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渚中，日之所入。有神弇兹，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昼伏夜出，庇护冀兖。”

张佳乐自幼在东荒青丘长大鲜少外出，对于这些耳熟能详的上神们的歌谣倒是张口就来。

自洪荒至今，依山傍水的青丘便一直是九州境内屈指可数的福泽宝地。其中多半的狐狸都是水性极佳。好巧不巧地，他张佳乐却偏偏属于那另一小半旱鸭子。

此刻他人正垂手站在西海渚泽最负盛名的大野泽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深不见底的水面发怵。

西海神殿坐落于大野泽底。为了顺利拿到龙珠，他饶是再怕，也不得不硬下头皮潜到水下去见机行事。

时逢夕阳西沉，每到此刻，三足金乌便会自东方一路振翅飞来休憩。见识了连片的云霞被它周身万丈金芒点燃，烧出亮红色彩的美丽光景。又领略了金翅振落的星点晖光徐徐散落，触及万顷泽水消亡寂灭的悲凉壮阔。趁金乌拢翅沉入水中通道大敞的间隙，张佳乐从怀中拿出禄存星君给的沙棠果囫囵啃了两口咽下肚，一猛子也跟着扎了进去。

这沙棠果原生在昆仑虚的茂林之中，是先前西王母瑶池设宴时的贡果，被舍不得吃的王杰希偷藏在袖中带回了几个。食之遇水不溺，漂洋过海来去自如。

四肢笨拙地跟随金乌下潜到水底，等后者老实挂在珊瑚玉枝上安然睡去，小心谨慎的张佳乐终得以大摇大摆地寻找起神殿所在。

入夜月明，寂静的月光穿透涌动起伏的流水，千束万束地投射进深海。青石神殿高大巍峨的轮廓，被无比明晰地勾勒出棱角。参差不齐的五色珊瑚玉礁环拥着神殿，于无形之中扩散出一道强劲的水系结界，令往来频繁的游鱼鳌龟都只得路过而不能再靠近分毫。

张佳乐定了定心神，挥手撤掉周身隔水的罩子。原本干爽的衣裳顿时吸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拉扯着逐渐冷僵的身体一并坠到海床上。屏息着一步一步穿过结界，见神殿一切如常相安无事，张佳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面前这丈高笨重的石门上烙有鎏金的上古祝文，笔画扭曲诡异，他并不认得。表面湿苔遍布门缝紧阖，也不见把手和扣门的铜环。

神居之地不可亵渎，看不懂开门暗语也无从敲门，他总不能一巴掌拍碎了这门硬闯进去。

正苦恼着，一只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神殿外围，身形之大骤然将照耀神殿的光挡得密不透风。激流推搡着连站都站不稳的张佳乐，险些让他一头撞到门上去。胆小的狐七公子梗着脖子不敢回头，身后冒然响起的声音便紧接着狠吓了他一大跳。

那是鲲的叫声，深沉且绵长，恍若空灵悠远的深海镇魂歌。仅是这样一动不动地倾听着，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畏惧与不安，就能在一瞬消失不见。

整座神殿如同被唤醒一般发出强烈的震颤，海沙泥土喷涌如泉。感应到危险的鱼虾惊慌逃窜，不等逃出生天就被石门打开时产生的巨大漩涡强行吸进了殿内。

被殃及的当然还有不明所以的张佳乐。

眼见着人消失在巨石门前，开明兽从守门石狮中跳脱出来向自己行礼，化为鲲的方士谦甩了甩巨型的尾巴重新恢复人形，懊恼地叹息道：“难怪凡人有色令智昏一说。为帮杰希分忧，我居然放任外人偷东西偷到自家宗祠头上。叔父知道会烤了我吧？”

不管是烤鸟还是烤鱼好像都挺香的嘿。就是味道不敢保证。毕竟他也算是只上千年的老鸟了。

方士谦下意识撇撇嘴，对着始终未敢抬头的开明兽吩咐道：“里头那位客人是我朋友，要借龙珠一用。记得帮我告诉小黑手下留情，顾及我风氏颜面的同时也别太过火。权当做试炼罢。”

