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的张佳乐身体僵硬,已是连变身都忘了。
见此情形,孙哲平强忍笑意从地上爬起,佯作漫不经心地挡住狐帝刺向身后人的锐利视线,朝狐帝大方一拜道:“廉贞同七公子说笑失了分寸,惹恼了他,让尊上见笑了。”
狐帝不动神色地收回目光,平和道:“我儿素来顽劣,想必在九天也给廉贞星君添了不少麻烦。”
孙哲平闻言眉梢一动,看来狐帝尊上是都知道了?
询问的目光被投向一旁恢复镇静的王杰希,孙哲平见对方几不可见地朝自己点点头,这才一笑了然,随即从善如流地应道:“玉衡宫僻静,七公子在这儿反倒多了几分热闹。尊上难得来玉衡宫一趟,不若先同禄存前去厅中吃些茶点,稍候片刻。廉贞梳洗更衣,随后就到。”
狐帝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执着于带走张佳乐,想来是确认了自己儿子安然无恙便放了心,很快就跟随王杰希前往会客厅去了。
见人离开了视线,张佳乐这才松了一口气,撇撇嘴道:“被父君看见咱俩这样衣衫不整的,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道他误会什么没有。不过他怎会来九天?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刚刚简直吓死我了。”
“误会不是更好?我们两情相悦又门户相当,本还担忧性别界限会让狐帝介怀,这下若是让他误会了,生米成熟饭,我看也好。”
“呸!好个屁。谁要跟你这种家伙两情相悦……”
孙哲平一乐,不以为意地将人打横抱回屋子里边走边道:“是是是。是我孙哲平对你狐七公子鬼迷心窍非你不可,你人好心善不忍见我伤心才勉为其难舍己为人。这么说可还行?你伤久未愈,别又着凉。”
说着孙哲平将他安稳地放在榻上,又转身去吩咐落花准备浴水和衣裳,不忘接着解答他道:“狐帝上九天是必然,他若要寻你,定会去问文曲借山河社稷图。而要借此物,又定要经过禄存准许。你也有三月余没了消息,禄存怕狐帝挂念早晚还是要将你的行踪告知于他的。”
“也是。”
张佳乐点点头算作认同了孙哲平的话,可又觉着奇怪。从前他跑出去个一年半载也没见父君找过,如今青丘旱情加重已是教王宫上下焦头烂额,此番断不会为他这般劳心费力前来九天。
“二位主睡了这么久不清楚也是自然。今日天君设宴,方才奴婢听下面的人说狐帝是因为旱情来向九天求助的。天君挂念百姓还下了旨意要三爷和爷同去协理呢。”落花捧着衣服进来,闻言便接了这么一句。
张佳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哪里不懂得父君的难处。天族和狐族一向泾渭分明互不干涉,旁的别有用心的人巴不得见青丘有难好趁虚而入以便将青丘收归天族麾下。若不是走投无路,父君绝不会低下头来。
正揪心着,孙哲平的大手便覆到他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霜打的狐狸可就不漂亮了啊。没事的,既然天君下了旨意,我和禄存自会鼎力相助。九天七星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大孙……”张佳乐难得乖巧,仰头蹭了蹭他的手心,老实道:“七星我当然放心啊。可青丘旱事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父君和姑姑都是道行千万年的老狐狸了,还让旱情持续了三年之久。我怕再这样下去,青丘的百姓会先撑不住,更何况……”更何况,你和禄存星君到底都是天族人。九天越是干预,青丘的长老们就越是会对你们心有忌惮。
张佳乐将话止在了喉间,可孙哲平却读懂了他的意思。衣衫半解的廉贞星君索性半跪下来与他对视,认真道:“不要小看了我们七星啊。表面上虽仅是我和禄存前去,七星之间可还是有联络的。老实说,每一位升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不论是以人身修成正果的禄存,还是直到现在都不知真身为何的破军。在这群性格迥异能力超群的家伙之中,反倒是我们这些历雷劫尝八苦肉身成圣的精怪更为平庸些了。再说当局者迷,狐帝和巫女挂心青丘放不下都城百姓,你又尚未登仙,自然难办。这下多了我和禄存,不就多了很大的胜算吗。”
“禄存行事一贯谨慎小心,两族之间的顾虑他自会有办法解决。”
“那你呢?”
