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30分，城郊一栋双层楼房。

月色之下，万籁俱寂。

突然，花园里的杂草摇摆着沙沙作响，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男人悄悄钻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环视一圈，然后靠近手机屏幕，压低声音道：“朋友们，我进来了！”

盯着直播间不断增加的人数，他非常兴奋：“今晚我来的就是西城最著名、灵异传闻最多的空置废楼——炮轰楼！”

说完，男人翻转摄像头，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黑漆漆的房间，偌大的客厅内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款式老旧的破损家具。

“这栋房子被永久禁止出售。原因是，这块土地带有诅咒！每一户买下它的家庭都惨遭不幸，无一幸免，”他把下午查到的资料一股脑背出来，“最可怜的是第一户三口之家，在住进来的一周后齐刷刷地吊死在楼梯旁，死因至今不明。”

他向前走了两步，继续勾起大家的好奇心：“在那之后，每当深夜，楼里总会闪烁蓝紫色的鬼火，窗口站着一排僵直的人影，更有人亲手拍到家具全部飘到半空悬浮不动！”

“这些说法究竟是真是假呢？”男人打了个响指，“请大家跟着我的脚步，进入这栋鬼屋一探究竟！”

顺着左手边的墙壁，他慢慢向里走去。

当来到一面没有刷漆的灰色墙面时，男人把镜头拉近，贴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印，低声解释：“大家看得清吗？这些是每一个住户临死前所留下的，”停顿片刻，他用手指用力在上面蹭了蹭，“好奇怪，痕迹怎么都擦不掉。”

话虽这么说，男人却暗暗感叹，之前的探险者们做戏还挺足，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颜料……

瞥见直播以来第一次暴增到一万的在线人数，他心下狂喜，决定再加点猛料。

“这些手印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了……”镜头中，是泛着霉菌的灰绿色斑痕，他一点点平移，录下所有大小不一的印记，故做疑问：“是怎么能保留的这么完整呢？”

这句话的导向性够明显了。

于是，他紧接着夸张地开口：“据说，由于这房子的风水不好，所有鬼魂死后无法离开，被永远困在这里，成了地缚灵。他们的怨念越来越重，慢慢化为了没有神智的恶鬼……”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六个透明的人影面面相觑。

苏眠停下梳理长发的动作，愣愣扭过头：“……他说的恶鬼，是我们吗？”

醉醺醺的李书叶叉起手臂，懒散地眨眨眼睛：“好像是。”

“啊！”苏眠愤怒地尖叫一声，脸上厚重的妆容随着表情皱在一起，“说你们就算了，怎么把我也添进去了！”

她气吼吼地钻过墙壁，冲到镜头面前：“我们都是最善良的鬼魂，哪里有什么怨念！这个人都是胡说——哦，虽然‘没法离开’这一条是真的……但也是故弄玄虚！”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小木凳上，伸手拉了拉程兮，好奇地仰脸问道：“兮兮姐，‘故弄玄虚’是成语吗？”

穿着米白色家居服的年轻女孩垂下头，栗色短发微微晃动，衣领轻摆，露出脖颈上一圈淤紫的勒痕。

“是呀，”她的眼神温柔，“意思是说这个主播用假话骗人，舒宝可以记下来……”

“同义词也可以说‘哗众取宠’——夸大言辞来吸引客户，不可取、不可取……”林广成习惯性地拽了下半挂在肩膀的西服，温厚地解释道。

若不是探险主播还在絮叨个不停，他能把这两个词的出处和用法给舒宝念叨一个小时……这或许就是大老板的教育理念。

“炮轰楼附近人烟稀少，导致这座鬼楼里聚集起大量幽魂，阴气弥漫，所以这些手印才不会褪色，”男人搓了搓擦过墙壁的手指，低声嘟囔一句，“湿的，水汽这么重……”

他没多在意，转而走到客厅：“我们来看看其他地方，大厅……”

苏眠指着摄像头，一路跟过去：“大厅？！这叫会客室，不欢迎你们参观……”

剩余鬼魂留在原地。

程兮想到什么，凑到灰墙旁：“确实好长时间了……”

数下来竟然有几十个。

看着眼前收容魂体数量的“入住记录”，她感叹到一半，忽然蹙眉：“其他地方都很干，怎么就这里潮的厉害……”

其他鬼魂也都做思想状——

三秒后，几人齐刷刷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疲惫身影。

被盯着的男人一手拎着公文包，浸湿的衬衫紧贴四肢，他尴尬地抬起另一只手：“可能，是我的问题。”

水珠顺着衣摆滴下，落到地面上消失不见，只留下微弱的湿气。

过程重复循环。

“哦……”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夏帆缩着身体，下意识想要解释：“抱歉，我是跳河死的，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我尽量控制……”

林广成却拍拍他的肩膀：“小帆，这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的，别自责。”