负责传话的开明兽恭顺地点了点头，一步三晃地朝神殿往回走。

方士谦目送着它消失在视线里，思忖了半晌犹豫道：“照这个步速，等它走到了狐七都快被打死了吧？”

实际上也离被打死不远了。

张佳乐自打被莫名其妙吸进门内之后，便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

极度安静的氛围之下，一时间除了他自己不太规律的呼吸声外竟丝毫没有任何流水的声音。显然这个神殿的内部同外界相隔绝。

殿内的空气充裕，想来倒不至于会窒息而亡。张佳乐麻利地从冰冷的石板上爬起，正要打个响指引火为光，不想那些被嵌在龙柱上成千上万的鲛人油灯倏然全部燃烧了起来。光明瞬间照亮了雄伟壮观的万人祠堂，也将大殿尽头诸多灵位前的弇兹神石像映照了出来。

人面鸟身践蛇的女神面容慈祥，丰腴的玉手下轻抚着乖顺的蟠龙龙头。足有四丈长的龙身盘绕在支撑神殿的唯一一根青铜柱上。仔细看去，龙颌之下泛着幽光的位置，正是一颗明晃晃的珠子。

有过先前苍山取珠的阴影，张佳乐这次格外的小心。特殊体质的确令他避过了大殿上原本暗藏的十死无还的机关迷阵，可他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

相反，为免触怒神明，张佳乐先是跪在石像面前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头，继而祷告道：“上神在上，青丘狐七无意冒犯。今朝廉贞星君危在旦夕，为救朋友狐七不得已来借龙珠一用，但求上神慈悲莫要迁怒于青丘。待廉贞星君醒过来，狐七愿担一切苦果，定将龙珠完好归还。”

说罢张佳乐往自己身上套了好几种保命的术法和护罩，伸手便将龙珠取了下来。

就在龙珠脱离龙颌的刹那，蟠龙石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碎石稀里哗啦地从龙身上坠下，一条活生生的黑龙很快显身在张佳乐面前。修长强劲的身躯盘曲在地面，一身坚硬如铁的鳞甲反射出肃杀的寒光，龙头仰天龙颚大张发出警告的清啸，雄浑霸道的龙威直接震碎了张佳乐周身护体的结界。

居高临下的黑龙目光凛厉，漠然看着眼皮子底下渺小的张佳乐，冷声道：“青丘狐族麽……看在你对待上神还算恭敬的份儿上，我准许你活着离开。但龙珠，你必须留下。”

张佳乐闻言不着痕迹地将龙珠又往怀里塞了塞，佯作畏惧妥协道：“那……好吧。你得先保证我能出去，你是龙我是狐狸，我肯定打不过你。如果我交了龙珠你又反悔了怎么办？”

一个巨大的漩涡骤现在张佳乐身后不远的地面。黑龙放下扬起的爪子，严肃道：“从这道门进去你就能回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现在，把龙珠交出来。”

“给就给，那你可要接好了！”

张佳乐眼疾手快地从怀里掏出珠子朝黑龙猛丢了过去，人则三步并作两步地转身跳进了漩涡。

随手一扔的自然不会是龙珠，不过是青丘寻常的一颗夜明珠罢了。

黑龙也在接下明珠的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爪子紧握的珠子顷刻碎成了一滩粉末从黑龙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冷。刺骨的冰寒。

