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面无表情，拿出手机对她弟说：“你把订单提交完付款链接发给我。”

她弟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我自己看好了买就行，现在没活动，我趁打折买能省好几百。”

李儆轼的妈轻声附和道：“对，能省则省，长大了懂事了。”

李芸于是收起手机继续吃饼：“那等打折了你把订单提交完把付款链接发给我，到时候我直接给你付钱。顺便你把旧电脑也收拾一下，一会儿我拿走用，省得我做课件还得趁中午用教室里的电脑。”

李儆轼的妈拉着女儿悄悄问：“怎么才刚回来就走啊，坐车来回一趟也挺费钱的。”

她弟则急忙叫着：“你把旧的拿走我这几天用什么啊！”

李芸说：“你又没有假期作业，放假不用也行，我们学校还有一堆网上学习呢。”

她弟悻悻地说：“那我得赶紧买新的了。”

李芸只答说：“随便。”

李芸吃完就要起来洗碗，她弟赶紧又说了一句：“你走之前把这个月生活费先给我吧，反正也马上到月底了。”

李芸一手拿着碗，一手掏出手机，手机卡住了，屏幕定格在软件登陆界面毫无反应，只有贴着掌心的电池部分在发热，于是李芸收起手机说：“等会儿我走之前肯定转给你，你先去把电脑给我装起来吧。”

李儆轼他爸在后头讥讽李芸说：“你傍上大款钱没地方花了，来回车费不是钱啊，回来一趟椅子还没坐热立刻就走。”

李芸把碗里的水控干，放在一摞碗上晾着，不卑不亢地说：“我明天有家教，一节课就能挣二百。”

他爸于是闭上了说话的嘴，用吃饭的嘴使劲咬了几下饼，往盘子里咣当一甩，冲着李儆轼的妈喊道：“这是什么饼，这么硬是口口给人吃的吗！”

被咬了的饼激起一盘菜汤，李儆轼的妈立刻要捡起来查看，又被他爸一个眼神吓得收回了手。

李芸她弟饭也不吃了，就往自己屋里跑。

李儆轼的妈在后头招呼他：“先把饭吃完再去，让你姐自己收拾吧，你先吃饭。”

他爸拍板决定完了家庭大事，确立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绝对的尊严和地位，又像往常一样忙着自饮自酌，下酒菜则是对李芸的数落：“把你养这么大老子花了多少钱，结果这个岁数还没人要，早知道要倒贴，不如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别以为上班了翅膀就硬了，老子还硬朗着呢，你别以为能逃出老子的五指山。”

李芸弯着腰使劲擦拭着灶台上的瓷砖，李儆轼的妈说得果然没错，才这么一会儿，上面的污渍就已经牢牢黏住了，可能又要花上几个月才能勉强装作看不到，坐在这里吃上一顿饭。

李芸想：我怎么总是这么不长记性呢！

天已经全黑了，村里没有路灯，各家院子外都是黑漆漆一片。

李芸穿着来时的衣服，手里提着电脑，来时鼓鼓囊囊的背包已经清空，她反倒轻松了。

李儆轼在西屋里玩手机，他爸在东屋里看电视，李儆轼的妈在中厅忙着擦桌洗碗，李芸哐当一声合上院子大门。蓝色的门在夜色里看起来漆黑一片，李芸用手机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在路上慢慢走着。

夜空里有几颗伶仃的星星，天空上仿佛罩着一层朦胧发亮的血红色滤镜，地上的草丛里时不时传来青蛙的叫声。

她又走了很远，赶上了末班车，晚上人不像白天那么多，氛围也没那么热烈，大家都沉默着靠在椅背上，玩玩手机，疲倦地看看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整条路上拢共也没有几辆车。

李芸在四个人的聊天群里问：“打算哪天去岁城啊，我也想去。”

袁月旼很快就回了消息：“太好啦！【撒花】【鼓掌】我们还没确定时间，严老师的女儿八月才放假，大概就是十号前后，我们呆个五天左右，加上来回正好差不多一周。”

汪珐珆说：“【兴奋】【兴奋】太好啦我们可以一起去啦，我正做攻略呢，你们有特别想去的景点或者一定要吃的东西记得告诉我！”

刘竹没头没尾地发了一句：“啊天啊我煮饺子把醋当酱油倒进去了我还一下倒了特别多一大盘饺子全泡酱油里了还有救吗？”

李芸笑着靠在窗户上，把手机搂在臂弯里。

等下了车，去时的公交车末班车也早结束了，李芸虽然舍不得，还是打了个车。等她回到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X0XX年8月

旅游前一天，刘竹和李芸出门买第二天火车上要吃的东西。

傍晚，马路两边人行道上熙熙攘攘被摆摊的人占据了，应季的水果堆得小山一样，边上放着几个切开展示的，一条街上空笼着水果的甜香，每个摊上的喇叭里都用一样的语调喊着不甜不要钱。刘竹一手提着几个塑料袋，李芸挽着刘竹的胳膊走在路内侧，边走边看。