“我?”孙哲平闻言勾唇一笑,故弄玄虚地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有你啊。”
张佳乐耳朵一热作势就要扬手推人,被孙哲平眼疾手快地捉住轻吻了下手指。偷香得逞的廉贞星君哈哈大笑着往后退去,解下衣衫迈进浴桶,舒舒坦坦地靠在桶边朗声笃定道:“若我有难,我的宝贝乐乐总不会见死不救。”
嘿!这人——
张佳乐瞪着眼气鼓鼓的,烦闷的心情却一下子烟消云散,只剩下唇边掩饰不住的笑意抚平心绪,将眉眼压弯。
实情倒也的确如落花所言。梳洗完毕的二人前去会客厅与禄存、狐帝汇合,交谈的内容尽是青丘旱事,直听得王杰希和孙哲平连连皱眉,但觉十分棘手。
“青丘之事暂且搁置一旁,等二位星君驾临我青丘再做计议。”请到救兵,狐帝也不急于一时。只见他缓缓将高深莫测的目光落向自家儿子,轻描淡写道:“来吧,说说你做的好事。正经八百的修炼不做,跑去冀州惹是生非,究竟是受何人教唆?”
张佳乐作为将来的青丘之主,是狐帝最宠爱的孩子,自小呵护到大。狐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儿子的为人和性子。若说不是受人蛊惑,他是绝对不信的。
“父君?”张佳乐愕然在原地,他万没想到父君竟从没有怀疑过他,胸中一暖直言道:“您自幼教导孩儿要心系青丘爱护子民,如今旱情肆虐,害您和姑姑劳心费力,孩儿看着心疼。正巧修炼入了瓶颈,听人说苍山洞府有一珠子能解孩儿的困境,这才跑去了苍山。”
王杰希闻言不禁疑惑道:“究竟是何人会无端捏造这样的事?七公子竟也信他?”
“闇息三破。他是我宫中贴身伺候的管家,很久以前便跟在我身边了。”
“哼!你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小童还比你小上几岁,名字叫一夏。我可从来都没有给你安排过什么管家。再说苍山荒凉破败,就只有方世镜那种蠢鸟才喜欢那种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狐帝话音一落,不光张佳乐自己蒙了,其他二人也是一愣。
孙哲平不由皱眉道:“尊上的意思,是七公子的记忆出了差错?”
“蛊惑。我狐族的看家本领之一。”早有所料的狐帝不悦地眯起眼,“乐乐道行尚浅,会被人操纵了记忆也属正常。”
王杰希沉吟道:“如此看来,这个闇息三破的意图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为何会蛊惑一个青丘的继任狐帝去打破冀州苍山的禁制?
老狐帝没有接话,只是捋着胡须默不作声地打量自家儿子和一旁正襟危坐的廉贞星君,好半晌才开口道:“此事我回去自会彻查,还要多谢廉贞星君解囊相救。小七鲁莽打破苍山禁制,若不是有星君的玉衡剑镇住心魂,只怕而今早被打回原形一切重新来过了。”
孙哲平客气道:“尊上言重。七公子也是心思单纯才让歹人有机可趁。所幸而今结界已然修复完毕,公子也平安无事,我等也能够给狐帝尊上一个交代了。”
“时辰不早,国都那边还有要事等着我回去,老头子这便走了。”狐帝利落起了身,说着就往外走去。
张佳乐一愣,下意识瞥了一眼孙哲平,又看了看已然渐行渐远的狐帝,立马撒丫子追了出去。
“父君!等等我……”
“自己犯下的祸事,自己收拾干净。”狐帝大手一挥将张佳乐定身在原地,回过身极为认真地看向孙哲平,遥遥道:“玉衡剑乃镇宫之宝,星君既然如此器重我儿,还劳烦多加照拂。乐乐率直爱意气用事,莫让他再在九天惹出什么事端来。”
“父君可是不要孩儿了?”狐帝郑重其事的样子听得张佳乐没来由地心惊,急红了眼迫切道:“苍山一劫,孩儿已是上仙,为何不让孩儿一同回去?”
“青丘还用不着你来担忧。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别再让为父分心。玉衡宫灵力充沛,你又有玉衡剑加身辅佐,记得勤加修炼切莫贪玩……”
“父君!”
“狐帝尊上!”孙哲平毫无征兆地闪身拦在了狐帝面前,提议道:“不若就让七公子过些时候同我和禄存一起回青丘如何?廉贞自能护下公子周全。”
狐帝沉默片刻,想了想开口道:“说来有趣,我儿自小最讨厌廉贞星君来着。因为戏折子里,总流传着星君的一些风流韵事。今日正巧星君在场,可否告知老头子,这戏折子里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孙哲平不是王杰希,也不是江波涛,没有那种谈笑风生间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他就只会坦诚地绷直自己的身体,以雪中劲松那样无可撼动的气势回应狐帝的话:
“折中所言,句句为虚。”
狐帝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恳切地对着孙哲平道:“我儿性命,便全权托付给星君了。”
孙哲平当即躬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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