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卡拉雷丘的白昼只有短暂的五个小时,黑夜则是白昼的六倍,影子已经在卡拉雷丘呆了十年,他曾经是一名官员的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他不胖不瘦,看起来狡猾又残忍,脸上总是一副“离我远点”的吓人表情,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影子是个极其喜欢小孩子的人,当然,这和他做人口买卖不冲突。

黑夜刚过去一半,影子便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港口,一艘退役的老飞船停泊在垃圾场,有用的零件被拆卸一空,座椅等能二次利用的设备也早被流浪儿取走贩卖或是家用,影子坐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子上,仰头看向漂浮巨大星辰的天空,他橙金色的头发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银白色光辉,这会,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英俊了。

他之所以在宵禁的这个时间跑来没人的港口船坞,是为了一单生意,自然不是武器生意,否则他不会一个人来,钟表指针转了好几圈,离他百米处的空间一阵波动,影子适时开启了封闭这片区域空间波动的机器,它的学名是“反空间震荡器”。

偶尔,影子会给“外乡人”当导游,像他这样至少拥有一条街道买卖收费权的人,当导游自然不单为了钱,影子跳下垃圾堆走到飞船前,飞船舱门打开,一溜烟走出七个人,影子眼神从七人脸上逐一扫过,他们每个人都有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味道。

退役军人保镖,影子心想,真正的客人还没出来。他打起精神,把脚边一个罐子踢到一边。

是不是该给他铺个地毯什么的。

当正主出来后影子不住产生了这个想法,脏兮兮的地面哪配他这样的人呢。

“你是影子?”沈呰看着这个碳基问到。

“我是影子,卡拉雷丘骆马街的负责人。”

卡拉雷丘不少地方的街道还是用当初炼钢铁的残渣铺的路,几百年了也没考虑清理修缮,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外来的,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建设家园四个字压根不活在他们的字典里。

影子提供的骆马街最好的一套房子,七八个人如果不特意约好难以碰见,这套房子也花掉了离宗所有信用点。

离宗现在脑子都不是自己的,更别说区区信用点,如果他还清醒着,肯定是要哭的。

卡拉雷丘的经济状况由它的产业结构决定,这地方的定位就是销金窟,靠的是娱乐业支撑,赌博、酒水、妓院才是经济支柱,可想而知一栋在“普通”街区的豪宅,价格有多昂贵。

离宗等人分别找房间住下,离沈呰不远不近,出了事几息就能赶到。

沈呰还是头一次住在人类的房子里,这房子很大一部分材料都是石头,让它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他又不需要睡眠,干脆在房子里乱晃起来,他不睡,其他人也不能睡,即使很累,离宗也睁着眼睛,直到眼皮沉重头痛欲裂才起身,找到沈呰。

甫一转头,就见离宗正盯着他瞅,这碳基似乎是有些怒气,沈呰将手贴在他胸口和额头分别感受了下,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去睡吧,不需要你守夜。”

话虽这么说,离宗却一动不动,语言的力量终究不是思维控制的对手。

“你想跟,就跟着吧。”

于是离宗跟着他,看他摸了一夜的石头,他迟钝的大脑缓缓冒出一个想法:这不是在耍流氓吗?

石头只要存在的足够久,再加上一点运气,就可以变成硅基人,硅基人很少有幼年形态,诞生时就是成年形态。

他这样摸来摸去的,王剑的气息对普通石头来说,即使雨水冲刷多少年也会留下残留。

千百年后这些石头万一哪个成了硅基人,岂不是天然追寻沈呰的气息,等于打上沈呰的标记,如果离宗时髦点,肯定会用个新词形容,这叫开、后、宫。

还有,被王剑摸过,诞生智慧的可能性也大一点。

像是终于摸够了,王剑金色的眼睛,这是一天中碳基最困倦的时间,他看向落后几步外的碳基雄性,大发慈悲:“去睡。”

离宗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刚刚他偷偷地打了个盹,哪怕意志不愿意,身体却自动进入了休眠,王剑总是忘记碳基每天都需要休息,他这一段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王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选择这里的理由很简单,房间墙壁的花纹很漂亮,是一块罕见的圆石,他将床移动到墙壁旁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躺下,虽然毫无困意,可还是闭上了眼睛。

离开母巢的王剑力量会逐步衰弱,可是将意识离开身体还是能做得到的,很快,他就感应到有一些碳基正在朝这边奔跑而来,他们穿着深色的制服,只有背上有一片银色的叶脉纹样,步伐整齐划一,数秒之后停在大门前。

“确认是这里吗?”

“实验体K-1032确认。”

为首的人点了点头,目光一片冰冷,“这里的主人。”

另一人立刻调出资料,“沈呰。”

“沈呰?”他望向黑漆漆的大楼,“本地人吗?”

“不是。”

“进去搜查。”

这些人毫无顾忌翻过围墙,用特殊手段屏蔽了自动防卫系统,王剑的意识跟上这些人,看见他们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机器,机器中央亮着一个白色的小点。

追踪仪。

因不熟悉地形的缘故天罗绕了几个圈子才找到目的地——酒窖,一个没什么新意的藏身地点,他用小型喷射器融化了大门,带着三个人钻了进去,十几秒后拖着一个瘦弱、肮脏的女人出来。

女人被打昏了,脸上残留着恐惧。

月光下,天罗从腰包里抽出银筒注射器,吸了半管绿色溶液,将手指长的针头扎进女人的脊椎骨中。

昏迷的女人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她挣扎起来,但是被天罗的手下死死摁住。

戴着银边眼镜棕色短发的男人看了眼某个房间,那里显示有生命波动,“吵醒主人可就不好了。”

天罗冷漠地说:“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被吵醒。”

女人依旧嚎叫不止,已经不需要压制,她痛得打滚,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流出掺着绿色的血,像昆虫的血一样恶心。

“有人下来了。”

穿着制服的四人同时朝大门望去,乌云遮盖月光,漆黑的夜里只有两侧的路灯发出一点光。

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的雇佣兵,穿着已经被废弃多年的镭射军团的制服,看到为首的男人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天罗露出了略微吃惊的目光。

“你——”

怎么在这里?