漩涡之后仍是九曲十八弯的急流。

沙棠果似乎失了效用，溺水的张佳乐被迫跟随着流水的走向上下沉浮，意识早已不大清明。

“叔叔……叔叔……狐狸叔叔……”有人在喋喋不休的唤着他的名，还有人正“嘿咻呼哈”地在他胸口蹦来蹦去，踩得他差点没背过气。

火大的张佳乐刚想开口骂上一句“他丫的！”，积水便先行从口中涌了出来。

“咳咳！”胸口被憋闷得生疼，得以喘息的张佳乐贪婪地呼吸着，睁眼才发现他人正躺在天玑宫莲花池边，身上叠罗汉似的趴了好几个莲藕娃娃。一个个见他醒了，兴高采烈地拍起了小手，乖乖从他身上溜到两侧，七嘴八舌地说道：

“叔叔，你溺水啦。是我还有阿一阿七和十三把你拉上来的。”“天上忽然漏了一个洞，然后叔叔噗通就掉下来了。”“二十九还太小都吓哭啦。”

敢情禄存星君给你们取名都这么随意的吗？

张佳乐抽搐着嘴角坐起身，像是还没有缓过神，好一会儿才猛打一个激灵，伸手掏向怀中，果不其然摸到了那颗龙珠。

草草地谢过娃娃们，张佳乐拔腿就往先前孙哲平所在的房间跑去。

“星君！我拿到龙——”

语声戛然而止，他未等进门便被蜂拥而出的九天侍卫们用捆仙绳制住，反剪了双手跪在门前。晶莹剔透的龙珠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任凭侍卫们百般抢夺也没能从他手中取走。

“放肆！我是星君的客人，是青丘的下任狐帝！天宫没资格让我跪下！”

张佳乐极力挣扎着，只听门内传来一声熟悉的极具威严的声音厉声道——

“他们没有。我有！”

张佳乐下意识抬头，但见大门外敞的厅室之内，年迈尊贵的狐帝正气势凛然地端坐在大堂中央睨着他。

“……父君。”剑拔弩张的张佳乐立时蔫了下来，老实跪在地上心虚道：“您怎么来了？”

“听天君说了你这么多‘光荣’的事迹，我还能安然地待在青丘吗？！”说着狐帝就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张佳乐一眼示意他噤声，偏头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天君歉声道：“小七闯下弥天大祸，是我这个做父君的管教无方。此番破苍山禁制、放走穷奇、毁坏法器、打伤巡城侍卫之事，我青丘定会给天君给九天一个交代。不如就由青丘协助九天追捕穷奇和打伤廉贞星君的梼杌如何？苍山境域我自会派人前去协助西海洞君。至于武曲星君的法器，我青丘境内也有不少奇珍异宝，便任由武曲星君挑选趁手的兵器。而这个肇事者，我自会将他带回青丘严加看管，再不会踏入九天半步。”

“龙珠虽是经禄存星君授意蛊惑，但我青丘也难逃罪责。回去我便向西海龙王提亲，请他允许把女儿嫁给小七。天君意下如何？”

“什么？！父君我不娶她！哪儿有狐狸娶一条龙的道理啊！且不说我和她都没见过，就是真娶了也要受欺负的呀。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您……”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张佳乐原是不敢插嘴的，但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实在无法保持冷静，被狐帝凶了只得委屈巴巴地瞅着自家爹爹，祈求能再度用自己的可怜攻势打动他。

可惜狐帝铁了心地无动于衷，只绷着脸目不转睛地等天君开口。

这任的天君年纪虽轻，帝王气势却是十足，一张喜怒不显于色的冷峻脸上薄唇紧抿，既不看跪在一侧俯首认罪的王杰希，也不去回应正等待他答案的狐帝，只是静静地打量起门外沮丧的张佳乐，少顷神情淡淡地点头道：“既然狐帝都这样说了，朕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在离开九天之前，令公子还需还我九天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

“廉贞星君的玉衡剑。”

狐帝顺着天君的目光看向自家儿子，不由得也眯起眼深思起来。

“父君！父君！您不能把我丢给西海那个龙女啊，龙狐有别，她还不活吃了我呜呜……”

