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白凤呼出胸中浊气,蓝色的眸暗沉了几分。
透过脚下繁密参差的枝丫,可以依稀看到繁华的韩都和喧嚷的街市。
风卷起一片青叶悠悠的离去,就像过往在流沙的那些时日,不过是他做了一场太长的梦。
但他清楚,那并非是梦,无论是曾经墨鸦弄玉的死亡,还是已经消亡在历史尘埃中的韩国。
远处跃然于空中的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映入眼帘,白凤的神情恍惚了下,那是在他难以忘却的那段记忆中,所剩不多的愉悦时光。
尽管那些时光背后充斥着黑暗血色和阴谋。
他脑海中那个墨色的身影的轮廓,渐渐鲜明了起来。
那个人会勾着他的肩膀调笑,问他是不是害怕女人。
那个人会厉声的告诫他,有些地方是他们不能越过的无形的线。
那个人会挡在他身前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长大自然就懂了。
那个人说……他是来换命的。
那个人……尽管满身鲜血筋脉寸断,却仍旧微笑着对他说天空就在眼前……
那个人……
白凤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那些他以为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模糊不清的过往,全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了起来。
墨鸦……
白凤的唇动了动,似呢喃又或是叹息的话语被吹散在风中。
不远处腾跃而起的墨色身影滞了一瞬,似有所感一般转头朝着林间看去,只是那处空无一人,唯有一片白羽随着风悠悠扬扬的飘远。
春日午后的阳光算不上有多烈,被枝丫分割支离破碎的光斑印在树下白衣男子的身上,更显柔和。
白凤指上立着一只谍翅,长长的尾翎随着蹦跳的动作来回摇晃,叽叽喳喳,在旁人耳中清脆动听的鸟鸣,在此时却包含着极深的含义。
白凤抿了抿唇,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不是代表他可以阻止那一切的发生,现在的他足够的快,也足够的强。
至少在他不愿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人可以留得住他了,他也再不需要用别人的命来换些什么了。
“你在干什么?”
远处白衣少年轻巧的落在屋顶上,不曾发出一丝声响,他双手环胸,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看着身旁,最近变得有些不太正常的男人。
一身墨色长衣劲装的墨鸦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嘴角下意识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戏谑弧度来。
他拉长声音懒洋洋的道:“晒太阳啊。”
少年语气中所带着的淡淡疑惑,墨鸦自然是听了个真切。
他知道这小子究竟想问什么,但这件事在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的前提下,他不会贸然告诉身旁的少年,以免少年在一冲动之下打草惊蛇。
毕竟,这小子的心还是太软了。
墨鸦轻轻叹了口气,身处如今这样的乱世中,心软可不是一种好现象。
他眯了眯眼,目光看向韩都外被密林遮掩的群山。
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那道窥探的目光总是时有时无的萦绕在他身上。
他虽然察觉不到那道目光带来的杀意,但却也没办法轻视。
因为至今为止,他并没有发现那道目光来自于谁。
这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是极其致命和危险的。
不过……
墨鸦墨色的眸子暗沉了几分。
他原以为是将军或是其他人派来的监视者,但却没想到,前些日子那场本该凶险万分任务,竟然会被人抢先完成。
目标死在书卧,根据尸体温度和出血量来看,分明是在他到达前才刚刚被人杀死,
现场的手法干净利落,一击毙命,脖间割裂伤口整洁利索,边缘有细碎齿痕,细小如丝。
他想不出有什么暗器能造成这样的效果,除了,羽毛。
能把羽毛作为兵器来使用的人大多有极高的内力傍身,但就目前而言他所知晓的使用者只有他和白凤。
可怎么会是白凤呢,墨鸦有些忍俊不禁,但……
疑虑的目光从一旁的白衣少年身上一扫而过,他的确是发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东西。
在现场多方查探后,他在一具尸体下发现了一枚被衣物遮挡住的染血白羽,他那时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就是白衣少年的身影。
但这个猜测却又在下一秒就被墨鸦自己否定掉。
这样老练干净的手法,比起他还利索几分,一看就是在长年累月杀戮下积累的经验,现在的白凤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突然想起那道熟悉的窥探目光。
墨鸦垂下眼,视线停在明显是被忽略,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来不及被主人收走的那枚羽符上,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是凶险万分的任务,那个神秘人总是能先一步知晓并抢在他前面完成。
