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已西斜,距离下一个城镇却还有半日的路程,以她的脚程,只怕天黑都下不了山,墨云看了看天色,道,“我们需尽快赶路,否则今夜就要露宿荒野了。”
“反正走不到,那就露宿荒野吧。”少女坐着就不想起来了。
“你可知道这处林中,有十六处适合埋伏,有八处角度可以做到对你一击毙命?若是入了夜,这里每一颗树,都是杀手的天然掩护。”
少女猛然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下摆,怒道,“走走走,现在就走。”
然而从未走过如此多路的大小姐,哪怕凭着一腔怒气,也真的吃不消了,又走了半个时辰,少女越走越慢,渐渐就停下了。
她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间,“我走不动了,还是让那些杀手杀了我罢,死了一了百了。”
墨云看着赖在地上的少女,第一次感到为难。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同伴都羡慕他接到如此轻松的任务,不用杀人就能获得巨额酬金,却不想有时保护人比杀人更难,杀人只需一刀,保护人却需要时刻提起十二分的警觉,还要应付雇主各种奇怪的要求。
墨云蹲下来,道,“我背你。”
少女欢呼一声,跳起来扑到他背上。
墨云浑身寒毛竖起,又强行忍下杀意,背着少女疾步奔走,少女身量娇小,背起来毫不费力,但出于杀手许多年的本能,对靠近自己三步之内的人,都忍不住迸发杀意,何况让人如此贴在他背后,若是盈月其实是隐藏的高手,只怕举手间就能取他性命。
然而少女规规矩矩的趴在他背上,头靠在他肩侧,少女轻柔的呼吸清晰可闻,似兰非兰的幽香无孔不入。
墨云毫无旖旎之情,只冷着脸,奔走越来越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附近的武康县。
县城不大,但客栈也不少,墨云选了一家临街且空阔的,寻常人选客栈大多考虑舒适,墨云却只考虑方便,只需看一眼,他心中就有了七八条设计好的逃生路线。
盈月订了两间上房,又让店小二换了全新的被褥,才肯入住。她出手阔绰,店小二眉开眼笑,忙前忙后,但有所使,无一不顺心,墨云抱着剑,静静倚门看她折腾,盈月一脸得意,眉眼全是白日里在秋千上的骄纵任性,似在说,你看,这才是侍从应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你这种脸黑如墨的样子。
折腾了一个时辰,大小姐累了一日,终于肯关了门,躺在床上休息。
墨云也不回自己的房间,只默默蹲守在盈月窗外,白日里如此折腾,根本甩不掉月影阁的人,今夜恐怕月影阁杀手还会再来。
待到夜深人静,黑暗中忽然疾射出数枚银针,墨云周身气劲激荡,那些银针到他身前三寸处,就俱都被真气反弹回暗处。
“咦,这就是八重武者的气劲么,果然与七重比起来有天渊之别。”暗中一个女子缓缓走出来,她穿着繁复的红色迤逦宫装,整个人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仕女。她手上还撑着一把油纸伞,那伞上红色或浓或淡。传闻薛霓裳惯带一把纸伞,杀人时挡一挡飞溅的鲜血,久而久之,白纸伞浸了色,才变成如今的血红色。
“夺命红伞薛霓裳?”
“没想到暗阁第一杀手竟长得如此俊俏,难怪……”薛霓裳掩唇一笑,举止投足风情无限,江湖第一艳色杀手的美名果然名不虚传。
“你武境已至七重巅峰,只怕不日也能突破八重境界。”墨云眼底闪过欣赏,武者素来慕强,对值得钦佩的对手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如今的我确比不过你,但是我月影阁杀手拦下你片刻应是无碍,待我亲自取了屋内之人的性命,再与你寒暄。”薛霓裳手中纸伞一转,身影顿时消失在伞下,只余一把血红色的纸伞飘然落地。
墨云见薛霓裳转眼不见,脸上骤然变色,转身就想进房,不想三把武器骤然袭来,阻住了他的脚步。
墨云心急之下,也不敢留手,拔剑接下,八重武者的气劲毫不保留的透剑而出,瞬间清出了一块空地,他也不恋战,转身破窗而入。
刚进入房内,盈月就扑将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浑身瑟瑟发抖。
墨云见盈月无事也放下心来,顾不上推开她,抬头看到房中站着的薛霓裳,似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见他看过来,薛霓裳冲他缓缓一笑,“今日是我失策了,下次再会。”
说话间她的身影飘忽不见,只余一地幽香。
墨云见月影阁的杀手全都撤走,也放松下来,推开盈月,安抚道:“莫怕,他们已经走了。”
盈月抬头看了看四周,见真没有危险,拍了拍胸口,“方才那是女鬼吧?忽然就出现在我房中,还穿着红衣,吓死我了。”
所以她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怕鬼才扑到他怀中的?
