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在观众席掏出手机，给王杰希发了条消息，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恭喜”，混在列表的一大堆祝贺里，但是王杰希还是回得很快。
“不再留北京玩两天？”
陈冬拒绝得毫不犹豫。热。讨厌热。
虽然看不到屏幕后面，但是陈冬总有种王杰希轻哂了一下的直觉。
“上海不热？”他说。
两种热。陈冬懒得多作解释。王杰希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让她好好玩着，有机会请她吃饭。
好呀。陈冬回完消息，身边的同期生正好在讨论完了之后去哪里撸串。
“你们定好了？”陈冬轻声细气地问。
方锐积极响应她：“好了好了，已经跟老板打电话预约过了…冬姐怎么说，一起？”
陈冬笑了。
“怎么叫我冬姐啊，多奇怪。”她说，“那我还得叫你锐哥。”
那个笑容放在陈冬那张清冽动人的脸上，一下就削去了某种寒气儿，从而生出一种更为生动、别致的美感来。方锐呆了片刻，然后说，敬称嘛……小联盟女神，是吧——荣耀论坛吃瓜群众新封的。
什么女神啊。陈冬撇了下嘴，多没意思……她的目标是斗神来着的。
“好好。”方锐从善如流地应付着她，“斗神青春版，来和我们一起点个奶茶？”
“哦…好咧。”陈冬侧过脑袋去看方锐手里的屏幕。
他俩旁边一左一右坐着周泽楷和吴羽策，都是不爱说话的人，方锐也就和陈冬有的没的地聊着天。
那天是第七赛季总决赛，再不爱说话的选手，聊到比赛总归有话讲，春秋鼎盛的微草，大厦将倾的百花，无一不令人唏嘘。
陈冬捧着奶盖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方锐敏锐地注意到吴羽策一路上都没怎么和陈冬说过话，这俩同期出道又同队三年，一直都是五期生里的欢喜冤家，后期由于都是强攻手存在一些竞争上岗的问题……但是陈冬缺心眼儿、吴羽策又颇有心气，不至于搞出什么比赛之外的私人矛盾来。
但他还是在散伙之后私戳了陈冬。
陈冬痛快地承认了，合同到期了，没续约。
“有下家？”方锐敏锐地八卦道。
“…王队倒是问过我……”陈冬说，“但也不确定。”
天呢，冠军之队，还是风头正盛的微草！方锐连打一串感叹号，真诚表示冬妹妹你就从了吧……
“……”陈冬认真地回了他一排省略号。
“我说真的，”方锐一个精神，索性坐起来专心回消息，“你有心仪的战队？”
没有啊。
“那你还犹豫什么！”方锐噼里啪啦打字：你难道不想去一个有冠军相的战队吗。
“什么冠军相啊，你还会看相？”
不会看相难道还不会数数嘛！联盟里唯一的两冠诶。
陈冬并不看重这个。嘉世还三冠呢，你想去吗？
没想到第二天叶秋前辈也来联系她了，问她下家的事。
陈冬有点惊讶。但还是审慎地回复了他。
没想到叶修说：“嘉世有找过你吗？”
…什么鬼？陈冬皱眉。
叶修是打电话联系的她，于是陈冬可以听见电话那头叶修轻轻地咦了一小声。
“不是你啊…”叶修若有所思。
“…‘不是我’？”
“…没事儿。看来嘉世一时半会儿还撵不动我。”叶修的语调懒洋洋的，没个正形。
什么意思——嘉世要换人？叶秋真的不能打了吗？……联想到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传言，陈冬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我能不能打，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么？”叶修意味深长，“小朋友还没挑战成功，老家伙暂时还轮不着退出战场。”
“……”陈冬冷冷地说，“会有那一天的。”
她挂上电话，起身走出酒店，外面正在等她的人是轮回战队的现役队长。同为五期生，两个人其实没什么不熟的，所以当周泽楷邀请她去轮回基地看看的时候，陈冬也就爽快地应下了。
“这算…招揽我吗？”走在他旁边，陈冬没忍住问。
“对呀！”周泽楷说。
陈冬笑了：楷哥你的风格我倒是很欣赏啦……
“那就……试试吧。”她说。
周泽楷抿起嘴，小小地微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做出要跟她握手的样子。“一起加油。”他说。
“嗯。”陈冬伸手握了上去。她说，“那我就先……不去上海啦？我还有些东西在俱乐部里——我是说西安那边。最后再回一下吧。”
“好。”周泽楷说。
送走周泽楷之后，陈冬选择给吴羽策打了个电话，问问他哪天的机票，如果还没买的话一起买了。
“……”吴羽策似乎不是很想回她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回去干嘛？
陈冬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话道：回去收拾东西呀！
吴羽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没买，你…看着办吧！
“哦…好。”陈冬看着被飞快挂掉的通话记录，有点茫然，然后熟练地打开app、订机票、保存截图、又传给了吴羽策一份，很快收到转账消息和一条简短的“谢谢”。
