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深川奔涌、狂狼不熄……圣山下沉睡着汪洋,总有一天它要回来的,届时、我们将回到它的怀抱,在我们祖先沉睡之地,在那黑色的、飞鸟都会坠落的海洋,我们将得到永生……”
戈尔贡粗硬的手指轻轻摩擦褪色的书页,手写于羊皮卷上的《?? ???? ??? ???? ?????》已经模糊不清,篝火声给予她恩赐般的安宁,就在这一刹那,她仿佛回到了隐匿山坳中那个不足百人的部落,意识脱离身躯变得自由,精灵般跃上云层,在三万尺高空俯瞰世界,她看见一些星星点点,翻过红色的哨卡,她看见终年不化的积雪被染红,看见血红蛋白最终死去,那红色的雪变成腐烂的肉,令人望而生畏。
一声不似人的咆哮——“???? ????”,将戈尔贡的意识拉回身体,她脸色阴沉地几乎滴出水来。
手下吓得发抖,“阿瑞斯阁下请您立刻——”
“咚。”
一颗棕色的头颅滚到戈尔贡脚边,顷刻被重力碾碎。
“收拾干净。”
圆柱形管家伸出一根机械臂,说:“是。”
第十分队距离基地还有三十里。
“已经有四个哨卡失去联络,”
“哨卡的位置只有队长一级的人知道,难道……那些、还有自我意识?”
比起第十分队变成被操控的尸体,他们拥有自我意识更令人绝望。
没有什么比跟不知道全貌的敌人战斗更可怕了,周钦的实力在整个基地也能排的上号你,能打过他的不超过十人。
而现在他成了敌人。
前线人员握枪的手微微颤抖。
那些白色的瞳孔……根本是魔鬼的眼睛!
他们如何对待哨卡那些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人怎么能和魔鬼战斗!”
未知的恐惧弥漫在所有人头顶,如果他们死了,是不是也会变得和第十分队的人一样?把枪口调转到自己人身后上?
甚至……对准自己的家人。
离宗正在收拾东西,他将多功能包绑在身上,不远处的窗边,沈呰目光从铁灰色的地平线移回,“你不是被停职了?他们又需要你卖命了?”
“谢谢你的关心。”他看起来真的感受到了关心,朝沈呰纯粹一笑,不见半点阴霾,“周钦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我比他先到基地几个月,年少时我们住在一个宿舍,一起经受训练,后来他成为第十分队的队长,我是副队长。”
他对离宗在基地是什么职位并不是很清楚,每个分队人数几百几千不等,而他们从认识起离宗就在骆马市,身边只有数的几个人。
“朝夕相伴十几年,现在你一定很愤怒吧,不必在我面前掩饰你的悲伤,”他回想起周钦的硬朗的容貌,“那么阿瑞斯也对他下手了吗?”
离宗平静甚至温柔的目光陡然凌厉了下来,带着被刺痛的悲伤。
沈呰知道怎么伤害他,这把凶器还是他主动奉上。“没有。”他说。
“那……”
“我替他挡下来了。”离宗说。
“阿瑞斯只需要一个,他是我的兄弟,他比我小。”
“想不到你还是个圣父,可惜这份大爱没在我身上发挥作用。”沈呰平淡地说到。
那一夜温存仿佛从没发生过,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过去,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离宗止不住的想,啊,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
是他亲手摧毁了所爱之人。
“再见,我会活着回来。”
“我会信守承诺。”
哪怕沈呰并不需要,
阖门声轻轻吹起沈呰长长了些的刘海,他看向楼下,透过玻璃沈呰看见自己他不知不觉竟笑了出来。
那笑容不断扩大,他为自己伤害了离宗而感到快乐。
久违的快乐。
那是[未来的自己]不会感觉到的。
无论这个世界真相如何,他的痛苦都是真实的。
他靠在墙上,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没人知道这里有个极度崩溃又重组的人正在发笑。他看着玻璃片中乖张必露的自己,擦掉眼泪。感受到他的情绪,人之脓躁动起来,深处末日菌潮的残躯也跟着伸出肉芽般的触手,微微颤动。
很快,灰色的脓液充满整个房间。
霎时间,位于基地高塔中枢的所有警报疯狂响了起来。
“TI因子浓度……翻了十倍、还在上升!”
