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蛮蛮惺忪地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片纯白无瑕。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间,猛然瞪大眼,终于回想起自己方才火烧飞蛾的壮举。
这里是哪?
她转动几下脖子,站起身来往前探了几步,发现空中飘浮着一个淡黄色的物体。
走近一看,竟然是个胚胎状的东西。
只是看不出人形来,倒像是个只有眼睛的海马。
外面裹着一层淡黄色的光芒,乍看之下如同被封印在琥珀里。
云蛮蛮凑近想仔细看看,却对上了那黑豆的双眼,霎时身边的光线扭曲,如同进入了时光隧道,再看,身边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绿意盎然草长莺飞,前面有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小溪旁还有一个草庐。
“你也来了?”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原来是晏北。
他挺直的背脊如同苍翠的竹子,一脸温润如玉的笑容更是风度翩翩,仿佛这人穿得不是什么破烂的袍子,而是大秀的压轴款式。
这一身眼熟的绀青色衣袍,估计是本人没跑了。
但以防万一又遇到什么冒牌货,云蛮蛮想了想还是确认道:“噬元兽团子如何了?”
“噬元兽?”晏北浅浅皱起眉毛,“团子是只橘猫,噬元兽又是何物?”
“真的是你!”云蛮蛮轻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晏北差点趔趄着跌倒。
她连忙虚扶了他一把道:“我只是太开心了哈哈。”
接着解释起自己曾经的幻境,当然,省略了那些脱-衣服和浪言浪语的情节。
晏北一边听着,一边脸色复杂地看着她,自己在她心中分量竟然如此之重……
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脸红:“原来你那时心里最绝望的是我成为恶人。”
云蛮蛮心有余悸地附和:“可不是嘛。”要是晏北真的是坏人,自己到底是杀还是放可真没想好。
幸好他不是。
“爸爸妈妈!我把柴火都劈好了!”两人的聊天突然被终止。
一个豆丁大的小团子正举着自己藕节的双臂朝两人冲了过来——
但他背后竟然还长了一双翅膀。
云蛮蛮听得这声称呼汗毛直立,看到小豆丁的瞬间更是一阵悚然,这天蛾童子命这么硬,这样还没死?
“你叫谁呢?”她语气不善。
“你呀。妈妈。”小豆丁委委屈屈,“我没有不乖,你不要打我。”
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此刻雾气氤氲,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
两人面面相觑。
晏北见他还要冲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小豆丁的额头,冷冷道:“你等会。”
接着一把拉过云蛮蛮,凑近她耳边说:“他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真的天蛾童子会叫两人爸妈吗?恨不得把两人生吞活剥了吧!
只是这变成小豆丁的他为什么把他们俩人当成了父母?难道是雏鸟效应,一出生看到谁,谁就是妈妈?
可这也不对头啊。
挠了挠脑袋,她眼神倏然一亮。
刚刚还是一片纯白,这里却莺飞草长,难道是天蛾幻境?
但天蛾幻境不是被自己毁掉了吗?
晏北听她说完,指节一弹,地上的草皮如同水波一样漾开,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果然是幻境!
“大约跟他的状态有关。”沉吟片刻,他做出推断。
天蛾童子此刻的状态像是初生的幼崽。
正用一双黑豆眼期期艾艾留在原地看着两人,像是被抛弃的幼崽般楚楚可怜。
“但天蛾幻境呈现的是当下最恐惧最绝望的事情。”云蛮蛮不解地说道,话音刚落 ,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对视而笑。
要说天蛾童子负伤前最恨的是谁,当然是他们俩。可不知怎么的,在幻境中竟把他们俩扭曲成了父母。
大概对于天蛾童子来说,成为两人真的儿子,天天被使唤干活,是世界上最恐怖最绝望的事情。
“要击碎幻境,是要认清绝望的现实么?”
云蛮蛮那时将他从幻境中救出,将帝女留下的东西直接燃烧。如果要击碎天蛾童子的幻境,恐怕也要从这方面入手。
晏北低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云蛮蛮转过头:“对啊。”
他的唇贴着脸颊轻轻擦过去。
鬼修的冰冷,贴近人类的温度,让这触感无法被忽略。
她一下子炸红了脸跳到一边:“你你你你你说的没错!”
“嗯。”晏北也转过头去,耳朵尖都染上了粉红色,在云蛮蛮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捏紧了自己的袖子。
自己……自己怎么能占别人便宜!
缩小版的天蛾童子见两人忽略自己泫然欲泣,“爸爸妈妈我做的不好吗?”
“……”哦对,还有一个小蛾子。
若是她和晏北虐待他就是这个蛾子最绝望的事情,那要是“夫妻恩爱,母慈子孝”是不是就能击碎幻境了?
云蛮蛮深吸一口气,用手轻轻揉着他的额头。
一开始小蛾子害怕地想要倒退,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可等到额上是温软的触感时,他内心涌上了一层热流。
“?”晏北看到她疯狂对自己眨眼,明悟过来,咳嗽一声配合道:“蛾……儿子,你做的很好。”
“那是,我们家小蛾子是世界上最棒的了。”
“真,真的吗?”小蛾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朝两人看去。
云蛮蛮疯狂点头,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没有谁家的小朋友比你更棒啦!”
他“刷”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扭捏道:“谢、谢谢妈妈!”