墨云顿觉有些头疼,扫了眼被他撞破的窗台,道,“你还是先到我房中休息一晚。”
盈月有些踌躇,“那你呢?我不想一个人睡,若是……若是那女鬼再来……”
经过方才,墨云也不敢再放她一人在房中,皱眉道,“我与你一道。”
盈月连忙卷起她的被褥,一脸兴奋的道,“那我们快去吧?”
墨云觉得头更疼了,他随意惯了,不注重男女大防,但听说大家小姐都极重清誉,虽此刻非同寻常,但她却毫不介怀,估计是年纪尚小,故而仍天真不谙世事。
墨云房中冷冷清清,跟入住前一般无二,他将床上被褥抱到门边,又帮盈月铺好床铺,盈月赤着脚爬到床上,盘腿坐着看他,那脚丫子雪□□致又小巧,正随着主人心情颇好的晃动着。
墨云此刻也才发现她未穿鞋袜,觉得女子赤脚不好,又说不出哪里不好,只好沉声道,“明早还要赶路,快些睡吧!”
“可是我脚痛,睡不着。”盈月抬起脚丫冲着他,撒娇道,“脚底都起泡了,碰一下就疼。”
墨云赫然见她白嫩的脚底起了七八个水泡,料想她今日果然累坏了,若是今夜不挑了这些水泡,明日只怕一步路都走不了,耽误了行程,何日才能到京都?
他转身去楼下问值夜的店小二要了针线药包,递给盈月。
盈月一脸迷茫的仰头看着他。
“你自己将水泡挑了,再上些药,明日就好了。”墨云默默转头看向一旁。
“可是我不会。”她是千金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有会用针线女红的样子?
墨云叹息一声,坐下来,“我帮你。”
她的脚极为小巧,不过他半个巴掌大小,墨云握在手中,只觉得柔弱无骨,不敢用劲,生怕力气大了就将它折了。
盈月乖乖看着他,她还不知道,其实挑水泡的过程也很痛。
墨云怕她挣扎,手上不自觉用了力,盈月唉哟一声,痛的要跳起来,却被他紧紧按住,下意识用另一只自由的脚踹他,却被他轻易抓住。
墨云背对她坐着,她双脚被他抓住,只能靠双手撑在身后,痛的两眼发红,眼泪汪汪。
墨云背对着她,也未发现他们此时姿势有多不妥,他手速极快,挑破水泡挤出脓水,敷上金疮药,两只脚上十几个水泡不过几息功夫就包扎好了。
等他回身,却见盈月把脸埋在枕中,双耳发红,只道她太痛了在哭,但他素来不懂如何安慰人,讪讪起身道,“好了,睡一觉明日就不痛了。”
盈月依旧捂着脸,并不答他。
墨云躺到门边铺好的被褥上,不知为何,方才那滑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中,心中只觉有些怪异难言,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竟觉得睡意全无。
盈月维持着半趴在床上的姿势,半晌未动。
墨云担心她是否还有哪里不适,忍不住问,“你可还有其他不适之处?”
这次盈月动了,她一把扯过被褥从头到脚盖住自己,闷声道,“我睡了。”
第二日起来,盈月依旧未穿鞋袜,她脚上裹了纱布,未裹纱布的地方却有几个清晰可见的淡青色指印。
墨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昨晚指力未控制好,伤了她,但他未试过与人道歉,只觉得那指印越看越刺眼,心下不舒服,却想不通为何。
盈月冷着脸,道;“我今日真走不动了,要躲避月影阁追杀,不一定要用你的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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