怒气冲冲的狐帝揪着狐狸乐乐的后脖颈在天玑宫里沉默穿行，期间遇上好几个人参果娃娃还叽叽哇哇的要解救他，都被狐帝凶巴巴的脸给吓跑了。不知不觉间途径禄存星君香气馥郁的花园，狐帝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手上提溜的儿子，轻轻把他放在了草地上，难掩忧虑道：“乐乐你老实回答我，廉贞星君为何要将玉衡剑给了你？”

张佳乐一怔，当然不能说是因为破军的一面之词孙哲平看上他了，只得眨眨眼睛含糊道：“我无意打破苍山禁制的事父君您也清楚，禁地引天雷遍布，孩儿难免要遭受万雷之苦，是小道长喻文州舍命救下了我。但当时孩儿的元神已然异位，多亏廉贞星君和禄存星君用玉衡剑和上好的药材救治才得以重返生天。渡了雷劫孩儿也顺利飞升了上仙，只是这修为不稳固，星君才将玉衡剑交付给我保管。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救下我，还不是看在您和青丘的份儿上麽。”

说起这个张佳乐也跟着愁眉苦脸道：“是您教导孩儿要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九天要杀小道长孩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如今廉贞星君又因孩儿重伤不醒，玉衡剑禄存星君不能驱使，唯西海龙珠存有一线希望，孩儿当然不作他想。可惜现在龙珠虽得，也不知道廉贞星君能否平安无事。”

狐帝欣慰地点点头，算是对他所作所为的认可，迟疑道：“天君似乎有意要免他二人的职，逐去凡间。”

革职那还了得！张佳乐大惊失色，从狐狸“嘭”地又变回人形，转身就要走。

早有所料的狐帝一把抓住他，皱眉道：“啧！禄存星君敢让你前去西海就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今我答应了天君要带你回去，你难道还要继续在九天丢人现眼弃我青丘的颜面于不顾吗？”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而下，张佳乐彻底清醒过来。一切事端的源头，都要归咎于逗留九天迟迟不归的自己。若是最早醒来时不贪图玉衡剑离开玉衡宫，孙哲平就不会因为实力差距而败给梼杌。只要孙哲平安然无恙，禄存星君自然也不会铤而走险拜托自己去西海盗珠。

天君本就无所不知，禄存星君也早有准备。自欺欺人选择去逃避这些事实的，就只是他自己罢了。

一想到这辈子可能就要见不到那个人，张佳乐忽然就觉得很难过，难过得想没出息地抱着老爹哭一场。

可他忍住了。

是不是要回青丘、要不要娶西海的龙女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其实……只是想等他醒过来，问个明白。”

问他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问他是不是也可以教教我什么是喜欢。

问他那晚的那个吻。

不告而别什么的……

“真的是，太逊了。”

张佳乐努力扯开嘴角的笑容很苦，他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氤氲的眼眸当中亮着决绝的光。

“九天不就是想要玉衡剑吗？”

强烈而刺眼的红芒在张佳乐的周身暴涨，额上的五瓣红梅霎时间幻化成真实的花朵自他眉心飘出，轻盈地落在张佳乐摊平的手心。一直以红梅姿态留存在张佳乐身体当中的玉衡剑被他甩手全力一掷，剑气磅礴地斩碎天君题字的凉亭匾额，深埋进石梁当中的剑身骤然发出震颤不已的嗡鸣。

挥剑转身，下任的青丘狐帝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洒脱道：

“那便还给你们！”

西海神殿之内，正欲重新飞回上神石像处的黑龙若有所感地僵住动作，身后一声幻境破裂的炸响，玉衡剑挟破雾穿云的劲气飞出，直接穿透了他坚硬的鳞片牢牢地将他钉上了青铜柱。

震惊的青瞳倏然放大，黑龙难以置信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张佳乐毫发无损地回到殿内，连声否定道：“不可能的！不过是上仙的你怎么能从幻境里逃脱的？！”

是它？

黑龙将视线移向玉衡剑，只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神力从剑身向外扩散镇压着他无法动弹，不由疾声追问道：“这是什么剑？”