倏地他又快速抬头看了眼晏北,朝云蛮蛮靠过来轻声道:“妈妈,我也想野餐。”
缩小的天蛾童子,小脸像是粉团儿捏的,粉嫩嫩别提多可爱了。
云蛮蛮这会儿决定忘记之前那只讨人厌的蛾子,她笑着捏捏他的脸颊:“没问题。”
接着她让晏北在溪边生火,自己则挽起袖子和裤腿,和小蛾子一起迈进溪水里捕鱼捞虾。
晏北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有生气的场景了。
他看着和小蛾子打成一片互相泼水的云蛮蛮,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
内心渐渐地,好像被什么填满了。
也许是幻境中物资丰富,两人很快就捕到了相当丰厚的食材回来。
她拾起树枝削尖,“看,就这么穿过去。”
小蛾子点点头,有样学样,很快篝火上就被整齐码放了一排的食材。
火焰噼里啪啦炙烤着食物,香气馥郁,让人食指大动,可惜这是幻境,不能让人真的填满肚子。
云蛮蛮颇有些可惜地想。
虾是最容易烤熟的,她拿起两串虾,一串递给晏北,一串递给了小蛾子。
晏北低低说了句谢谢。
而小蛾子则是看着虾肉发呆。
“吃呀,你不是要野餐的吗?怎么不吃啦。”
云蛮蛮关心地问。
谁知那小蛾子竟然满目泪水地抬起了头。
“不是吧,吃串虾这么感动吗?好儿子快吃吧,别冷了。”
“又被你占便宜了。”小蛾子啜泣着低声念道。
随即幻境一变,两人瞬间跌落在地板上。
刚刚在打瞌睡的白无常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
月明星稀,几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个缩小的虫茧。
“所以他算是重生了吗?”
云蛮蛮伸手戳了戳虫茧,那虫茧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下子弹跳好远。
“老夫估计他在最后一刻附着到骨链上了,所以才能有重生的机会。”
为了逃离阎王魔爪的陆判,又借着上面有事匆匆赶到了他们这里,顺便给他们科普凶兽知识。
“天蛾童子同魑兽一般,也是许久未出世的凶兽了。他们的天蛾幻境曾经赫赫有名。不仅有你们所说的沉溺绝望幻境,也有其他的美好幻境等等。端看这天蛾童子第一次孕育幻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所以……这只天蛾童子第一次孕育幻境是发生了令人绝望的事情,才让他之后只能重现绝望恐惧。
“他的确好运气,要不是碰到你们,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重新开始。”陆判不甚唏嘘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有这个幸运可以将往事重来的。
云蛮蛮和晏北刚刚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幻境,想必以后他的幻境,再也不会有绝望了。
“对了,老夫此次来,是有要事相告。”陆判的袖子展开,一册书籍滚落出来。
晏北看到那册子上的封页,瞳孔猛然一缩。
那上面赫然写着“黄泉记事”。
陆判消失已久的判官威严重回,“这本记事乃是地府的历史书,但其中有几页被人撕去了。前几日我们在一座凶宅找到了一页与之吻合的书籍。经我们分析,那是一张地图。所以我们希望你可以尽快恢复,尽快探寻其他凶宅。”
“这也是我要跟蛮蛮你商量的事情。”白无常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十分严肃:“近期恶鬼突然增多,像之前碎-尸-公寓那样发生凶案继而产生恶鬼的事件也变得多了起来。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引诱凡人走上作恶之路。”
他看了眼无精打采躺着的谛听说:“虽说你刚刚脱险,我应该给你放个几日假期,可最近实在是离不开人,你们被困的这两天,我已经动用上魑兽和谛听了。”
云蛮蛮点点头,“放心,我知道轻重缓急。”
见她如此深明大义,白无常有些感动:“你放心,我已同谛听说好,以后它会陪同你一起保证你的安全。”
云蛮蛮摆了摆手,她捏了捏手指头。
“?”白无常看着她有些疑惑,继而恍然大悟道:“假期后续会给你补上的!”
“不,假期不假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云蛮蛮朝他伸出手,摊开,“加班费算一下?”
“…………给你算!”白无常咬牙切齿。
==
日上三竿,云蛮蛮伸了个懒腰。
她揉了揉旁边打呼的橘猫团子,一跃下床,洗漱完囫囵吃了个午饭便揣着谛听出门去了。
谛听:生无可恋。
要么给晏北当导航,要么给云蛮蛮当保镖,它明明是个瑞兽,摇身一变成了打工兽。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家。
原本白无常说可以过两天再去,可云蛮蛮有些等不及——这男人便是之前给袁娉婷寄邪书,变相指导她杀-人-分-尸的人。
邪书与那身写满生辰八字的衣袍,恐怕跟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走进这座城郊破落的院子,云蛮蛮感觉周身突然变冷,浑身一个哆嗦。
怀中谛听懒洋洋抬起眼皮提醒道:“小心点,我闻到奇怪的味道了。”
它口中奇怪的味道,自然是恶鬼之流。
这座院子看起来年久失修,不少地方长满了青苔,很多门窗都被虫子腐蚀了。
云蛮蛮皱眉,白无常给的线索准确吗,哪个正常的人类会住在这种地方?
除了正中的门之外,其他的门上都被落了一把朱红的锁。
只有正中的门没有。
此时是下午三点,也是白无常说对方会回到家中的时候。
“有人在吗?”她对着那扇正中的门询问。
无人应答。
只能自己动手了,走上前推开半掩的门,只见一个刻着“厚德载物”的牌匾栽倒在地上。
里头借着半明的光线放着一张老式床铺。
上面的棉絮破烂乌黑,但缝补的痕迹还算较新。
床头柜上一碗只剩汤水的泡面,她看了看,还没有生虫。
看来这里最近真的有人住过。
只是人去哪了?
掀开厚重**的棉絮,飞扬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倏地,她发现床单上一大团结块的血渍,和灰黑的床单凝结在一起,显得陈旧又可怖。
而那团血渍旁,有一本旧牛皮本。
云蛮蛮翻开本子,发现上面满是歪斜的字迹:“活了,她终于活过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