脸色瞬间赤红的数据分析师疯狂扑到光频闪烁的仪器前,死死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值,“十五倍……三十倍!”
疯狂攀升的数值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有人说道:“是机器故障了吧,一万倍……怎么可能!”
荒唐的数据让给人强烈的不真实感,一段时间后检修机器的工人找到了一处被老鼠咬断绝缘纤维板的一点,分析师们才笑起来,中枢里一下子满是欢乐的氛围。
躁动鲑鱼寂静,不知道他的一时冲动使得整个基地发生了何种动荡,沈呰轻轻吸了一口气,左肩猛地膨胀,一条宛如蛇腹的脖子长了出来,一尺多长的脖子上长着一张一嗔一怒的美人脸,比诋毁者沈呰更加美丽无双。
“我闻到了他的气息,就在这里。”河伯深紫色的眼睛穿过墙壁看向遥远的雪山。
沈呰费劲从脑海里扒拉出一个名字,“鹤松烟?”难为他还记得。
“是的,是那个绝情的男人的名字,呜呜呜……”河伯哭了起来,声音凄婉哀绝。
沈呰被他吵得不胜其烦,手起刀落,化掌成刀,把河伯看了下来,在砍下的瞬间,新的头颅就已长了出来。
“砍掉一个头,又长出来新的头,”两个头颅齐声说道。
地下的头趁机跳到右肩上,落地生根。
这下沈呰离三头六臂只差一半了。
沈呰想了想说,“九头蛇?”
他把河伯当做民俗故事里的妖怪,也想过他的本体是什么,没准真的是九头蛇?
“你这么弱,想来不是。”
河伯:……
“正巧你出来,”他再次把两个头砍了下来,威胁道:“不管你再长几次我都能砍下来。”
河伯屈服了,他也不能无限次分裂,两个头并排坐在桌子上,不一会断口处的血管延伸出来,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肉瘤,葡萄大小的肉瘤在成熟口裂开一条条裂缝,数十个裂缝同时张开,一双双不同的眼睛同时看向沈呰。
沈呰感到精神受到了污染。
“显然,你不是九头蛇。”
河伯又气又郁闷,“究竟是我先于人类祭祀前出现,还是因人类祭祀而生,早已不得而知。”
忽然,所有的眼珠疯狂旋转,肉瘤爆开,河伯的嘴列撕裂到耳后,数排牙齿张开,喉咙深处竟有一张婴儿的脸在尖叫。
几分钟后,河伯怏怏不乐的回到了沈呰肩膀上,而关于他的一系列异常河伯本人没给出任何解释。
“鹤松烟,他还活着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了呢,他的身上有世间最强大的诅咒,或许有一天你会见到他呢。”河伯的湿滑的长舌轻轻舔了舔沈呰的脸,回到了他体内。
随即立刻又钻出下半张脸,“我的皮、也在这里。”
“鹤松烟的笔记?”
“还有很多。”
他有多少皮能用?
“我的恢复速度很快,他有很多可以用,最初他只想要我的眼泪,慢慢的,他变得贪婪,他总能得到想要的,他很幸运。”
沈呰:“你嘴里的婴儿是你们俩的孩子吗?”
“……”
最终,沈呰也没得到答案。
时隔数日,沈呰再次见到了CSEP基地的控制者僭越者阿瑞斯,比起上一次见到他,阿瑞斯眉心平添三道刻印。
“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关于第十分队有一些最高机密没公开,我想你会有兴趣。”
连续输入了数次密码后一份文件在昏暗的房间开启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银色箱子,“雪山诅咒的一千多年来只有CSEP的最高统帅有权限开启。”
“据我所知,CSEP成立于三十年前。”
“你说的不错,但我们还有另一个名字,一千五百年前,一个标志为S的原始崇拜宗教在圣山成立,以三曲枝为原旨符号,漫长的时间它不断分裂重组成为了现在的CSEP,每个时期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现在这个意义变得更为具象化,为了人类火种的存续,我们每个人都肩负使命。”
“我恳求你。”
阿瑞斯极为擅长谈判和说法,然而他没在沈呰眼里看见一丝动摇,他比侧写中的更危险。
·
“这该死的鬼天气,以及,为什么又是我?”邵科欲哭无泪地缩在坍塌的瞭望塔下,这处秘密补给点还没被毁掉,异种……第十分队没有发现这里。他咬了口黑巧克力,被苦到吐了吐舌头,自从表现突出被斥候部队吸收后他的运气就急转直下,好几次面对生死危机。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天了,吓破了胆,不敢冒头,谁都知道周钦是个多优秀的猎人,从不缺乏耐心,“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邵科嘀咕着,躲在这里也并非没好处,起码,没有月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铁板被掀开,一个人跳了进来。
邵科昏昏沉沉,做了一连串的噩梦,就在他感觉怕是要死了,一道爱的巴掌将他煽醒。
“我……你?”