“玉衡剑。”从容不迫的张佳乐负手朝这边走来，“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设计了这场好戏，我还真不知道这把剑该怎么召唤出来。”

幻境之像虽如镜花水月，但参与其中的他的情感却再真实不过。悲戚哀怒之下，玉衡剑在冥冥之间教会了他召唤的方法，这才让他得以从虚妄中逃脱。

“你早就知道这是个圈套？”

“是啊，”张佳乐撇撇嘴应得不屑，“你既然能猜到我身为狐狸狡诈多诡，不会乖乖将真正的龙珠给你。那我又为何料不到你断不会轻易放我离开？打从回到天玑宫我便知晓这是一场骗局，只不过一直不知道怎么逃脱而已。”

“你太不了解我父君。青丘的狐帝，从来不会因为我是他儿子就徇私舞弊，动用青丘的百姓和财富为我摆平祸事。自己闯下的祸，一人做，一人担，我父君是断不会插手的。”

“好，好个青丘狐七。既然如此，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怒龙嘶声咆哮着，遒劲有力的身躯不断挣扎扭动，蛮横地将玉衡剑硬生生顶出了青铜柱。获得自由的黑龙在第一时间反扑了他的敌人，以无与伦比的力量向张佳乐冲撞而去。支撑神殿的石柱接二连三地被他撞得粉碎，这个怒火滔天的黑龙已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职责与坚守，他满心满眼都锁定在张佳乐身上，唯有挫骨扬灰才能化解他被创伤被愚弄的愤怒。

“老实说，踏进这里之前我也没想过要站着出去！”张佳乐扬手错步，受到召唤的玉衡剑便迅疾如掣电飞驰而来，先前镇压黑龙的充沛神力倾数注入到他身上。

黑龙近在咫尺，狂风鼓噪扑面而来。两人直接在正面交锋，冲天的青焰狐火点燃了削铁如泥的玉衡剑，顷刻沸腾了防护在黑龙外围的水层，抵挡住黑龙挥来的利爪。那稍有不慎就足以将张佳乐开膛破肚的指甲上还有着一碰即死的剧毒。烈焰的温度一路攀升，升腾的白汽氤氲了两人厮杀的场面。

狐族引以为傲的魅惑对于龙是完全无用的。饶有玉衡剑作为破甲的利器，张佳乐也仍处于十分不利的状态。黑龙忌惮着玉衡剑也不轻易近张佳乐的身，单凭迅疾如风的速度和庞大敏捷的身躯与张佳乐缠斗。

几十个回合下来，张佳乐一身伤痕累累的不说，渗进血液里的毒素也已然开始发挥作用。豆大的汗滴从他惨白滚烫的额头上滚落，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握剑的右手遏止不住地颤抖着，张佳乐努力眯起眼想要看清对方下一招的攻势，却发觉视野全面模糊，只剩下浅淡的色团。

“噗——”

毫无准备地硬吃了记势如摧山的神龙摆尾，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张佳乐的五脏六腑简直快要炸裂开来。血水不住地从口中喷涌，人像块破布一样跌落到地上，痛得他一动不能动几乎要昏厥过去。

发狂的龙将龙颌大张，像是要给予最后一击了结张佳乐的性命。法力在龙口之中凝结汇聚成球，正欲喷出之际被眸光森冷的方士谦破墙打断。

倍感不悦的风氏后人抡着手中精致的折扇照着龙头就招呼了上去，眼看着是没怎么用力，却见黑龙头破血流嘶声哀嚎。

“就知道看门的那家伙不靠谱。”

方士谦黑着脸抱起昏迷的张佳乐，冷冷地暼了一眼出于畏惧他而不断向后退却的黑龙，寒声道：“捣毁神殿之事，我回来再找你算账。在此期间，你最好想办法把这里恢复原样，不然……你就等着葬身在我肚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