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当时不长这样，怎么如今这么丑了？”栖云道。
记得第一次与这蛟见面时，蛟龙还是一身青色的鳞甲，层层叠叠地盘踞在云雾之间，遮云蔽日，威猛霸气，差点让他以为这就是真龙。
然而这蛟如今却躺到在一片泥泞之中，淤泥遍布，伤痕累累，连头上的角都是一高一低。
黑蛟在塌陷后的泥潭里微微颤抖，紫色的气息逐渐从它的身上抽离。
栖云君口中轻轻念出口诀，周围的灵气便代替紫色雾气丝丝缕缕地环绕在蛟龙的身边，暂缓它的一身疮痍。
随着妖气的抽离，蛟龙的理智慢慢恢复，同时感受到微凉的灵气入体，身体也才有了些力气。
它耷拉的眼皮撑开，露出一条金黄色的缝，和半截银针似悬着的瞳孔，口吐人言，
“原来是你，早些年听说你已仙逝，怎么如今还是老样子？倒是我，确实变了许多。”
它的声音喑哑不堪，咬字别扭拗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语调也十分奇怪，显然是太久没说过话。
当年，因为人类修士越来越多，妖兽逐渐式弱，百妖躁动，纷纷前往人间界挑战修士，讨要说法。
它本来对此并不感兴趣，可身边的妖兽一个个斗志满满的出去看，又一身狼狈地回来，说是输给了江问的儿子，让它对这个少年天才产生了好奇。
最终，在身边的蚌精、鱼精的哀求和撺掇下，它决定会会这个有名的小剑客，赢了，就是给兄弟们出口气，平手，则给自己无聊的漫长蛟生找了个对手。
输？
它没想过。
那天，它从这附近最大的湖底飞至天际，一路腾云来到了流云山，只见江家院里，一颗大树上，一个年轻的少年抱着剑在树上呼呼大睡。
它问：“你就是江问的儿子，打败我众多妖兽的那个？”
“啊呀，就是我呀！”
那少年睁开眼，神采飞扬，恣意嚣张，和现在眼前的这张脸逐渐重合。
蛟龙：“说起来，我们已有近千年未见。”
蛟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记得当时看到你还是个孩子，修为也不过金丹元婴左右，我便不欲再战，没想到你一剑就捅到了天上来，真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栖云似乎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笑了起来，“理解一下，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龙，难免有点激动。”
温茗侧脸看他，能想象得出年轻时的师尊的意气似的，嘴角上扬，目光温柔又有些偏执，栖云没有注意到。
几人在外叙旧，梦中的江幸却已沉浸不觉。
近来踢馆的妖兽多种多样，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龙，难免被云层中的庞然大物震撼——
不是电视机里虚构的龙，而是真实的，腾云驾雾的，面目威严的庞然大物，云层中露出的鳞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绮丽五彩的霞光。
他的心脏砰砰跳，在胸膛中咚咚作响，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提剑直冲至天空之上！
这可是龙！
蛟龙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真敢应下自己的挑战，心中对江幸也起了几分敬佩，在云中长啸一声，引江幸前往远处的山头——更为宽阔的比武之地去。
威严神秘的龙就在眼前，除了修仙小说，哪儿还能看到这种场景？
江幸提剑追去，下意识地想对旁边吐槽——
然而，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云彩不断掠过，他自己也感到有些莫名。
轰！巨龙在山头下降，周边的树木倒伏，青色的龙身在距离地面一人多高的地方悬停。
“你不过金丹左右修为，打不过我，真的要和我比试吗？”
江幸眼睛明亮而兴奋，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对上眼前的巨龙，就在此时，忽然一个稚嫩又略带电流声的声音响起，“白痴，这个是蛟，是蛟！”
可周围明明没有人——
一阵刺痛！江幸意识模糊一霎那，再复位时，已经忘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完全沉浸在和眼前这头蛟的较量之中！
少年江幸虽只有金丹修为，但一身剑术全数承袭了江问，剑一出手便能搅得周围灵气聚合分散，化为自身的攻击和剑气，平时没少跨阶胜过高阶的修士。
他几下跨步从大树的侧面踩过，站在树梢和眼前的巨龙对视。
“打不打得过，先打了再说！”
瞬间，以江幸为中心的附近的灵气滞慢下来！
————
“你那流云剑术才让我大吃一惊。”黑蛟看着被周围灵气托起，身体内部却毫无修为的栖云君，回忆起了当初那个少年。
栖云摆摆手，“独家秘籍、独家秘籍，不方便外传～”
黑蛟继续道，“当时只以为你是个金丹期的小子，没想到剑气却锋利，把我吐出的飓风化成自己的优势，和我打了个平手。”
栖云惭愧：“谬赞、谬赞，还是靠你多多承让。”
……江幸猛地吐出一口血！
