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结婚了。
而且还不是和一个人，好像是四五个，也好像是七八个。
这些人搀扶着他在一片林子里完成了古老的拜天地仪式，后面还跟着一堆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叫他爹爹。
许成觉得这应该是他没结婚就翘辫子的执念在梦里表达出来。
只是他不知道为啥自己梦里的结婚对象为什么不是学生时代的女神，而是晕倒之前看见那些好像难民一样的妇人。
“爹爹，爹爹……”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许成耳旁响起，带着几分怯懦和小心翼翼。
许成满头问号，自己难不成还做了个连环梦。
他闭着眼睛继续睡。
“爹爹？爹爹！”那声音大了几分，许成甚至真实的感觉到有人推了推自己。
他缓缓的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黑漆漆的房梁，微微偏过头，就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右脸上有个鸡蛋大小的胎记，手里抬着个缺了口的陶碗。
小女孩看见许成睁眼，把碗往许成面前递了递，声若蚊蝇：“爹爹，喝水。”
许成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这还真是个连环梦？
只是他着实渴得厉害，哪怕知晓是梦，但还是忍不住撑着坐起接过水，一口气喝光。
水很清甜。
小女孩看见他喝了水立即咧开了嘴，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爹爹，我再去给你打一碗。”
说完拿着碗就跑出去了。
外面传来几个小孩稚嫩的声音：“怎么样？爹爹生气吗？会打人吗？会骂人吗？”
而后许成听见那个端水来的小女孩小声道：“没骂人，也没打人哩，可温和了。”
接着就是一阵小小的欢呼。
许成抬起了自己的手，很熟悉的一双手，左手无名指上小时候被火钳烫到的痕迹还在，手心被刀片划伤后堆积起的黑色素还在，右手中指上的痣还在，细细碎碎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疤痕也还在……
伸手一摸，头发也还是寸头。
“九八五？九五八你在吗？”
“我在呢！”欢快的声音传来，“我正在帮你准备金手指哦。”
“说好的高富帅呢？还有，不是说去市中心么，这是什么地方？”
新中国还有这种地儿？该不会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古老村庄吧。
“这地方类似你们那地方的元末，世界造型都是一样的！”九八五立即给许成科普，“你在的地理位置坐标是麻姑山，昨天这里的妇人救了你……”
“因为能量不够嘛，所以只能先来这儿了，也没钱、能量设计身体，等能量够了我一定送你去那市中心！”
九八五雄心壮志的挥了挥手。
许成心里拔凉拔凉的：“那阅读器，不会也能量不够……”
“没有没有，那个可是标配，必须有的！”
九八五话音刚落，一个怎么看都像kindle的东西出现在许成手上。
“这就是你说的高科技阅读器？”许成仔细看了下，幸好是有背光灯那种。
“高科技嘛，不在于长什么样，有用就行！会隐形！别人可看不见你手里的阅读器……”
九八五认真的给许成数这阅读器的优点：“而且还是太阳能的，不用充电，多方便啊！”
说完又变成一道白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许成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然后按了开机键。
屏幕上‘人性化’的询问了是否同意绑定阅读器，并且显示了每人只能绑定一个阅读器等等之类的‘免责说明’。
一直点了十多次的确认，终于出现了类似书架的页面，只是里面空空如也，一本书也没有。
‘根据相关页面情况，将派发《明朝那些事儿》作为借鉴，是否同意？’
许成想起九八五的介绍，眼睛一亮：“同意。”
这要是给本《明史》，估计他十天都看不懂一段话，但这本书就不一样啦，以通俗易懂有趣出名。
许成在畅销榜上看见过很多次，虽然没读过，但并不影响他对这本书的亲切感。
“九八五，读书奖励怎么发放啊？”
喊了半晌，也没见九八五有回应。
正准备试着读书的时候，刚才那个小女孩又捧着碗进来了，后面一连串更小的孩子站在门边，偷偷打量许成。
“爹爹，喝水……”
“好的，谢谢。”许成接过碗，喝了两口，“但我不是你们的爹爹，你们别……弄错了。”
昨天那些妇人才救了自己，怎么可能今天就有了这么大的娃，而且还是一连串的。
“可是昨天你都和娘亲们成亲了！”
小女孩眉毛耷拉下来，眼睛立即就红了：“成亲了你就是爹爹了！”
“我头还有点晕，想再睡一会儿，要不你们出去玩？”
许成最怕小孩哭了，他赶紧装晕，想掏点什么出来，可是却发现自己啥也没有。
“好的，爹爹你好好休息。”
小女孩低着头慢慢的走了出去，门外的几个孩子有的已经开始抹眼泪了，但还是把许成的门小心关上。
许成怀着紧张而又庄重的心情打开了这本书。
花两分钟看完了第一章，他又默默关上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很难静下心来看书，经常走神，就连以前特别喜欢的小说都看不进去。