出于本能反应，夏帆先是一僵，很快反应过来，想要出声感谢，话到嘴边却是：“还是我的原因，我喜欢站在这儿看外面的小鸟，没想过会……”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忧愁，连身上的水流似乎都滴的更快了。

大家习以为常，悄悄后退着离开。

另一边，男人站在积满灰尘的地毯上，推了推沙发靠背，不堪重负的摩擦声摇晃着传出来。

他赶紧收手，又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小抱枕：“看起来，这些东西至少有几十年了，不知道是第几任房主生前留下的……”

瞥了眼弹幕，他笑了：“哈哈，也没有很丑，只是款式比较老吧……”

“丑？！”苏眠炸毛，“这可是十几年前最流行的！”

“但挺脏的。”男人嫌弃地随手一甩，松软的抱枕砸在椅垫上，弹了两圈，终于还是掉到了地上。

“哪里脏了！你给我捡起来！我花了两个晚上才打扫干净，这么乱丢又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苏眠气的抓起一把灰尘撒到他脸上。

男人自然听不到，揉了揉眼睛，越过沙发，来到茶几旁的间壁前。

他专注地望着上面，准确的说，是贴在墙上的肖像画。

好像没在其他探险直播间里看到过……

“朋友们！”他立刻抬起手机，“快看，我发现奇怪的东西！”

六张速写纸上，是众人身着不同时期的衣服的人像。

这都是鬼魂们各自独特的穿搭构思。

李书叶啧了声：“这家伙，不能把小兮的画弄坏吧。”

林广成不赞同：“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观赏……毕竟都画的这么惟妙惟肖……”

其余几人看着他那被刻意美化的滚圆啤酒肚，默然无语。

还不等众人再说什么，男人已经开始点评起来了：“这副画中的人，虽然穿着龙袍和军靴，额……还配了一辆越野车，可他眼中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累。”

夏帆羞涩：“说的、说的还挺准的。”

男人又看向下一副：“这个长得还挺帅的，警服加狙击枪，很酷。不过我不喜欢他脸上的笑，看起来贱贱的，反正不太正经。”

李书叶：“……”

苏眠笑出声：“正经人怎么可能喝酒喝死啊，早告诉你不适合制服！”

“嗯，这俩应该是姐弟，一大一小，穿的很简单。”他回应弹幕，“确实，够漂亮。”

大概是心底多少有点敬畏，男人没有上手，继续说下去：“大家看看，这算是千禧风格吗？”停了几秒后，他耸耸肩，“脸上的妆画的好厚，本人恐怕长得不咋地……”

苏眠：“……？？”

“我要弄死你！”她狂怒，顾不上形象，虚空掐着他的脖子咆哮。

程兮轻轻挡住舒宝的眼睛。

李书叶很配合地上前拦：“放他一条生路——况且咱是鬼，也碰不到他。”

他硬生生把苏眠控制住，努力安抚：“你是大美女，他算什么东西，没必要在意他的评价。”

林广成也劝道：“是啊小眠，不要生气，他很快就走了……”

“哇，还有个中西结合的。”男人摸着下巴，煞有介事，“西服和马裤，还有一顶小礼帽。”

“一层就先看到这里，我们往上面逛逛！”他最后总结道：“他大概就是其中一位男主人，能把这些画挂在墙上……品味好差劲。”

林广成咬牙：“……赶！出！去！”

透过镜片，他双眼一眯：“立刻把这种没有正常审美的人赶出去！”

苏眠和他对视后，异口同声道：“老计划。”

她和夏帆、李书叶三人直接腾空飘起，穿过天花板进入二层，其余人则跟着男人找到楼梯。

他缓慢地走着，脚下的木地板被踩得嘎吱作响。

边注意台阶，他一边还在和观众互动：“新进直播间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防止下次找不到，咱们每周都有最刺激的探险直播哦！”

看到左上角的官方提示，男人惊喜：“上热门了，我靠！感谢感谢，辛苦大家帮我多点点赞，争取破个千万……”

话音刚落，他已经来到二层平台。

“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七，我们来到了更加神秘的二楼房间，这里还从没有公布……”

他拐过转角，脸上激动的表情猛然僵住，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

镜头里，就在走廊的中间，两件脏兮兮的长袍悬浮在半空中，正一点一点地逐渐向他靠近。

男人牙齿打架，仍旧努力回复弹幕：“不是，我、我没弄过这些……”

他抖着腿，转身想跑——一回头，距离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一条血红的长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前。

裙子直愣愣地飘着，仿佛里面有一个无形的人体模特。

男人紧紧靠在墙上，恐惧到极点，张大嘴巴也只能发出些微弱的气音。

他挪动身体，试图绕过这诡异东西。

下一秒，沉甸甸的红裙倏地来到他的头顶，“啪”的一声，垂直下落。

瞬间将他完全罩住。

“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