蛟龙巨大无比，口吐飓风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他用剑撑住又脚步压着地面滑行转了半圈，形成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才没显得那么狼狈。
此时他背对着巨龙，吐出一口血再偷偷用袖子抹掉——这一世的江幸意气风发，还没狼狈过。
回头，依然是傲气凌厉的少年江幸一枚，蛟龙心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又是几番打斗，江幸不断在不同的树上跳跃出招，又要躲避蛟龙的爪子尾巴和飓风，已经又些力竭，几个剑招后从进攻变成了战略防守，暗中观察着蛟龙的出招。
这只蛟喜水，有翻海覆浪只能，却在陆地中没什么长处，它没想着要杀了江幸，所以才选了一座山头比试，几番试探，江幸确定这蛟要么在逗他玩，要么就是没其他本事了。
又一阵飓风袭来，江幸决定放手一搏，飞剑嗖地卷入飓风，江幸足尖点地高高跃起，一手凝聚周围的灵力，一手指向飞剑，眉头紧锁！
只见飓风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真空，中间的剑轰鸣不断。
砰。
小声的爆破声。
灵力形成的飓风，散了。
剑，碎了。
江幸抬起头。
“当时的我确实打不过你，是你自己说的平手。”剑圣道。
“但我知你不是凡人，后来你果然也没让我失望，当时你我定下再战之约，却没想到……没想到，仅过了一段时间，便听闻你家遭遇劫难。”
蛟龙发出叹息。
这次栖云没有接话，身旁的温茗深深望着他，嘴唇轻抿。
“再后来，妖兽越来越弱势，身边的妖兽逐渐变少，我也便不再出去。最后听闻你成了仙门第一，我心道果然如此，对比试的念想也放下了，更不愿离开这附近的那片湖底，几百年不再问世，估计这世上，已是没有比我更老的妖了。”
“往事不必再提，”栖云沉吟片刻，而后道，“还是赶紧说说现在的情况吧，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一会就得醒了，我不能呆太久。”
“师尊……？”温茗手上微微用力，心中一颤。
栖云回握了下温茗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安心，却没做多解释。
听到他的问题，蛟龙闭了闭眼睛，流露出回忆和厌恶的神情，金黄的眼眸忽明忽暗。
那时，距离他上次面世已逾百余年。
自身边熟悉的妖兽好友一个个相继离去，它便独自一人盘踞在湖底深处，并用蛟珠在湖中心布下阵眼，避免修士或其他妖兽的打扰。
它的修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逝去，打算用沉眠度过漫长的蛟生。
然而，就在某天，它的蛟珠被人动了。
……
二十年前。
清潭镇郊外的青山湖附近。
一个中年男人路过此地，他一身服饰华贵，脸上却露出格格不入的邪狞笑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我儿也拜入了流云山，早晚都会、都会给我讨回来！”
他口中喃喃自语，语气充满怨恨恶毒。
一边走着，他还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个宝贝，一个个抚摸观赏，甚至拿到鼻子下面闻闻。
“都是我的，呵呵！等着瞧吧，以后我只会有更多法宝！”
忽然，其中一个灵气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紫金色的光芒甚至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寻宝盘，云家收藏的天阶法宝，能够显示出附近的宝物、法器，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物品等阶。
“这、这，如此耀眼的紫金色光芒？”男人惊呆了，目光灼灼紧盯着手中的法宝。
“看来，天道都站在我这边……”他慢慢笑出了声。
从正午到夕阳半落，这道身影一直在附近逡巡徘徊，一会飞到树梢上观望，一会仔细盯着法器的颜色变化仔细辨认，直到青山湖走过了一半，法器变为了正金色的，如太阳般的光芒。
男人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法器明明暗暗。
“原来宝贝藏在湖底啊……”
百尺深的湖底中央，一颗碧绿色的蛟珠静静释放着灵力，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周围的荇草微微摆动，碧波如呼吸一般起伏荡漾。
岸上，云修永带上避水的法器，将身上最外层的外袍脱下，“扑通”跳入了湖中。
夕阳的余晖洒在荡起涟漪的湖面之上，不一会，夕阳落下，湖面恢复了平静。
夜，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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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里梦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