这位同僚的性子本就难以捉摸，陈冬耸耸肩，把手机丢到一边，专心整理行李去了。
结果赶飞机那天吴羽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她房间门口。
陈冬受宠若惊：你怎么…在这里等啊…去大厅等就好啦……
“帮你拿行李。”吴羽策冷着个脸，“你行李那么多。”
“不多吧…”陈冬嘟囔着，跟在他身后乘电梯。
上飞机之后断了网，只好看无聊电影打发时间，陈冬一只手撑脸，看得昏昏欲睡，冷不丁听到边上吴羽策问：“你下家找好了…？”说得很轻，估计是怕被其他乘客听到。
陈冬想了想，凑到他旁边，同样用很轻的声音说：“内部消息……上海。”
吴羽策被她的突然凑近吓了一跳似的，飞快地别开了脸。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听说…王队也联系过你。”
“不错。”陈冬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吴羽策说。
陈冬叹了口气。果然是这个反应。毕竟微草刚强势拿下第二冠，而轮回嘛……虽说是这两年为数不多的后起之秀，但顶多是四强名额队的水准。
陈冬笑了一下，改为双手托腮看着窗外。
吴羽策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本来想说你去新队伍以后好好跟队友相处……但他顿了顿，想了下周泽楷和江波涛都是很好脾气的人，估计不太可能不好好相处。那么脾气不好的人是……打住。吴羽策不觉得自己脾气真的不好，只是……气场不和，没错就是这样。
他说：“…之前在队里，你对我…有点意见、我可以理解……”
陈冬很惊讶。
“没有的事。”她说，很诚恳。你很好…队长也很好，大家都特别好，也…没什么遗憾的，是我永远都会怀念的三年……
“陈冬！”吴羽策语气很重地唤了她一声。
陈冬呆了呆，一下有种上课被突然点名的惊悚感。她赶紧扯了下吴羽策，让他别叫那么大声，虽说这个名字很大众但说不定也是有人知道的喂！
吴羽策盯着她看，向来冷淡的脸上出现一些难得的表情波动。
“…我说真的。”陈冬说，“跟你没有关系…好吧不能说没有关系，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队伍的核心——这点我是承认的。”没有哪句话会比这个更诚恳了，陈冬心高气傲，但同样是认同实力至上的人，她又说，但是我的目标…并不是想去一个能给我带来冠军的队伍，而是…一个能让我成为最好的战法，然后、作为其真正的灵魂与核心的……嗨，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我们一共也才打了没几年呢……陈冬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却有点没由来的紧张：要不是看在吴羽策是一起出道老队友的份上，她才不会一不小心把老底都给透出去呢，剖白自己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但是吴羽策听得很认真。陈冬听到他轻声说：“原来…是这样……”
陈冬瞪他，怎么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咸鱼花瓶么！
吴羽策没忍住，微笑了一下。
“你刚来的时候…是的。”他坦诚地说，“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那种、就是…不太好相处的角色？”
“你才是‘不太好相处的角色’！老是动不动就生气…生气了还不告诉我原因……”
吴羽策的微笑增加了一些。
因为你太笨了。他说。
陈冬：呵呵。你最聪明了，聪明到高中肄业来打游戏来了。
“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的！”吴羽策说。
“嗯呐。”陈冬说，“天才的副队长大人，带着虚空再冲一次吧，以后虚空就是我主队。”
吴羽策笑了，说：“那轮回呢。”
“轮回是我家啊。”陈冬理所当然地说。
吴羽策敛了笑意，说：“迟早把你家拆了。”
“不可能。”陈冬也笑了。她的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执拗，和某种蓬勃的意气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就显得有点过于动人了…就算是天天和她对着看的吴羽策，也不免在此刻愣了一下神，因而没再注意到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些什么，总之就是下个冠军的归属问题…之类的话题。
但吴羽策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他说：“你说了就算？”
“不算。”陈冬平静地说。
但我会尽力的。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他们所乘坐的飞机正穿行过一层厚厚的雾霭，随后扶摇直上、向着更为广阔的蓝天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