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歌拧了拧眉——
她记起这个生辰八字是谁的了。
是宋问安的。
她将娃娃放回匣子里,又将匣子合上,随后才向外应了声:“我知道了,你带她去暖阁歇歇脚,我随后便到。”
珍珠应了一声,脚步声便逐渐消失在了门外。
宋长歌又盯着那木匣子看了许久,也不急着梳妆更衣,而是先起身去了书桌旁,找来纸笔,在上头写起字来。
翠竹抱着今日要为宋长歌换上的衣裙从一旁走来,好奇地看着宋长歌在那张纸条上写下了一个生辰八字。
“公主,您这是?”翠竹总觉着这个生辰有些眼熟。
宋长歌摇摇头,将新写的八字换到那巫蛊娃娃身上,随后点了火炉,将手中写着宋问安八字的纸条放在火上点着。
她看着换下来的八字在火中逐渐点燃,粉唇紧紧绷着。
一直到那张纸条最终化作灰烬,她才将手边扎着自己八字的小人放回匣子中,又将匣子合上交给翠竹嘱咐道:“翠竹,你找个机会将这木匣子埋回去,切记,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是。”翠竹接过木匣子,心底虽有百般疑惑,但并未问出口。
主子做什么说什么,不是她能过问的。
翠竹为宋长歌换好衣裳,略施粉黛后,便带着那木匣子出了屋。
宋长歌移步暖阁,抬手正要推门,耳边便响起了宋问安的声音——
“冬珠,你说她会帮我吗?”
“公主……若这荣阳公主知道真相,您……”
“我没办法了,不然……我也不想拉她下水。”
……
宋长歌在门口顿住了脚步,仔细听着里头的对话,心底顿生戒备与疑惑。
她正想接着听下去,里头的人似乎是发现了外头有人,一时之间噤声不语。
宋长歌无法,只能推门进去。
“吱呀——”木门发出一声响动,吸引了里边人的注意。
宋问安拧着的眉在门开的那一瞬间松了松,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看向走进屋来的宋长歌。
宋长歌亦假作方才什么也没听见那般,笑吟吟地走向宋问安:“问安,你怎么来了?”
宋问安见宋长歌好似没听见自己方才的话,暗暗松了口气,起身朝前迎了几步,拉起宋长歌的手,面上挂起笑容:“皇姐,父皇虽是让你思过,可没说你这像二皇姐那般不准人进来不是。”
宋长歌摸不准宋问安的来意,脸上暂时拎起了笑来应付。
“不瞒皇姐,其实这次问安来甘泉宫,是担心皇姐。”宋问安垂了垂眼帘,声音亦低了下去。
宋长歌盯着宋问安,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看见的却只有最纯粹的担忧。
但回想起方才宋问安与宫女说的话,宋长歌又有些难以相信宋问安担忧是否真实。
更别提,今早翠竹从后院树下挖出来的那一个巫蛊娃娃。
厌胜之术,无论是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可要说是宋问安想害她,她也不信。
前世若非宋问安,她早就死在贤妃的算计下了。
许是因为这一层缘故,又许是因为儿时的情谊,宋长歌看宋问安总是和善的。
只是方才听到的对话又让她产生了一些不确定。
“有什么好担心我的?”宋长歌故作不经意地笑笑,反拉着宋问安的手往椅子边走去,自顾自地坐下后,又拉着宋问安让她坐下,笑靥如花,“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问安瞥了宋长歌一眼,眸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随之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愤不平:
“皇姐,你在甘泉宫中思过,自然是不知道外头怎么传的。如今宫里都在传,说你是记恨二皇姐有父皇宠爱,这才想方设法地要害她!”
“我?”宋长歌指了指自己,歪头疑惑。
宋问安点点头,神色认真:“她们还说,你善妒,荣沁不过是得了几分父皇的疼爱,你便下了狠手,更别提……更别提我……”
说着,她从宋长歌手中抽出捏着帕子的手,抹起了眼泪。
宋长歌大致是听明白了——
宫里有人闹了流言,明里暗里是在说她马上就要加害宋问安。
如此,既可以让她声名狼籍,又可以借由父皇对宋问安的盛宠与偏爱来对付她。
而今早翠竹看见白芷埋下的那一个巫蛊娃娃,怕就是一个关键。
可有一点她想不通。
那散布流言的人,又是怎么肯定她会对宋问安下手?