看清来人,邵科顿时清醒了。
“沈先生,您救了我?”他还记得这位神秘的[追猎者],怕是基地秘藏的杀手锏,专门干脏活的黑暗武士,阿瑞斯阁下的亲信。
这样的人居然救了他。
“嗯,你感觉怎么样?”
“托你的福,精神状态正常,我受雪山影响太深了,现在不比以往,还能回城市休养……”他属于灵感高的那类人,一旦被诅咒缠身想要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在这里几天了?”
邵科有点尴尬,他不能说自己因为贪生怕死躲在补给点,又不小心被月光照到根本不记得时间,“我看看终端。”
邵科抬起手腕,说道:“离上次记录已经七天。”
七天,并不短。
“五天前,第十分队再无目击报告,你对周钦了解多少?”
“……”
沈呰之所以前来,是因为未知,少见的勾起了他的情绪,神秘莫测的雪山诅咒,河伯所言鹤松烟似乎存在茫茫群山,他对这千年夙愿生气了一丝好奇,他将目光转回战战兢兢的邵科身上,圆脸的青年还没完全丧失天真,瞳孔中仍有稚气,面对掠食者本能地摆出安全的姿势、克制逃走的冲动。
“我听说你的灵感、很高。”
“是的,我的第六感在基地能排得上前一百名,我会对您有用处的。”
打从知晓自己有用处,邵科肉眼可见的活泼了很多,像叽叽喳喳的喜鹊跟在沈呰身边。
“我们去哪里队长?”
沈呰没有回答,邵科也识趣地不再问。
但在他薄款冲锋衣的内侧,鹤松烟的笔记正释放着惊人的热量。
红枫港事件后河伯第一时间就把笔记吞了下去,前几日才拿出来给他。
“带上它,它会指引你。”
这本由河伯的皮肤制成的邪物有诸多秘密,回想起河伯如泣如诉的神情,尽管不舍却仍然把笔记交给他,他一定隐瞒了很多事情,如果说雪山诅咒是第一重迷雾,盛寒以笔记做引向虚空献祭则是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他仿佛被层层迷雾包围,不得解脱。
就像这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虚幻真实的世界。
黎明的太阳爬上雪山金顶,跨过1.5亿公里释放出些许冰冷的温暖。沈呰蹲下抓了一把松散的雪,冰冷刺骨。
“这是真的吗?”
邵科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嘴上还涂着一圈巧克力,神情茫然懵懂,“什么真的?”
不等沈呰说下去,他自顾自道:“您是问我的第六感?感觉这玩意其实挺会骗人的,我能感觉到危险却不知道危险从哪来怎么应对,也就是说第六感只能看见却无法改变既定现实……或许得是您这样的高手才能在千分之一秒的灵感划过时作出应对,我倒是还好,有的人即使拥有灵感也会因为资质措施,嘿嘿,其实既视感也是灵感的一种,我们还讨论过灵感最强的人能不能像系列电影死神来了的主角似的预知未来。”
“真想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啊!”
话音落下,沈呰看向他,穿透皮肤、肌肉、骨骼,看见血液在管道里奔流,看他衰老腐朽,变成沙尘中的无机盐,数秒钟内一个人类的一生被快速播放,像是命运早就做好了安排。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沈呰道。起步向另一座山前进。
邵科愣了下,不明所以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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