放下阅读器的他，决定去外面逛一圈，看看这个世界。
——
几个小孩在外面垂头丧气的。
“爹爹是不是觉得我们人太多了，养不起，所以就不想当爹爹了？”
最小的男孩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在他心里，没有爹爹就等于饿肚子。
“不会的，昨天爹爹说了，他是来救我们的！”
许成昨天脑子被虫洞挤了，出现了类似喝酒的后遗症——断片儿。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短暂醒过来时豪气的说说一定让这些孩子吃饱喝暖！
许成下了地才发现自己睡的不是床，而是一个大大的炕，炕上铺着干草，炕头放着两个早就掉漆的箱子，被子和枕头硬的能当武器。
地面坑坑洼洼的，窗户纸早就破得看不出原样，木门右下角还有个洞，幸好现在应该是夏天不觉得冷。
看这家徒四壁的模样，许成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啥非得抢个人来当压寨相公，平白多个人吃饭。
推开门看见几个小孩都在空地上搓麻线，看见许成出来好几个都缩了缩脖子。
倒是有个看上去两三岁头发稀疏发黄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把手里几颗野果子塞给许成：“果果，甜的，爹爹吃。”
说完又仰着头看许成：“爹爹别走，我们给爹爹吃饭……”
“爹爹，娘亲们马上就回来了，她们会带吃的回来给你的。”
那个端水给许成的小姑娘也拦在他面前，眼底全是乞求，她应该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
奇怪的地方。
许成蹲了下来，和这小姑娘平视：“你们的爹爹呢？为什么一定要我当你爹爹？”
“打仗去了，大概都死了吧。”小姑娘迅速的低下头，“只剩下娘亲们了，娘亲们说家里得有个男人护着，不然外面那些人会来抢粮食和我们的房子……”
许成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一时有些怔怔的。
他想就自己的战斗力，估计还比不上那些妇人，谁护着谁真的说不准啊。
可能看许成许久没有说话，小女孩用她黑黝黝的手往许成嘴里放了两颗酸得让人想流泪的果子。
小姑娘为了留下许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使出杀手锏：“爹爹，我去给你舀饭。”
她觉得能吃饭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这个新爹爹看起来很瘦弱，得让他多吃点饭才能活下去。
如果端来许成面前的那也叫饭的话。
不知名的野菜混杂着黑色的颗粒，许成有多年吃粗粮的经验，但硬是没认出那碗里的是啥。
“没事，我还不饿。”许成觉得有点反胃，挪开目光，摸了摸小姑娘脏兮兮的头：“你先放回去，等我饿了再吃。”
这里是个山洼，周围都是茂密的丛林，搭着五六个简陋的草房，围成一个半圆的圈。
许成住的屋子在最中间，也只有这一间屋子是木头搭的，看起来年份有些久了，应该都不是最近搭成的。
正打量着，几个头发凌乱的黑瘦妇人已经回来了，背着比人高一倍多的柴火，整个人佝偻着，看上去小小的一团。
几人看见许成醒了立即笑开了，把柴火放在最右侧的草上。
年龄大些的妇人出来给许成递了个野桃：“吃个桃，今儿咱们运气好，逮住了一只大肥兔子！明儿拿去换了钱就买米面来吃！”
说完就去看那几个小孩搓的草绳，搓得少的就责骂几句，搓得多的就说明天能多喝半碗粥……
其他妇人在收拾柴火，趁着现在天热，得把冬天的柴火都备好，去年冬天就冻死了不少人。
没一会儿，她们嘴里的瑛娘也回来了，是昨儿许成晕倒前看见跑得最快的那个人影，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有大人也有看上去十来岁但满脸深沉的小娃。
瑛娘应该是这一群人的头，虽然穿得也很破，长得也不好看，但远远一群人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和她的名字一样，有一种英气。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要是好些了明儿就跟我们去摘果子吧……”
一时间，许成突然觉得压力倍增。
不知为何，向来喜欢独善其身的他，再说不出不是这群孩子爹爹的话。
“我没打过猎，明天你们要卖兔子吗？我跟你们去卖兔子吧。”
能卖东西应该还不算太乱吧。
瑛娘摇头：“卖兔子的地方远着呢，要走十多里的山路，你是读书人，只怕走不了那么远。”
许成有些好奇，难不成自己读那么多年书真的产生了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效果？
不然瑛娘怎么一眼就看出自己读过书的事。
“也只有读书人身子骨才这么弱，而且你也不像是地里刨食的人，”瑛娘的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太过于……白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