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夜深雾重,洗净的锅碗都被放回原处,江钟暮俯身将满是狼藉的木桌擦拭干净。

别看着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红糖丸子,实际废的心思只多不少,单是把生姜去皮、捣成汁就废了江钟暮不少力气。

前面废的功夫多,后面也没简单到哪里去,飘起的面粉往四处飞,她边烧水边打扫,等水开后才告一段落。

热水倒入壶中,江钟暮不紧不慢地再次提水上楼。

灰暗的房间安静无声,只亮着盏微弱台灯,谢知意吃完东西后就已睡去。

江钟暮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进去。

手臂上的水痕已淡去,只余下用力后、微微鼓起的青筋,江钟暮把水杯重新加满,继而转向床脚的热水袋。

这一次并未掀开被褥,寻到被褥凸起的地方,伸手抓住一个边角就拽出。

这种老式的热水袋散热快,一会儿功夫便变得温热,她又重新换了热水,擦拭干净后放回原处。

陷入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寻着热源靠近,下一秒又被烫得缩回脚。

江钟暮扯了扯嘴角,帮她把薄被压紧,停顿一会儿后又坐到了之前的凳子上,掏出口袋里的纸包,放到水杯旁边。

家里头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药,她是去拍了隔壁邻居家的门,借了两次的量。

邻居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再三嘱咐总归是止痛的药物,能不吃就不吃。

江钟暮不怎么懂这些,从小就没了母亲,平常又和江南勋等糙汉玩在一块,哪里疼哪里痛都是忍忍就过去了,所以阿姨交代什么,她就点头记下什么。

现在,谢知意已睡下,她自然不会傻到把人拍醒起来吃药。

只是……

阿姨的嘱咐又回响耳边:“你手捂热些,贴在肚脐眼的位置,顺着给她揉揉会舒服很多……”

“你们两都是女孩子,你怕什么?”

江钟暮抿了抿嘴角,没有人监督也坐得笔直,绷紧的蝴蝶骨微凸,将单薄布料撑起。

性别一样就没事吗?

即便她有旁的、不能言说的心思吗?

掌心泛起细汗,江钟暮用力在裤子上擦了擦,那些被灼伤的皮肤顿时冒起尖锐的疼痛。

她沉默着看向对方。

熟睡的人不曾知晓她的心思,整个人都陷在柔软被褥里,半明半暗的光线里。

谢知意这人生得好看,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又不过分锐利,细眉杏眼,笑起来时眼睛微微弯起,明媚而温柔,带着愁绪时,更添一份惆怅脆弱之感。

江钟暮不怎么会形容,语文成绩是所有科目里的垫底,最不喜欢写作文,每次都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写,词汇少得可怜。

她只知道谢知意生得好看,像温润洁净、莹白无暇的羊脂白玉,像独立枝头,高雅沉静的白玉兰,课文里头结着愁怨的丁香花姑娘。

她笨拙将所有美好的词汇往对方身上堆,却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是她极力隐藏的糖果,每每想起来就泛起一丝甜。

她不懂喜欢,喜欢只是语文书上必须要记住的词汇,但她清楚什么是难以遏制的想念,什么是小心翼翼想靠近、又收回的手。

她总是被所有人夸聪明懂事、有天赋,却在谢知意这儿屡屡犯错。

窗外雷声一阵又一阵,天边山峦也跟着清晰黯淡,狂风掀起河水,树枝哗啦作响。

谢知意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紧,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咬紧牙关。

江钟暮也跟着皱眉,握成拳的手越发收紧,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迹。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怕又弄巧成拙。

她抬起水杯又放下,将搁在床脚的热水袋往里头挪了挪,贴近谢知意脚边。

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直挺挺站着,像根细长的竹竿立在那儿。

可能是肚子里的暖气散尽,谢知意疼得缩成一团,面色又泛起青紫。

江钟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坐下,先是把掌心的汗水抹去,再用力搓了搓手。

她体质好、火气旺,手脚一年四季都是热乎的,阿婆以前还怕她是嘴硬死抗,在天气冷的时候特意给她烧炭盆,放到玉雕桌子下面烘着。

结果江钟暮热得脸红、手烫,大冬天居然热感冒了?

于是阿婆再也没在冬天管她冷不冷。

等掌心发烫时,江钟暮才缓缓停下,深吸了口气,想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般,轻轻掀开了前头的被褥。

雕再昂贵的料子也没有此刻小心,江钟暮的下颚绷成一条线,不明显的喉结上上下下滑个不停,额头更是泛起薄汗。

若是不知道的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误会。

掌心即将靠近小腹,浅眠的女人骤然惊醒,眼帘还未掀开,手就已经拽住江钟暮手腕。

江钟暮被吓得一震,转头看向谢知意。

覆着层水雾的朦胧眼眸,警惕里头掺杂着因疼痛导致的脆弱,如同一只雨夜受伤的猫,努力撑着脑袋,却被弹珠大的雨水砸得直低头。

其实谢知意没有那么脆弱,拽住她腕骨的手已死死掐住动脉,在薄皮上留下深陷的月牙痕迹。

可江钟暮像半点察觉不到一样,狭长眼眸温柔,声音又低又轻地开口:“我帮你捂捂肚子。”

蜷缩的小猫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好似在判断对方的真心。

江钟暮坦然与之对视,眼神温顺沉静,如同收起利爪的豹子。

这是一场临时、毫无准备的考验,没有考题,没有标准答案,全凭考官半清醒半昏沉的直觉判断,唯有绝对赤诚真心的人可以通过。

所以结果显而易见,谢知意松开手,慢慢卸下防备。

江钟暮莫名笑了笑,向来沉闷的面容多了几分少年气,像是清风掠过、柳枝晃动。

滚烫的手掌覆了上去,粗糙的厚茧滑过,泛起刺疼又酥麻的感受,小猫不满地嘀咕了声

而江钟暮还在一边回想着阿姨的嘱咐,一边笨拙地轻揉。

坠落的雨水在泥地里开出花,唱着噼里啪啦的歌。

小猫松开紧皱的眉头,无意识地往床边挪了挪。

此刻的江钟暮对谢知意仍就一无所知,不知她的工作、她的家庭、为何带着满身愁绪回到这里。

但江钟暮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起码在此时此刻,她确实离谢知意近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豹子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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