呀,李光弋不在,连你都变成哑巴了。”初梦撅了噘嘴,拿起自己的勺子从秉烛碗里舀走好几只芋圆,秉烛将碗向初梦那边推了推,好防止她弄洒出来。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可能说实话。
原本被故意抛在一边的画面又被唤起,秉烛低下头,又抬起来,“也没有吧,是你心都在李光弋身上了,不如我们哪天去他家玩啊。”
“嘁,去就去。”初梦脖子一扭,又转回来,敲了敲闷头吃的秉烛的碗,“今晚去唱歌吗?”
“去吧。”秉烛想了想堆成山的作业,又看了一眼没背包的初梦,喝掉了最后一口糖水,结过账,发现初梦已经全数转给了他。
“那老时间啊。”电梯门开,初梦回过头向秉烛摆摆手,就进了家门。
秉烛又向上两层,站在门口,摁了好几次,门才打开。门是虹膜识别加上指纹密码的,天一冷似乎连识别起来都慢了不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没有开暖气的房间冷到人进不去。他家里的系统脑管家已经坏掉很久了,一切都要手动,但秉烛一直没有找人来修。秉烛走过去打开暖气,没有开灯,凭着从窗户照进来的城市上空的监测光走进房间,将书包丢在地上,在暖气边上坐下来,他想起那只猫。
墙上的时间数码跳到九点钟,门口的显示器准时出现一张脸。
“快开门快开门。”初梦在屏幕上晃来晃去。
“我就出去。”秉烛应一声,随便套件衣服,走了出去。
每天的这个时间是初梦去唱歌的时间,她之前跟一群玩原创音乐的朋友一起玩,集体在一个小酒吧得到了份兼职,后来那群朋友不玩了,只有初梦留下来,还挺经常去。
那群朋友走了之后初梦升学,之后就是秉烛陪她去,直到前一段时间李光弋也还一起,但现在……
秉烛不去想,全心全意地和走在前面的女孩子相伴。初梦在路灯下蹦蹦跳跳,影子如同身姿轻盈的精灵,这种时候秉烛看不见城市的监测灯照出来的灰雾雾的空气,也感受不到寒冷,他一心一意地看着这影子,只想一直看下去。连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而产生的对黑夜的恐惧也抛之脑后。
初梦的歌声是微妙的,秉烛形容不出来,但是却能让人记住的好听,从来都听不腻,他坐在最后面,越过一大堆被酒精填满的脑袋去看唱台上自若的初梦,便觉得即使是冬天也有嫩绿柔软的小草从地缝里钻出来了。可能是由于秉烛造型的原因,头发遮住一只眼睛,看上去又对这店轻车熟路,有时候甚至还有独自前来的女人走过来搭话,秉烛只能装装样子把她们支开。
唱多长时间全凭感觉,初梦收了小费,去问候一下老板和调酒师他们,就回去。如果之前李光弋在,就会待得更久,他和常客们都熟悉,会和那些人攀谈拼酒,天南海北地聊。
秉烛大多数时候一句话也说不上,虽然他也认识那些人,但最多打个招呼,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依旧是回到没有开灯的家里。走的时候没关暖气,所以屋子里还是暖和的,秉烛走到窗边,哈了一口气,玻璃就起了雾,但很快消失。原本的窗户上,在这样的天气里是理应起雾气的,但现在住的房子能做到人想到和想不到的所有事情,所以雾气自然也在考虑范围内。这玻璃时刻保持着洁净,能让室内的人时时刻刻都看得到外面的景象,同时外面无法看得到里面。
他脱掉上衣,不小心将口袋里的东西甩了出来。
秉烛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爬过去将那东西放进抽屉里,用力关上,按下上锁键。即使自己已经清洗过很多遍,但还是有一些暗红色残留在上面。他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日历,手心出汗。
离这件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他一直随身带着这东西。除了身边,没有别的能够让他安心的地方了。
他又看了一眼表,本想要逼自己不去回忆,但这件事情不得不解决。他稍微整理一下思绪,光着上身走到厨房里,随便点了一份看起来数值比较均衡的饭,捋了捋盖住脸的头发,即使没有胃口也还是吃了起来,然后打开电子面板,进入保密模式,启动资料库,细细地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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