阳光玫瑰这两年便宜了不少，不再是水果店专属，硕大的绿色葡萄圆润地簇拥在一起，刘竹被吸引着刚看了两眼，摊主就举起一颗招呼她：“尝尝吧，特别好吃，不甜不要钱。”李芸摆摆手，拉着刘竹走了，李芸说：“剥皮还得洗手，到时候弄得到处都是。”

鲜红的荔枝上还带着树枝和绿叶，剥开露出里头晶莹饱满的半透明果肉，李芸用力拉着刘竹说：“说不定这就是从南越省运来的，明天到了岁城给你买一兜子抱着吃。”

热带的菠萝芒果山竹也被李芸同样略过了。

小圣女果红的黄的绿的都有，浑圆的椭长的带尖的堆在一块儿，卷曲的小叶子还连在底下，李芸尝了一口，示意摊主来个袋子，一下一个准挑出最新鲜饱满的。

刘竹在旁边摇晃着上身哼唧道：“这是菜，不是水果。”

李芸挑出半袋递给摊主称重，扫码付钱，刘竹从店主手上接过袋子拎在自己手里，李芸说：“这是圣女果不是西红柿，甜的。”

刘竹只是摇头说：“小西红柿。”

路过卖西瓜的大卡车，绿生生的西瓜上一道道油亮墨黑的条纹，堆满一整个车厢，切开的西瓜蒙着保鲜膜，中心的沙瓤像是粉红的砂糖粒堆在一块，外头是鲜红多汁的果肉，里头嵌着褐色的瓜子，瓜皮还没有半个指甲盖宽。

刘竹看上了这半个西瓜，李芸劝她说：“明天早上就上火车了，这么多你吃不完，等回家都坏了。”

刘竹说：“这半个咱俩一人一半，收拾着行李吃一口一会儿就吃没了，怎么会吃不完。”

李芸说：“我减肥不吃晚饭。”

摊主也举起半个瓜比划说：“非常甜啊，沙瓤的。”

刘竹冲李芸撒娇说：“嗯？”

李芸说：“都打开了，便宜点这半个瓜我要了。”

摊主说：“前面那大哥刚买了一半，刚打开，多新鲜。”

李芸说：“给我便宜点算，什么西瓜两块五一斤太贵了。”

摊主说：“正宗沙地麒麟瓜，非常好吃。”

李芸说：“我不管什么麒麟不麒麟，就一西瓜，便宜点。”

摊主看看李芸，麻利地把瓜放到称上吆喝说：“新鲜麒麟瓜欸快来买，便宜两块五一斤！”然后放低声音说：“妹子，我给你算两块一斤一共十一块二，给十一就行。”

刘竹高兴地说：“切成两半分开装！”

李芸在边上付钱，刘竹弯着腰，凑在她耳朵边笑着说：“耶！大西瓜！我要吃大西瓜~回去把钱转给你。”

李芸说：“不用了，你吃完今天晚上得上一百次厕所，一晚上都不用睡了。”

刘竹接过瓜笑着说：“那明天在车上睡觉就行了，反正也没事干。”

李芸问：“沉不沉，我拎几个吧？”

刘竹拎着一堆袋子做了几个举哑铃的动作说：“这才哪到哪。”

两个人一直逛到太阳落山，天还没黑，两个人靠在一起的影子却只剩下脚下模糊的两块。

白天积攒的热气渐渐消散，晚风带来一丝凉意，楼与楼之间风力更甚。天热了，小区里时不时有人趁着晚风，在地上摆一个铁皮长盒，里头放上炭，在上面做烧烤，炭火味混着烧烤调料的味道向下风处跑。

边上一家人围着小桌板，坐着小马扎吃饭，狗在一边地上老实趴着，舌头吐在外头，男人们光着膀子在火边刷调料，直接对着啤酒瓶喝酒，妈妈在一口一口喂小孩吃肉。

刘竹和李芸家里都没有空调，闷着反倒比外头更热，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根冰棍，站在风口里背风吃。

边上有小孩举着玩具踉踉跄跄地跑，大一点的孩子骑着小车，组成车队飞驰而过，再大点的拿着羽毛球拍，用地上的裂缝做界限打球，阴凉地里有一起遛弯的老人扇着蒲扇。

地面上有好几只已经被压成二维的青蛙，血液被挤压得一丝不剩，定格在最标准的蛙泳姿势。

李芸说：“我想找一个可靠的对象赶紧结婚，他赚得没我多也没事，真心喜欢我就行。等我结婚了才能攒下一些钱。这样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我就可以把所有的钱都给他花。我一定会很爱他，让他在幸福里长大。”

刘竹嗦着冰棍感叹说：“听着真好，投胎名额给我留一个。”

李芸用胳膊肘怼了刘竹一下，白了她一眼。

李芸上大学时坐的都是绿皮火车，还是第一次做高铁，对价格肉疼完了就是兴奋，从进火车站安检开始心动。

李芸和刘竹一起打车到的火车站，等汪珐珆和袁月旼也到了，四个人凑在一起说话，说起晚上睡的地方，袁月旼说：“三张双人床，严老师和女儿睡一张床，咱们打算怎么睡？”