这不得不让墨鸦重视起这件事来,夜幕的直属是姬无夜,而百鸟更是直接受将军府指挥,亦然只听姬无夜一人的指令。
可现在凭空出现的这个人,竟然能清楚的在姬无夜发布命令前,准确知晓他每一次的任务目标……。。
一个窥视他而无法被探查到的人,一个能知晓他所有任务,并且有能力去完成他所有任务的人。
这个人如果不是对他持有某种目的和企图,那一定就是脑子进水了。
墨鸦可不觉得这世上会有脑子进水的人,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心里却暗自有了打算。
站在他身侧的少年眉间疑虑闪过,但他心里清楚墨鸦不想说的事,他是问不出来的,想到这里,他面色冷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满的轻哼出声。
这个男人总是把他当做小孩子。
白凤目光看向远处湛蓝辽阔的天空,心中却更坚定了想要飞得更快更高,彻底挣脱出牢笼的决心。
墨鸦听那一声发泄情绪的不满哼声,脑海中自发勾勒出少年冷峻的面容。
因不满而微微皱起的眉,倔强又不示弱的神情,他不禁笑出声来。
少年疑惑的目光看来,墨鸦冲他挑了挑眉,心下蓦然有了几分满足。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见到少年时,总是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见少年因为他的几句调笑话语炸毛,那些愉悦中总是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墨鸦起身走上前去搂了白凤的肩膀,在白凤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唇角,只是那笑容中暗藏着几分冷意和杀机。
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那个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但若是涉及这傻小子……
墨鸦眸色暗了暗。
而此时在离将军府有些距离的密林深处,弥散着连花香都掩盖不了的浓郁血腥气味。
青年的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裸露的背上数十道陈旧狰狞的伤痕交错,虽然一眼看过去就可以辨识出,这些伤痕大多都是上了年头的旧伤,但当这么多伤痕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也不由得令人感到震惊。
青年身下清冽的溪水逐波染上红意,又被顺着蜿蜒山道流淌的活水稀释,奔向远方。
溪流旁的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些鸟雀,正安安静静的站在枝头,连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似乎是在安静的守护溪流中的青年。
白凤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幕已经席卷上了天空,依稀可以透过稀疏的枝叶看见山脚下的万家灯火。
他肩膀处的伤口已经被溪水泡的有些发白,甚至麻木的不在出血,他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谭边凌乱的白衣染着大片的血迹,白凤的眼神有些恍惚,昏昏沉沉的脑袋里,零零散散的记忆才终于拼凑起来。
梦?他下意识偏过头寻着看向喧嚷城镇中,目光在触及那幢华丽精致的建筑时已然恢复了清明。
雀阁……快要完工了。
“哇”
乌鸦颤翅着飞上高空,凄凉的叫声自白凤头顶宣泄而下,白凤眸光一凝,几乎是下意识的拽起一侧的白衣腾空跃起。
月色朦胧流泻而下,在迸溅的水花中,他清晰的看到不远处树荫影子里站着的那个人,一个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的人。
“你很聪明,但也足够的愚蠢。”
墨鸦淡淡的嗓音带着笑意,其中夹杂着几分嘲讽意味。
白凤面上不动声色,斑驳残缺的树影落在他四周成了天然的掩护,他心中暗暗比量着墨鸦同他的实力差距,但这一比量,却令他一惊。
他似乎从未见过墨鸦展现他真正的实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记忆中的墨鸦很强。
一向冷静的他垂在身侧的手心里冒起了冷汗,往昔全盛时他倒可同墨鸦一战,只是如今他重伤在身……
白凤微微侧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从墨鸦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染上大片血迹的白衣和从肩侧垂下的羽翎。
穿衣的风格和那小子真像,就是不知道脸长得如何,可以打几分。
墨鸦脑中闪过少年模样,他不急不慢的打量起对面的白衣青年来,从没有猎物可以从他的手中逃脱,更何况那人明显是受了伤,而且不轻。
想到这,墨鸦的眸中浮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这是谁刻意针对他布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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