今日若非宋问安来找她,她怕是连这甘泉宫的门都不会出。
所以,宋问安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下意识地,她看向偏头抹泪的宋问安——女孩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为她不平且担忧的样子,压根瞧不出来什么不妥。
许是意识到宋长歌默声了许久,宋问安暗暗捏紧了帕子,扭头再次看向宋长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而且我偶然听母……贤母妃与她身边的漪春说,要将什么东西放到你这来……”
宋长歌看着宋问安,思绪乱成一团。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皇姐,你怎么了?”见宋长歌依旧不出声,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宋问安定了定心神,仔细着开口,“可是身子不爽利?也怪我,这大清早地便来了你这。”
宋长歌被扰乱了思绪,一时半会也不准备再去思考其中逻辑。
毕竟宋问安在眼前坐着,她总将人晾在那,传出去到底不是什么好话。
“我没事。”看着宋问安面上的忧色,宋长歌轻轻摇头,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只是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不怕,我相信皇姐不会害我。”宋问安摇摇头,眼神坚定,“从小到大,皇姐一直都在护着问安,这样好的皇姐,又怎么会害问安。”
宋长歌顿时有些内疚。
她看着宋问安,脑中充斥着儿时与宋问安相处时的种种时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乖。”她只能轻抚上宋问安整齐的发髻,呢喃出声。
宋问安任由宋长歌摸着自己的脑袋,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喜色,又不确定般试探着问道:“皇姐,如果真的是贤母妃要害你,你会怎么做?”
宋长歌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瞬间冷下来的眸色,沉默了一会,才反问了句:“你希望皇姐怎么做?”
“我……”没有想到宋长歌会将问题抛回给自己,宋问安一时有些语塞,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方小心翼翼地开口:“皇姐……可以不要手下留情吗?”
“嗯?”宋长歌愣住了。
她以为宋问安会求她手下留情。
毕竟贤妃养育了她十几年,没有生恩亦有养恩。
且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听闻贤妃对宋问安有半分不好的地方,倒是总听宫人闲聊时夸赞贤妃——说是哪怕宋问安不是贤妃亲生,贤妃也是对宋问安是处处紧着好的用。
宋问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急急抽回手,坐正了身子,垂下眼帘,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上殷红的地毯。
宋长歌注意到宋问安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两个拳头,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她想开口,却又听见宋问安的声音在寂静的暖阁中响起。
“皇姐,其实……”宋问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像是鼓起了勇气般,闷声对宋长歌解释,“其实在凤鸾宫的那三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半开的窗户,没有给宋长歌出声的机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宋长歌说话——
“母后待我很好,我虽不是母后亲生,但母后对你和我却是一视同仁。”
“我做错事情,母后会训我会罚我,我受了欺负,你和母后会为我出头……”
“母后虽对我一直冷着张脸,但从未做过苛待我或是害我的事情。”
宋问安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宋长歌听清。
她看不清宋问安此时此刻面上的神情几何,但能看见她的手缓缓舒展开来,亦能听得出她很怀念三岁时的她们。
“所有人都告诉我,宫里的贤妃娘娘是我的亲姨母,若是我养在她膝下,她定是会真心待我,亦会比母后对我还要好。”宋问安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双手再次紧紧攥成拳头,“可……”
“可我被贤母妃带去锦玉宫后,贤母妃虽然对我很好,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她拿来争夺父皇宠爱的工具。”
“甚至于……我的亲生母妃,就是她害死的。”
宋长歌听着宋问安的话,震了震心神——
关于当年安禾宫那位主子的死因,她并没有去探究过。
她只听母后偶然间与文瑾提起过一两句,但也含糊不清,听不明白。
却不知其中竟然是这样一副内情。
怪不得那日落水时,宋问安丝毫不提贤妃,便是父皇提及贤妃时,她也是毫无反应。
甚至于,她对父皇说的一些话,促使父皇又加大力度去查了这一件事。
“皇姐,你会不会觉得问安很恶毒?”宋问安转过头,面上不知几时划过了泪痕,此时微微抿起嘴唇,紧张地看向宋长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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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巫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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