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变不了的东西

夏目其实也不是什么抽烟的老手。手中银制的烟枪还因为抽得有一些狂,烟气滚滚,手里握着的部分有一些被烫伤的感觉,带着舌尖也有一点发烫刺痛。

夏目抬起衣袖掩着嘴,在衣袖后面龇牙咧嘴,快速地吸气呼气,以缓解这种刺痛感,就像刚刚吃过辣锅后一样。

夏目的眼角带着一点生理性的泪光,这让陆生忍不住想起了祖父珍藏的祖母樱姬的画像,如名字一样,那种在那个时代特有的内敛细腻的娇美。

其实陆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日本男儿的本性就是觉得越是遮着的,但是好像又隐隐约约能看到的可以引发联想的东西,似乎都存在着一股韵味。

陆生觉得很好笑。

作为十六岁的少年,就算是妖怪也很实诚,陆生直接笑了出来。

然后接受夏目羞怒的榔头一锤,“啊,抱歉抱歉,”陆生抱着脑袋没有诚意地道歉。

“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虽然只是来蹭饭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敲击得有一些用力,烟草全部抖了出来。啊,浪费了,本来还打算等会儿继续的。

夜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中渐渐深了,本来还小声询问夏目什么时候睡觉的多露全露也各自占领一条他的腿,枕着乖巧地睡觉。最初是像有羽毛在骨髓上滑动,酥麻感还有奇异的痒顺着腿爬入脊背。

“如果你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到了特定的年龄就去做特定的年龄都会去做的事情,然后附加一些每一个人都不一定的东西作为彩头……”

陆生看着极力克制着那种痒意,却不自觉向后弯曲了背的夏目,于是忍不住恶作剧一样从尾椎开始顺着背部凹陷的地方向上滑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脊椎的骨节,以及有一点清瘦的肉与皮。“就像上高中,然后是大学之类的。”

夏目当然是挥开了他的手,就差再来一个肘击。

陆生示弱,然后把他的话接了下去,“……说不定这样,我甚至不会想到今天来找你。”

“至少我觉得高中是其中最不一样的时间段,比如接近成年,情窦初开什么的。”

陆生觉得由自己来说这样的话很奇怪,但是看着这家店还有这个人在他记忆中是永远的一成不变,担忧却俞垒愈多。老爹他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嗯,……其实没什么,就、就是,”一定要说的话,现在这种纯情少年的表情出现在夜陆生这张张扬霸气的脸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要不要,来我的入学典礼?”

夏目是一下子“噗嗤”的笑了出来,引得陆生忽然手舞足蹈地开始找别的借口,一如“我家里的人都没有特别适合的人来参加我的入学典礼”,二如“母亲虽然很想来参加,但是身体不能离开住宅”之类的。

“什么啊,像对初恋告白一样。”

夏目笑完,就把袖子放下了。还有些刺痛的舌尖舔了舔牙槽,感觉又想要吸烟了,可惜重新填充烟草也是一件很耗时间的事情。

有些话想说,但是一张嘴又变成了一股气,夏目能做的只是将眼睛投向高空的银盘,加上品味双腿近乎无感的滋味。

陆生看出了夏目又想要转移话题。他帮忙轻轻把离自己比较近的全露先抱起来,说起来很好玩,这个姑娘直接插在自己和夏目的中间,然后躺下来,又迫使自己往离夏目更远的地方坐了几寸。

夏目也抱起了多露,就是不像陆生一样能公主抱,究竟力气不大,是典型抱孩子的方式。

“那么,就让我们做交易吧。”

声音不高,怕惊醒睡着的孩子,但是陆生的声音很坚定,在向着房间的长廊里撞上天井,撞上地面,撞上纸扇门,不断地弹动。

夏目打开卧室的门,掀开地上已经铺好了的大被褥,和陆生一左一右地将多露全露抱进去,然后走出去。

“呼——”不是冬日,但是夏目呼出的气还是化成了雾,在空气中模糊了他的样貌。

“那么,这位客人,让我们移位别处吧!”

*

奴良鲤伴曾经这样对于陆生说过,不要轻易和夏目做交易,你可能无法承担后果。

最开始是一堵绣着蝴蝶戏于花丛纹样的屏风,屏风左右的烛台燃着白如雪,看似冰冷的火焰,映着里头的人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明明知道里头的人没有脱下一件,但是在朦胧旖旎的想象中还是泛起了桃色暧昧的光点。

款式许是和服样式,应该只有三四层一般,不像十二单一样繁重。衣服层层叠叠,将少年的肩膀包裹得失去了棱角,仿佛是那会被清风吹弯的柳树一般。行走间衣服相互的摩挲,重过了少年只着连指袜的脚踏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世界上没有凭空得到的好处,”