回答他的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包围、进攻、剿灭!”

制服给予的威慑力没有丝毫用处。

可能是天太黑的缘故。

三人拖着嚎叫的女人躲开迎面而来的弹雨,躲进掩体后面,天罗掩护他们,手臂被离宗射出的子弹划伤,他早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肌肉迅速蠕动将子弹挤出去,子弹落在地面的瞬间第二波攻击立刻到来。

王剑就站在两方中间,子弹时不时穿透他,却没有造成一点波澜。

看上去是个文职人员的眼镜男竟然枪法惊人的好,他撤到掩体后立刻支援天罗,子弹在空中跳跃,一枚击中另一枚于空中改变轨迹,这是死枪的力量,一种高超的技巧,只有反射力、观察力和战斗天赋都远远超过一般人才能具备的能力。

天罗跳到掩体后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手臂的弹孔完全愈合,他将女人踢到更里面一点,避免她被流弹击中。

“塞壬,别这么做。”天罗制止了塞壬想联络野兽公司的举动,“我能解决。”

他说的不是“我们能解决”而是“我能解决”。

塞壬不是很信任地瞧了他一眼,与此同时他连续扣下扳机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你们认识?”

“算是。”

“你的熟人是疯了吗,居然敢对野兽公司动手?”

天罗沉默片刻道:“他没什么不敢的。”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动作丝毫不乱的离宗,这个人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人还是那个人,却有哪里不对。他想不出所以然来,沉默的空间只有武器对射的声音,冷漠且残酷。

女人终于止住嚎叫,恐惧地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可是没用。

塞壬将她抓了出来,“要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被包围。”

对方是同一个军团出身,训练有素、冷漠无情、悍不畏死,种种特质让他想到野兽公司制造的半成品人类兵器。

“动用能量武器吗?”塞壬问。

交战的双方如果不是要彻底湮灭对方,极少动用能量武器,一是杀伤力太大,二是这类武器禁止流通,如果一个人携带普通子弹类武器,那么他只需要交一些额外的费用就能进入大多数星球,而如果携带能量武器,那么面临的只有羁押。

天罗他们都带着能量武器,只是使用起来先要获得解禁,解禁必须通过野兽公司。

“不需要让野兽公司知道。”天罗说,让野兽公司知道绝对不是好事。

尽管想立刻解决战斗,塞壬默认了天罗的想法,尽量不让野兽公司插手最好。

“对方停止了攻击。”

天罗站起来,面前是一道透明的盾牌,虽然是能量武器,却不属于攻击类,使用起来无需批准。

离宗得到命令,停止攻击,在王剑沈呰知道他和天罗认识之后。

“天罗,你来做什么,那个女人是谁。”

回答他的是同样冷漠的语气,“你不需要知道。”

天罗与离宗曾在同一个训练营,彼此是竞争对手,后来离宗去了镭射军团,天罗则去了另一个主战军团,那之后二人再没有见过面。

“你怎么会来卡拉雷丘?”

离宗:“工作。”

“雇佣兵?”

离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生活艰难,退役的士兵甚至有加入劫掠者集团的,离宗跑去当雇佣兵保镖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你还穿着射军团的衣服。”天罗本来是想打趣一二缓解气氛可是离宗却没有任何反应,“你变了。”从前他可不是这么严肃的性格,“我只是来带走逃犯,你可以当做没看见。”

离宗没有收到指示,沉默不语。

王剑也在考虑如何行动,杀死他们,碳基的生命如此脆弱,死亡也许是个好的选择,可是经验告诉他杀了一个碳基后会有层出不穷的碳基冒出来,硅基人也是在被碳基折腾许久后才明白碳基的这一群体行为,可虽然明白却无法理解。

放他们离开,又不能保证不会回来找麻烦。

于是他让离宗来商量,经验老道的士兵只有解决的办法。

“我需要放你们离开的筹码。”

塞壬露出不悦的情绪,很久,没人敢这么和野兽公司的人做对了,至于这些人不认识野兽公司的标记,那不可能,他们又不是温室里养出的小花朵,哪怕是贵族出身的少爷兵也不会不认识野兽公司的标记。

沈呰于卧室冰冷的黑色大床上睁开眼睛,他直挺挺地坐起,向内拉开窗户,这点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巨大,天罗等人不禁望了过来,他们的目光没有任何阻拦地碰撞。

巨大的新悸攫住天罗的心脏,他本能地感到危险,那扇窗户离他们很远,里面的人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询问雇佣兵发生了什么。

“你做决定吧。”

天罗明了,雇主默认了离宗提出交换筹码的举动。

直到窗户关上,天罗才收回目光,他摘下同样刻有叶脉图案的戒指,弹向离宗。与此同时,一枚泛着冷黑银光的子弹穿过戒指擦伤了离宗的脖颈,雇佣兵一动不动。“还他的,你的伤不能白受。”天罗露出个血腥的笑来,离宗面无表情,将戒指抓到手里,确认真假后让开道路。

经过他身边时,天罗搂住离宗肩膀,在大片血渍上舔掉一点,发现伤口已经愈合后他低声笑起来,笑容奇异混合悲伤,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的血也不是原本的味道了。”

可惜,他的暗示对一个被完全操控的人来说,毫无价值。

“我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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