从领口或者从袖口可以看到不同种的红色,将色彩微妙的变化巧妙化作在层层衣物中仿佛能跳跃流淌的水流。

“就算已经说透了、说烂了的俗话,背后的意味远比想象的实际。”

上好的和服有些是轻薄而透明,为的是通过层层颜色的映衬,得到灵活而富有层次感的美妙色彩。

因为只有最里面就是最初的衣服有好好整理,竟然还系上腰带,外面的哪几层像是随意加重打扮的正式感像大褂一样披在了身上。袖口也只挂在了少年纤细而雪白的手臂的肘处。

少年肆意地露出肌肤,就像赤身依偎进柔软而巨大的牡丹重重花瓣间一般,鎏金的头发是花中颤颤的花蕊。

即使没有用正坐这种最能体现衣服华美的姿势,还因为随意地坐在中意的躺椅上,给衣服形成了许多褶皱,这种浓重而艳丽的美感也算是没有辜负这身衣裳。

这朵绽放的牡丹眩晕了陆生的色感,或许好笑地说就是美色冲晕了头脑。

“客人您的意愿就是,请鄙人参加您的踏入未成年人试炼场的第一天这么一回事是吧!”

躺椅用某种妖兽的绒毛包裹,直接接触也不会让皮肤产生不适感。夏目敲了个二郎腿,一边填充烟草,一边用着敬语和陆生说话。

“鄙人自然会向客人你索取相应的报酬。”

陆生的嘴角一抽搐,试炼场是什么,算了,就当是这样吧,据他对于夏目的了解,估计是打算用一大堆不相关的话题扯开话题,那么陆生自己这边便要更干脆一点,“啊,就是这样。”

“啧。”

陆生他听得很清楚,本来心里还有一丝得意,但是转眼又看到夏目朝他笑得像一只狐狸。

*

“所以,”翻本大一号的陆生,陆生的父亲,奴良鲤伴,笑得就差四脚朝天,揉乱了自家傻儿子的头发。

“你最后还是中了夏目的陷阱,试炼场什么的,在我看来,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高交易时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尤其是你认同之后。交易这种东西,其实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等价交换,这点,哪怕那张店的法则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你主观上的认知变化也会混淆它的判断。”

“就算这样,也不需要直接把我赶出来。”

“所以说,不要和贵志做交易啊,这个孩子对于自己亲近的人真的很任性。”

陆生一想到那之后忽然就站在了一处空地上的自己,真的有一点气,“而且我不觉得自己还支付不起代价。”

“即使夏目和你说代价真的很高昂?当然我指的是,不管这之前还是之后。”

和愿望屋有一点相似的走廊,稍重的雾气凝结成露水挂在鲤伴的羽织上,如小巧玲珑的珍珠镶嵌。

没有等陆生的回答,“真的很高昂啊,高昂的代价,代价很高昂。”

前前后后几回念着。

陆生沉默了,事情难道不是简单的参加入学仪式吗。

酒水顺着微倾的酒杯流出滴在大地上。

“呐,陆生,你见过那个孩子从那个店里出来过吗?”鲤伴就像开玩笑一样和陆生说,将酒杯举向明月,动作带动露珠滚落。

“……”

一瞬间两人都如鲠在喉。

*

那是时间停止的空间。而他是误入的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侑子小姐是这样说的。」

黑色丑陋的网粘住了蝴蝶的翅膀,即使蝴蝶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带着无法摆脱的粘性的丝还是将美丽的生物裹缠,裹成没有间隙的茧,与无尽的黑暗同化。

公正而无情的时间裹挟着该带走的人、物,全部化为尸体。

所以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悲伤的,因为只不过时间的齿轮松开了,开始前进了。

“我本来,”

“就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只不过某一个人过于强大的愿望将我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所以没有什么可悲伤。”

「侑子小姐是这样说的。」

然后是重物碾过脆弱而美丽的身躯,碾作尘,碾作土,又扬起一阵强风,带着掌心想要挽留的东西从指缝流走。

流走。

直到什么消失了。

他想要和侑子小姐感谢,感谢她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让自己看清了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他也想要为侑子小姐实现她的愿望。

侑子小姐说,只要这一刻,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侑子小姐说。

谢谢他。

「侑子小姐是这样说的。」

执念只要足够强大,就没有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么他,夏目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

不要相信侑子小姐说的任何话。

夏目带着莫名的满身疲惫,趴在了全露多露睡着的被褥上,宽大的衣袖像赤红的蝴蝶张开双翅,然后再没有动了地入睡了。

蝴蝶在停留于只叶只花上时,双翅合拢,可以以此与飞蛾一类相别。

唯有用针固定其身躯,用防腐剂浸透,才可以透过澄澈透明的玻璃看到完整、安静、张开双翅的它。

陆生:那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还把我赶出去。

鲤伴:那孩子很怕麻烦啊,有这个空,还不如抽支烟。

陆生:……父亲大人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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